五月份的費萊鎮依舊潮濕陰冷,低氣壓籠罩在小鎮的上空,暖人的春天仿佛永遠缺席,街道的轉角處飄零著幾張從牆壁上剝落的招租廣告,紙絮被陣風拉扯,在半空中編織出一個漩渦;另一隅的澄黃路燈漸次熄滅,預示著拂曉的行將降臨。
瞄。
路燈的漸次熄滅似乎驚擾了倚在燈柱旁打盹的流浪貓,那是一隻橘色的短毛貓,品種不明。橘色的茸毛在長期缺乏清洗打理下結成一塊一塊,貓在從身上忽然褪去的光暈中甦醒,開始舔舐著糾結的毛髮試圖把它梳理,可惜作用似乎不大。
貓最終放棄了舔毛,朝東方光亮處走去。
但凡貓經過之處,稀落的行人定必讓出一條路來,唯恐沾上這髒貓身上油膩的垢跡。偶有頑童和老人伸腳踢向貓,卻都被它靈巧的身法躲開。
咔噠……鏘鏘……喵嗷嗚!
遠方廣場的大鐘上的指針終於筆直指向正下方,而跟往常一樣,貓在街道旁的一棟公寓正門處遇見了那名每朝準時出現的頭戴博勒帽的男人。
博勒帽下方的男人一張面容頗為憔悴,眼窩深陷,周邊透著一重淡淡的眼圈,略為乾燥缺水的肌膚一直延伸到脖子上的衣領。男人的衣著跟其餘的行人極不搭調,他仿佛是上一個時代遺留下來的舊人。男人蹲下身來伸手逗弄貓,流浪貓親熱的蹭著男人身穿的那件從南方進口的棕黑色皮襖,皮襖末端的衣袖捲起,一截前臂裸露在外,皮膚跟臉蛋一樣缺水的手摸上了貓的下顎。
貓眼盯著男人那截前臂上的紋身,上面刻著一個名字:艾沃娜·維納爾。
那是他前妻的名字。
清晨六點,鎮上街道的行人開始增多,人兒從各棟公寓中走到街上,姿態各異,有人低頭看著腕錶小跑步追趕六點二十分準時開出的火車,有人吃著手上從街上唯一一所麵包店買來的隔夜麵包,嘴裡碎念著麵包店經常在第二天仍然售賣著前一天滯銷的貨品,亦有人煩惱的用手敲打著自己的前額,試圖讓自己從睡夢中清醒過來。但不管是作何種形象,所有人都是頂著一張沉鬱的嘴臉向著同一方向走去,他們的笑容仿佛跟費萊鎮的春天一樣,早已被街上的風兒吹走了。
這天不是休假日,也不止這條街道,而是鎮上的所有居民幾乎都在這個時候朝著城中央處的火車站走去,當他們經過男人跟貓的身旁時,盡皆繞道而行,並向對方報以一個厭惡的眼神,心裡暗暗碎念著眼前這個不以流浪貓骯髒為厭的怪人。
男人顯然沒有在意旁人對他不友善的目光,自他的前妻離他而去後,他到底多久沒有跟活人在公事以外交談過了?
隨著街上的人越來越多,男人跟貓在路中心的互動逐漸對趕火車的居民構成阻礙,被阻礙行程的居民開始變得鼓譟,迫使男人收回逗貓的手,站起身來加入周遭趕車的人潮。
嗷嗚……
隨著男人的離去,貓逆著繁忙的人潮從路人的腳邊縫隙鑽去,在快將被迎面而來的一名胖婦人一腳踏扁的瞬間消失在旁邊一條狹窄的橫巷中,口裡卻銜著了男人剛才意外遺落的扣針,扣針上清晰寫上了男人的名字:溫斯頓·斯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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