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水泥牆身,剝落的拱形石柱,牆上褪色的班次報表,中央火車站裡的一切都陳舊得仿佛是屬於博物館搬出來的古董,只有掛在月台上的大型跳字鐘能替人們指引出當下,並標誌著時間的流逝。
人潮絡繹不絕湧進站內,月台上逼滿了乘車到鎮外上班的人。溫斯頓基本上不需用走的,而是被後方的人群推進站內。他看了看站內那大型的跳字鐘,跟往常一樣,時間是六點十五分,逗貓沒有使他錯過了五分鐘後開出的列車。
溫斯頓擠開等車的人牆,來到月台角落裡的報攤上花了五瓦爾買了一份當天的報紙,這是他每日一貫的習慣—檢查一下發行部有否保留他校對文章後的版本,還是把他那部分直接略過,沿用撰稿人未經潤飾的初稿。
溫斯頓是一家開在費萊鎮五里以外的小報社的文稿校對員,費萊鎮內只有市政府置辦的公營新聞統一發佈處,而在他工作的報社中,校對員是架構中最基層的員工,所以儘管溫斯頓每天都是一絲不苟的完成他的工作,社長及其餘管理層還是沒有認可其付出,並對溫斯頓校對完畢後的修訂稿不太重視。
至於這時火車站內的其他人,由於費萊鎮能提供的職位有限,遠低於鎮上的工作人口,才造就了每天早晨火車站內人滿為患的境況,加上鎮上的火車班次疏落,一小時只有一班,以至大部分人只能跟其他上班族比快,在列車客滿之前盡可能擠上這班開往鎮外的列車。
溫斯頓專心的看著手上剛剛買來的報章,他發現昨天他花了兩小時才修好的長篇社論,竟然被改得面目全非。
而最使溫斯頓費解的是這個發行的版本已非單純的行文風格問題,而是整篇文章的語法根本不通順,更像是被某個不諳英語的外國人胡亂翻譯而成的。
溫斯頓回想起在報社中工作的十多年裡,自己整理的草稿不被採納不算稀奇,但基本上從未發生過像今天這樣的問題,他不知道社長或總編輯為何會讓這樣錯漏百出的文章公開發佈而不加阻止?溫斯頓帶著滿肚子的狐疑,迎接了剛剛駛進站內的列車。
溫斯頓匆匆把手上的報紙收好,跟隨著月台上的其他人往前擠,身穿湖水綠色制服的鐵道員站在月台邊緣阻擋著不斷進犯的人潮,防止人們掉進路軌中。
站在溫斯頓前方是那名差點把貓踏扁的胖婦人,胖婦人雙手不斷外撐,把阻擋其去路的人推至兩旁,有些被她推倒的人試圖把她擠回原處,卻無疑是以卵擊石,被反彈至更遠的地方。
溫斯頓緊跟在胖婦人的後方,有了這龐然大物的開道,車門關上的前一刻他終能順利搭上了這條開往南方的560號專線,看著身後那一大群上不了車、懊惱不已的上班族,溫斯頓才稍稍在他卑微的生活中找到一絲優越感。
車廂裡的設備非常老舊,通風條件欠佳,幸好溫斯頓站到了靠窗的位置,南風拍打車身,也拍打到溫斯頓的臉上,風兒捲進侷促的車卡中,才讓他那擠車的壓迫感獲得一絲釋放。
六點二十分,蒸汽火車終於開出,起動的轟鳴轟炸著火車內眾人的耳膜,溫斯頓皺著眉頭,看著車外的一張張臉飛快倒退,直到車卡完全離開月台,駛到了外頭空曠之地,轟鳴聲才稍為收斂。
吵耳的噪音褪去,溫斯頓本欲把注意力放回那份報章之上,只是他身後的胖婦人的屁股一直摩挲著他的身體,加上胖婦人濃烈的體臭,使他無法集中起來。
溫斯頓上班的地方位於費萊鎮以南,光論車程大概需要半小時,在此期間溫斯頓的腦海裡盡是想著自己昨天工作被抹除的事,一心想著在回到報社後定要找皮萊肯問個明白。
報社員工的上班時間是七點十分,也就是說在溫斯頓下了火車後,還有二十分鐘的餘裕供他買早餐,再邊吃邊步行至報社的辦公室。溫斯頓基本上不用看向窗外,他只需跟隨著人潮便可知道自己到底該在那個車站下車,那是鎮外其中一個大型轉車站,通向南方各鎮必須在該站轉乘其他專線的列車。
溫斯頓從皮襖的口袋中掏出一瓶潤膚霜,抹在被暖風吹得近乎龜裂的臉蛋,同時順道拿出一瓶浸泡過茉莉花的香水,噴灑在自己面前那片空氣中,試著驅散從身後胖婦人身上發出的濃烈體味。
可能是這個舉動惹到了胖婦人的不滿,在溫斯頓將要隨著人潮下車的瞬間,被人一把抓住了剛才噴香水的手。
溫斯頓錯愕地回過頭來,卻見到出手抓住他的正是那名胖婦人,對方怒氣沖沖的以另一隻手指著他罵了起來。
‘還想跑?你這傢伙剛才摸我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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