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O - ２－４

第一課：弱肉強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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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國餐館滄江樓前。

十七名上身赤裸，漆成金色的壯漢一字排開，向每位前來享受佳餚的客人敬禮。

「我們他媽會下地獄。」拉溫納提著裝有強哥的雞籠。「我們他媽絕對會下地獄。」

「早安啊，各位武藝高超的朋友。」艾琳上前打招呼。「李奶奶最近還好嗎？」

——我以為她會說「別來無恙」。

「不會說成語的女僕很稀有耶。」

拉溫納與貝雅刻意和艾琳保持距離，這樣即使她說錯話被痛扁一頓，兩人也可以拔腿就跑。

「主廚近日預約已滿，不見客。」濃眉怒目的武僧魯莽地回話。「美食當前，眾生平等。」

「那就照滄江樓老規矩來。」艾琳拉起袖子，用拇指比了身後的拉溫納。「她留下來洗碗跟倒垃圾。」

「我？」拉溫納乾脆地回了個不雅的手勢。「妳自己不動手幹嘛還捲袖子啊！」

「因為有點熱啊。」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武僧點頭。「三位施主，請入內。」

——我以為你們會比武。

貝雅寫字給武僧看，順便畫了張圖，上面有一群黃色的小人疊羅漢。

「平常照理說是該這樣。」武僧小聲說道：「但最近有人辭職，我們缺人手。」

木孔雀、玉獅子，以及俗氣至極的金鯉魚。滄江樓內部擺設盡是拉溫納平時沒機會見到的玉石與木雕，大白天喝烈酒的客人們互串門子划拳，猜贏猜輸都舉杯。拉溫納很喜歡異國餐館的氣氛，忍不住哼起小調，雞籠裡的小雞卻緊張地亂撞。

艾琳走在前頭，她對於餐館結構瞭若指掌，輕易穿過端餐盤的服務生與喝醉酒的客人。

「嘿，這地方還蠻懂氣氛的。」

——我吃不慣滄江樓。

「妳是吃不慣。」拉溫納摘掉墨鏡。「我是吃不起。」

——不考慮多洗幾天碗嗎？

「改天吧，有機會來漆房子的話，搞不好可以順便吃幾口桌上的烤鴨。」

「兩位虔誠的朋友。」拉溫納與貝雅的閒聊讓艾琳寒毛直豎。「滄江樓的裝潢很貴，最好別亂漆。」

循著空氣較燥熱的地方走，很容易就能找到廚房。艾琳帶頭推開門，廚師們滿頭大汗，站在兩大排燒紅的鐵鍋前翻炒著菜餚，對於有生面孔絲毫不為所動，一名肥胖的中年婦人手持藤條，氣定神閒地來回巡視，她不試吃，光從顏色與氣味就足夠判斷是否該讓廚師屁股開花。

「怎麼了，好客人，對菜色不滿意嗎？」廚房總管走到艾琳面前，堆起油膩的笑容。「賞臉，還是翻臉？」

「我找李奶奶。」

「找我奶奶作啥？」

「教雞。」

「妳找我奶奶說要叫雞，好膽識。」

「我覺得今天的雙關笑話太多，開始變得不好笑了。」拉溫納忍不住抱怨。「好啦，我承認從一開始就沒好笑過。貝雅，寫給她看。」

——我們找李奶奶，這裡有隻種雞想請她看看。

貝雅朵莉切將素描簿與小雞展示給總管，順便打了艾琳的腦袋，這才讓總管同意放行。總管打開廚房後院的門，後院的布景可說是別有洞天，大片翠綠的竹林讓人短暫產生身在異國的錯覺，數十隻身形豐碩的母雞在林中涼亭周圍啄食，對於來客絲毫不為所動。

老翁與老婦在亭中下棋，艾琳用手勢示意拉溫納保持安靜，三人站在亭外安靜地等待棋局分出勝負。

「是我敗了。」盤上的棋還沒被吃盡，執黑棋的老翁主動認輸離座。「願賭服輸，這個月我遛狗。」

「狗是你撿的，我沒直接拿牠下酒，已經算是給你五十年面子。」

老婦翻掌輕拍桌面，整桌棋子竟被震起，她隨手一揮便收拾了棋局，以眼神示意訪客坐下。

「早啊，李奶奶，最近還好嗎？」

艾琳開門見山，把雞籠放在桌上。

「多虧妳們幫忙照顧，附近的老鼠減了不少。」老婦瞇起眼睛打量在籠裡發抖的強哥。「樂泉的事情我有聽聞，現在想上桌的話，頂多碎成絞肉。」

「這孩子是樂泉牧場的唯一倖存者。」拉溫納說明來意。「牠的飼主和家人全被殺了，有人希望我們把牠養大，在鬥雞賽中揚眉吐氣。」

「在拜歐蘭，天天有人被滅族。」李奶奶輕描淡寫地說道：「在這裡，每個人都服從樓主的規則，不涉入江湖風波。今朝我幫妳們，明日我又得上哪去收這人情？」

「樂泉是滄江樓的主要雞肉供應源。」艾琳隨手撈了一隻肉雞逗弄。「我不覺得奶奶您是無情的人。」

「既然這樣，留下這隻小雞的命方便以後配種，對我來說豈不是更好？」

「大姐，妳嘴上是這樣說。」拉溫納雙手交握放在桌上。「但種雞要是太弱，豈不是在削滄江樓面子？」

「這話倒是一針見血。」

李奶奶將強哥從籠裡拿出來，將牠放進雞群中。母雞們只顧自己啄食米粒，絲毫不想搭理連站都站不穩的小雞，強哥數度嘗試，最後仍是滿身雞屎地被趕了出來。一隻看起來較為瘦弱的母雞來回叼出幾粒米放在小雞面前，李奶奶見狀出手擒住瘦母雞的頸子，其他母雞立刻識相地一哄而散。

正午前，小雞被迫待在廚房實習，親眼見證從入鍋到酥脆的完整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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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課：逞凶鬥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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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底的海都正值康乃馨花期，但艾普先生沒法外出，他的烏龍死訊剛登上報紙頭條，且並非基於哪門子光榮的理由。

「你在報紙上看起來比較瘦，也沒那麼猥褻。」

墨鏡殺手坐在艾普對面，笑容可掬地把玩著左輪手槍。她身旁氣質高雅的金髮少女抱著剛換毛的鬥雞，鬥雞的右眼被頭冠蓋住，眼神尚未擺脫稚嫩，但已經足夠讓艾普感到壓力。

「我有很多錢。」

「對，從小男孩屁眼裡提領出來的，我剛翻過你的帳簿了。」拉溫納打起無禮的哈欠。「在拜歐蘭，未經遺囑確認的死者財產一律充公。你不識字嗎，雷普先生，報紙說你病死了，死於他媽的性病。」

「妳……！」

艾普深感受辱卻動彈不得，被迫欣賞少女們冰冷的笑臉。

——向你介紹強哥，他不喜歡你，所以有點雞動。

貝雅拿出一包穀物撒在桌上，用手杖將穀物堆成一排直線。名叫強哥的鬥雞跳到桌上，從靠近飼主的地方開始吃起穀物。

「嘿，別緊張啊雷普先生，你他媽是個雞頭，怎麼會怕一隻雞呢？」拉溫納翻找口袋，拿出一張事先寫好的字條。「在拜歐蘭，人們有八百萬種成功的方式，而艾普先生選擇了自認最聰明的——情慾。當他十來歲，還在監獄替父親做事時，就已經懂得和那些罪犯打交道，艾普清楚自己的籌碼，他沒有足夠的體能與膽識去搏殺，家裡也沒有隱密的田地可以種些使人欲罷不能的植物。」

拉溫納刻意放慢語速，讓朗讀聽起來情感飽滿。貝雅朵莉切則抓起一把花生，像馬戲團小丑般將花生輪流拋上半空。

「女士們，我想這其中肯定有、有些誤會……」

「他最初物色來的男孩是個啞巴——乖巧，且不會發出聲音。這隻金雞母為他賺來一點小錢，但足以擴建地下室，讓更多無家可歸的孩子住進來，並且用屁眼當作房租。當他接管祖傳的姦獄職務時，地下空間已經發展為三層樓深的迷宮，兼人類養殖場。」拉溫納故意在翻頁時搓揉紙頁發出噪音。「你說這他媽是誤會。」

強哥吃到一半了，桌面被牠滿是傷痕的鳥喙啄過，留下深刻的凹陷。

「我提供給那些孩子吃住！」

「吃什麼，雞雞嗎？」

——拉溫納，妳越來越像壞人了。

貝雅比了個叉叉的手勢，但拉溫納的嘴並不打算收斂。

「傷害我對、對妳們沒有好——」

「就是有好處，現在全拜歐蘭的衛道人士都恨不得你死。」拉溫納繼續朗讀。「他一度產生過度膨脹的美好錯覺，認為自己已擁有足夠的智慧瞞天過海，並輕易主宰下層階級的性命。冬天，他見證死刑犯被槍決，和未滿周歲的嬰兒屍體一起埋進花圃底下，而他只需要等待春天到來，就有嫩綠的幼苗能欣賞。如今他建築在錯覺上的王國在一夕之間破滅了，當他半夜因為惡臭醒來，從花圃被挖出來的東西竟全數堆在他臥房裡，他美艷且未成年的第三任妻子不見蹤影，地下迷宮裡的房間空空如也，只留下一根繫在地表大洞上的麻繩。」

花生整齊落在貝雅朵莉切面前，她用左手將素描簿翻頁，右手食指與無名指尖輕貼桌面，用中指對準花生。

——破殼者重出江湖。

強哥吃完了牠的早餐，但一小把穀物對於發育中的牠並不足夠。

「你讓我很失望，艾普先生。」拉溫納瞇起眼縫，刻意拉長嘴角擠出下賤的笑容。「我剛剛說了這麼多雙關笑話，但是你都沒有笑。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當那些小男孩被壓在地上掙扎，而你他媽在一旁開心數著鈔票時，你的感覺是不是，很好？你是不是感覺自己很走運啊，渾蛋？」

貝雅沒有給予艾普半點回答的空檔，手指一彈便將帶殼花生打進艾普的單邊鼻孔，強哥打蛇隨棍上，張開翅膀騰空而起，雙腳鉗住艾普的臉，輕輕一啄鑿穿花生殼與艾普的鼻黏膜。強哥在得手後隨即後跳，沒有沾上半點人類的髒血。

「我的臉！啊啊啊啊啊我的臉！」

艾普因疼痛陷入瘋狂，他歇斯底里地後仰，想要藉由摔倒來躲避致命的鳥喙，但椅子早就被牢牢地釘死在地板上。貝雅朵莉切見狀改用拇指彈起花生米，以拋物線射進艾普的咽喉。

「強哥不喜歡有人搶牠的花生。當強哥生氣時，有些糟糕的事情會……花生。」

拉溫納捲起袖子，展示手上剛結痂的爪痕，即便正被拔去舌頭的艾普根本無暇欣賞。

——我今天聽夠多雙關語了。

貝雅對艾普的慘狀並不太感興趣，她紀錄起強哥的活動狀態，隨手將剩下的花生拋出去。

直到強哥再也吃不下時，艾普的慘叫聲也停止了，房間內瀰漫著血味與可怕的寂靜。

「哇喔，這本書真的有效。」

——有效過頭。

貝雅朵莉切拿出手帕，替滿身髒的強哥擦去污漬，她輕輕捏住鬥雞沾血的腳爪，替素描簿上寫著的訓練項目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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