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念 - 第十二章審判

「而司徒越……」我微微頓了頓，視線落回腳下那條癱倒在地的老狗，「正是三十年前背叛無極門、將消息傳出去的叛徒。」

我聲音不高，卻在內力催動下，字字如洪鐘般震盪開來，響徹整個練武場。

場下一時靜得可怕。

但下一瞬，聲音便如漣漪擴散開來，驚呼與低語此起彼落，有的難以置信，有的滿臉錯愕，有人怒不可遏，也有些人臉上浮現動搖，仿若信仰崩塌。

而我腳邊的司徒越，卻忽然劇烈抽搐了一下，旋即發出一陣詭異刺耳的笑聲——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笑聲尖銳扭曲，似狼似鬼，像是他那破碎醜陋的靈魂從腐爛的軀殼中洶湧而出。

他癱倒在地，渾身抽搐，本已只剩半口氣，卻偏偏笑得猖狂、瘋癲，像是要將所有人拉入深淵。

「看來……看來我今日是活不了了……哈哈哈哈哈！不錯、不錯……好一場『審判』，好一齣復仇——！」

他的笑聲愈發瘋狂，笑到雙眼泛紅，眼角滲血，口中鮮紅與唾沫交錯，面容已全然扭曲，不成人形。

驀地，他猛然止笑，狠狠瞪向我，眼中怨毒翻湧，聲音嘶啞：

「你這無父無母的野種！殺了我又如何？你的師父、師兄弟早死透了！你今天殺我，能換他們回來嗎？哈哈哈！」

「你報了仇又如何？你這輩子還不是孤苦伶仃，連個給你收屍的人都沒有！你這一生，註定要泡在仇恨裡腐爛，死了都沒人記得你！哈哈哈哈哈！」

他放聲狂笑，笑聲裡充滿了瘋狂與惡毒。就像毒針，想要一根根戳進我胸口，試圖刺痛我。

但我沒有絲毫波瀾。

殺意，本應被這些話點燃，但此刻卻出奇地平靜。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rznpqs85U

我只是低頭，看著他那張扭曲的臉，反而越發冷靜。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R4NfaMJWZ

我慢慢蹲下，從講武台邊緣捻起一撮細碎的石子，指間輕輕碾動著，感受著那些碎石上的鋒利棱角。

司徒越的笑容一僵。

他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瞳孔一點點地收縮，臉上的瘋狂逐漸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本能的不安。

我語氣輕得如耳語：「既然你這麼喜歡說話……那我就幫幫你。」

語畢，我五指驟張，一把捉住他的下顎，猛地將他嘴巴掰開。

他掙扎、咳嗽、發出嗚咽般的喊叫，但我手勁如鐵鉗，根本動彈不得。

碎石，一粒一粒地，被我抓起，刺入他那條滿嘴惡毒與謊言的舌頭。

「唔——！」

石子破肉穿肉，有些直接貫穿舌根，血水夾著泡沫從口中猛然噴出，濺在地上、衣襟上，染成猩紅。

司徒越雙眼圓睜，瞳孔震顫，整張臉因劇痛而扭曲成難以形容的形狀。喉間的聲音變成了無法成句的哀鳴，只剩喉嚨中混著血泡的濁響。

「怎麼不繼續罵了？」我輕聲問道，語調平靜得彷彿在閒話家常，「不想笑了嗎？」

他那雙滿是血絲的眼中，終於浮現懼意，嘴角抽搐，滿是血沫的嘴裡，再也吐不出一句話。

我鬆開手，讓他的下顎無力地砸回石板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看著他伏倒在地，整張臉貼著地面，如一灘爛泥。

我心裡感到久違的愉悅。

這愉悅，令我感到顫慄。

指尖還殘留著他舌頭被刺穿時的顫抖，耳邊還回蕩著他那一聲聲哀鳴，彷彿一曲低吟的樂音，在我心中繚繞。

我的心跳卻從未如此興奮過。

就像某種毒癮，一旦嚐過，便再也無法割捨。

不但無法停下，我甚至渴望再來一次。

渴望一刀一刀，慢慢剖開他那滿是惡行的皮囊，讓他哭，讓他叫，讓他後悔活著，讓他從此閉上那張滿口謊言的嘴。

這不是什麼俠義之舉。

這不過是我將壓抑三十年的恨、三十年的痛，在今日凝成一杯毒酒。

而我，就這樣將它舉起，一飲而盡。

那餘韻，竟甜得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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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環視四周。

只見那些臉孔上寫滿震撼與沉默。

有人低頭，有人一臉恐懼，有人滿臉迷茫，彷彿還無法從真相中回神。

就在此時——

「大俠！」

一道清亮的女聲猝然響起，打破講武場上的沉寂。

我轉首望去，只見人群之中，一名少女緩緩走出。她身形纖細，衣衫略顯凌亂，卻站得筆直，眼中燃著難以掩飾的恨意與悲憤，死死地盯著我腳下的司徒越。

我認得她。

那名蜷縮在靜室牆角、衣衫不整、滿臉驚恐的少女。

此刻，她已換了一身衣裳，雖仍略顯狼狽，卻站得筆直，臉色蒼白，眼神比任何人都堅定。

她深吸一口氣，語帶顫抖，卻依舊響徹場中：「司徒越這個畜生，就在今日早晨，還以長老之名威逼我……」

她說到這裡一度哽咽，但眼中的恨意，並未消散:「如今，既逢天理昭昭，我想請求……可否讓我上台，親手為自己報仇？」

眾人譁然。

有人低聲驚呼：「原來如此……難怪她方才神色驚懼，慌不擇路。」

我望著她，笑了。

不是嘲笑，也不是諷笑，只是心底那杯毒酒餘韻未盡，一絲冰涼順著唇角逸出。

「上來吧。」我面帶淺笑，「不過別讓他死得太快。」

少女一怔，似乎沒料到我會如此輕易應允，目中一瞬浮現怯意，但那怯意轉瞬即逝，緊接著便是咬牙切齒的恨意。

她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身形一縱，躍上講武台。

她的落腳並不穩，甚至在著地時踉蹌了一步，但她還是撐住了，倔強地將背脊挺直。

那副模樣，與她稍早蜷縮在牆角的身影，判若兩人。

她將手顫抖地伸向腰間，抽出一柄長劍，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像是連握緊這把劍都需要耗盡全部意志。

一步、兩步……她邁得很慢，肩在顫，手在抖，連呼吸都亂了。

她站在司徒越面前時，我看見了她眼底的東西。

那是極為混雜的情緒，憎恨、憤怒，卻又恐懼。

如同我年少時的目光，一模一樣。

我聽見她在喃喃自語：「他該死……他該死……」

但她的劍，卻始終舉不起來。

我沒催她，只靜靜看著。

終於，她深吸一口氣，緊閉雙眼，再睜開時，那目光不再躲閃。

她怒喝一聲，揮劍猛斬，劍勢雖拙，卻洶洶而來，直指司徒越胸口。

我一步踏出，左手輕抬，指尖一夾，便將那劍穩穩攔下。

她一怔，滿臉錯愕，轉頭看我，聲音顫抖中帶著些許委屈：「為什麼……要攔我？」

我目光落在地上那副滿身鮮血的軀殼上，說得雲淡風輕：「對著身子砍，太容易砍死人了。」

我握住她的劍鋒，將劍緩緩轉向司徒越的掌心。

「從手腳開始，一刀一刀砍下去。他若再敢開口，就砍舌；若還想笑，就敲碎他的牙。」

我望著她，聲音溫和如常，彷彿在教一個孩童如何寫字。

「這樣，他才能活得久一些。」

她怔了一瞬，然後低頭看向司徒越，咬緊牙關，緩緩點頭。

她再次舉劍，這次雙手不再發抖，呼吸也穩了，劍尖落下，劃破血肉的聲音悄然響起。

而我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這一切。看著她用那雙曾經顫抖的手，劍刃一寸一寸地刺入他體內。

內心，有一種莫名的愉悅蔓延開來。

它來得很靜，卻如水滲入沙土，逐步蔓延，鋪滿胸腔。

我知道這種喜悅是病態的。

可我並不打算壓抑它。

那一聲聲哀號從司徒越口中哼出，而我的心，便也跟著一下一下地感到歡愉，像是在觀賞一場恰如其分的祭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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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我沉浸在這一份喜悅時。

「大俠！」

又一道聲音從台下驟然響起，帶著壓抑的顫抖，交錯著恐懼與憤怒。

我循聲望去，只見人群中，一名女子緩步走出。她的雙拳緊握，指節泛白，整個人微微顫抖，卻咬牙直視我，眼神裡燃燒著壓抑許久的怒火與恨意。

她聲音發顫，卻異常堅定：「我……我也曾被司徒越這個人渣玷汙！大俠……可否讓我，親手報仇？」

我微微一笑，輕輕點頭。

「自無不可。」

這話一出口，就像打開了某道閘門。下一瞬，四周的空氣仿佛開始顫動，一道又一道聲音從人群中傳出，壓抑許久的冤屈終於找到了出口。

「我也要報仇！那畜生奪我妻命，逼她自盡！」

「我家世代忠厚，卻被他設局奪產，流離失所！」

「他仗著長老身份，不允我們離開門派，稍有反抗便施以酷刑，我等早已痛恨至極！」

一聲接一聲，猶如山洪暴發，野火燎原，眾人目光赤紅，咬牙切齒，恨不能親手撕碎司徒越的軀體。

原本靜默圍觀的弟子，此刻終於壓不住心中怒火與苦楚，一個接一個站出來，怒斥著司徒越這些年來所犯下的種種罪行。

那些被他玷汙的女子，那些被迫與摯親分離的伴侶，那些家破人亡、財產盡失的弟子……

十人，二十人……甚至更多。

我低頭，看向趴伏在地的司徒越。

三十年前，他背叛無極門，出賣同門換得榮華富貴，親手將我們逼上絕路。三十年後，他搖身一變，成了天鷹門長老，披著忠厚長者的皮，繼續在人前講道理、在人後行腥穢之事。

「司徒越啊……」我冷笑一聲，聲音帶著淡淡的譏諷與厭惡。「你這三十年活得可真夠逍遙的。」

我蹲下身，讓目光與他渙散的瞳孔齊平。

「靠著一張嘴，一句句假仁假義，就把整個門派玩弄其中。你若是生在朝堂，說不定早就封侯拜相，萬人敬仰了。」

司徒越渾身劇烈顫抖，哪怕身體已經瀕臨極限，他還是吃力地轉過頭，看著那些將他團團包圍的人。

那些他曾經肆意欺壓、恣意蹂躪的對象，如今全都目露恨意地看著他，像是一群野獸圍繞著獵物，等著將他撕碎。

他艱難地張開嘴，喉間發出低啞的聲音，每說一個字，口中被碎石貫穿的舌頭都在劇烈疼痛，聲音模糊不清，卻依然能讓人聽懂。

「殺……了……我。」

不是詛咒，不是怒罵，而是哀求。

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地獄。

我靜靜地看著這張扭曲而痛苦的臉孔，忽然，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這是我三十年來，最為開心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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