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WT49新刊預定。是和檄落的雙人小說合誌,之後還會發宣傳。
*閱讀須知與注意:病赤病黑/女裝受(非女體化)/監禁/血/灰暗調/兩攻搶一受
03.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隨著陽光照耀的時間越來越長,降雨時間也漸漸地轉成零星的陣雨時節。
當然,無論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水滴叫做「雨」,或是現在是「夏天」這個季節,都是從兩人那裡得來的解釋。哲也在各種知識上的極度缺乏使他就像張純潔的白紙,赤司和征十郎講什麼他就信什麼,因此在對方告訴他這個季節不適合出門的時候,他也沒有太大的反彈,反正兩人這麼說了那應該就是如此吧,況且如果可以和他們一起待在屋子裡也很好。他這麼想。
今天又是個下雨的日子。哲也悠悠從午睡裡醒來時,聽見的就是外頭淅淅瀝瀝的雨聲,不大的雨連聲音都像鈴鐺,小小聲的。他眨了眨冰藍色的眼睛,隨後慢慢轉過頭,看向沒有拉起簾子的窗外。灰濛濛又濕答答的,他其實不是很喜歡這樣的天氣。
哲也在床上試著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卻只覺得力不從心,得慢上幾拍才能完成動作,他不由得有些急了——他知道自己本來就是「不好的」殘缺品,可是現在他的身邊有赤司和征十郎照顧著他,要是他們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好起來,一定會很難過、很擔心吧。前不久他才剛明白「喜歡」代表的真正意思,也接受了自己對那兩人的這份心情,因此他當然不想再讓赤司和征十郎更為自己擔心。哲也一邊這麼想,一邊奮力挪動著自己可移動的所有肢體,沒料在這段過程中,他沒注意自己已經到了床邊,下一秒他便裹著軟被整個人摔到了地上。
「疼……」或許是因為痛覺的刺激,哲也總算是覺得自己可以自由行動。顧不得身上摔到的地方還疼著,他連忙扶著床緣撐起身體,蓄著眼淚的藍眼睛緊張地看向房門,在確定沒有從外頭開門的跡象後,他才鬆了口氣,小心地把午睡的薄被折好放回床上,而他則在床邊坐了好一會,才再次離開床鋪,細瘦的腳板套上了一邊的毛絨拖鞋,往窗邊的沙發床走去。
那套沙發床是赤司和征十郎特別為哲也所準備的,目的是為了不再發生哲也醒來時找不到他們而擅自離開房間,最後昏倒在廊上的事件,至少這樣能讓哲也能在安全的情況下看看外面的景色,也能乖乖等兩人來找他。仔細想來這樣的舉動其實形同軟禁,但哲也不知情,赤司和征十郎沒有點破,三人也就循著這樣的模式相處下去。
哲也慢慢走到沙發床邊,蹬掉脫鞋並放好後才爬上柔軟的沙發,途中還差點踩到自己的睡衣衣擺。雖說已經進入夏季,但他們住的地方氣候本就涼爽,加上哲也身體向來不好,因此赤司和征十郎現在還是讓他穿著長袖的睡裙,只是換成了比較透氣的材質。柔軟舒適的純白布料就算貼合皮膚也不會感覺悶熱和不舒服,寬鬆的衣襬和袖口讓哲也看起來就像個布娃娃一樣,裸露在外頭的小腿在沙發床上踢了踢,調好舒服的姿勢之後,視線才往窗外看去。
「赤司君和征十郎君什麼時候會來呢……」哲也看著雨幕喃喃自語,腳趾百無聊賴地動來動去。他從一旁輕輕扯過預先準備的涼被蓋上,目光看著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微微凹陷的臉頰和暈著淡淡黑眼圈的眼下,不用多說他也知道自己的氣色絕對不算好。他已經盡力想要讓自己好起來了,赤司和征十郎也一直很努力,可是為什麼自己還是這樣呢……哲也咬了下唇,眼神有些難過。
這間房裡並沒有時鐘,說是怕指針移動的聲音吵到哲也的睡眠,但也因此難以判斷當下的時間,尤其是下雨的日子。哲也就這麼躺在沙發床上,天藍色的眼裡被雨線分成一條一條的塊狀。儘管才睡醒沒多久,但哲也的身子本就虛弱,又維持著仰躺的姿勢,沒多久他便又覺得一陣睡意湧上,眼睛眨動的頻率越來越慢,正當他又差點陷入睡眠時——
「哲也!」
「……唔嗯?」
大半陷入睡眠的意識被突然的呼喊強硬地拉了回來,哲也嚇得全身一顫,接著他的身體便突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那雙藍眸輕輕眨了一下,微微偏過頭的哲也見到了一頭紅色的頭髮,敏銳的感官讓他輕易判斷出對方是雙生子中的哪一位,對方抱著他的力道大得彷彿要將他的身體嵌入那寬厚許多的胸膛,幾乎要使他窒息。
「赤司、君?疼……」
「……抱歉,弄痛你了?哲也想睡的話,應該在床上多睡點,窗邊比較涼。」
赤司好半晌才放鬆了懷抱,手掌改成輕輕抓著哲也的手臂,似乎是確認纖瘦的對方還在自己面前。和他與征十郎比起來,哲也實在太虛弱了,彷彿隨時都會消失在他們眼前——就像他剛進門時看見的那樣,他有那麼一瞬間以為哲也會融在那片微弱的光裡,而永遠離開他們。
無論是他或是征十郎都不能接受哲也離他們而去。
隨著時間流逝,赤司和征十郎從許多小地方發現了哲也的異常。像是怎麼照顧都沒能健壯起來的身體素質,怎麼訓練都沒有發展端倪的特殊能力,以及怎麼餵養都沒有辦法好起來的虛弱體質,諸如此類的事情。兩人用盡自己所能理解的一切知識試圖找出哲也變成這樣的原因,然而到目前為止都還是無功而返。
這實在很不對勁。赤司搖搖頭這麼想。征十郎的料理能力在長久的相處與精進之下——甚至能說對方在此鑽研而成的造詣全是為了面前的哲也——到如今已經完全有能力做出各方面都足以媲美一流廚師的料理,然而,再怎麼美味營養的料理,哲也就是沒法吃得太多,甚至吃下去轉換成能量的效率依舊極差。
兩人只能看著哲也一天比一天虛弱,但對方卻仍然願意對他們笑,而他們兩人恨透了明明理解這麼多,卻對此無能為力的自己。
哲也感受到抓著手臂的力量又漸漸加強,以為是自己的狀態又一次讓赤司擔心,他連忙搖了搖頭,想要讓面前的男人安心一些,「我已經、睡得很飽了,所以……想說,看看外面,等赤司君你們來找我。唔、請問征十郎君在哪裡呢?」午睡醒來,通常會是他們的下午茶時間,赤司和征十郎總是會帶一些很漂亮的、叫做蛋糕的東西來給他吃,他也覺得那些東西很好吃,只是最後總是被他吐掉,有點可惜就是了……
「他在替你準備點心,等一會就來了。」赤司笑了笑,把哲也從沙發上扶起,溫柔地替他整理了下起了皺褶的睡裙,接著一把將他抱入懷裡,最後帶回了床上安放好,「倒是,為了讓哲也覺得安心一點,我替你做了這個。」
在哲也困惑的目光下,赤司從床頭的櫃子上拿起了兩樣「東西」塞入了哲也的懷裡。骨感的手掌下意識捏了捏,不同於棉被的柔軟觸感讓他有些驚奇,連忙低下頭看著它們。原來赤司替他做了兩個娃娃,三頭身的大小抱在懷裡剛好,翻到正面哲也才發現那是仿造赤司和征十郎兩人的形象縫製的布偶,同樣鮮赤的頭髮和衣裝,但瀏海的長度和眼睛卻又完整地複製了兩人不同之處,整體可以說是維妙維肖,不免讓人讚嘆赤司的手藝。
「是赤司君和征十郎君!」哲也的眼睛亮了起來,把娃娃抱緊在懷裡的動作充分表現出他對它們的喜愛,「這個、是赤司君做的嗎?謝謝赤司君!」或許是知道對方特別做了這個給自己的用意,哲也的表情看上去十分開心,連氣色看上去都好了幾分。哲也在赤司的陪伴下把玩了兩個娃娃好一陣子,才將它們放在自己兩側,細心地替它們蓋上被子。
「哲也喜歡真是太好了。」赤司見哲也開心的樣子,自然心情也好上了不少。他揉了揉哲也睡亂的藍髮,從櫃子裡拿出梳子耐心地將那些亂翹的髮絲梳順,低下身子吻了下哲也的額頭,這才繼續說了下去,「在征十郎來以前,我先幫你量一下身體的尺寸吧。夏天到了,也該是替你做些新衣服的時候了。」
看著哲也乖乖朝自己點點頭,並依照以前指示過的,將所有的衣物脫去,只餘下底下的白色燈籠內褲,赤司的眼神稍稍深沉了些。他是最近才意識到所謂「獨占慾」的產生,而他知道他的胞弟也同樣如此——他們誰都想比對方有更多的時間待在哲也身邊,也希望自己會是哲也唯一最重要的人。只是哲也實在太過純粹地喜歡他們兩人,如今,儘管他們意識到了這點,卻誰都沒有點破,也沒有逼迫哲也做出選擇。
或許還需要更多的時間吧,在哲也心目中會選擇誰。赤司把皮尺拉開,在這裡暫且停住了思考。他希望哲也能選擇他,可他卻沒有絕對的勝算,一向小心謹慎的他們在沒有完全的把握以前向來不會隨意出手——無論是當初逃出研究所的決定,抑或是現在對哲也的感情。
肇因於感情的變質,原先不在意的事情,現在也開始變得上心。比如替哲也做新衣服時,他總會刻意挑選另一人外出或是無暇分神的情況來替哲也量尺寸,在另一人的視線之外親近哲也,以不會被拒絕的理由碰觸對方的身體。
而這些哲也都毫無所覺,他現在本就只有赤司和征十郎可以相信,兩人的言行、舉動,對他來說都是必須也樂於遵從的,對哲也而言,只要能一直待在赤司和征十郎身邊就足夠了,就算哪一天也許他會被兩人傷害也無所謂。
「赤司君?」
「啊啊,沒事……哲也先把手抬起來,我們要開始了。」
「好的。」
在哲也有些擔心的輕喚下,赤司總算把自己越發膨脹的陰暗慾望給壓回心底,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哲也的臉頰,這才重新把皮尺拉直,貼上哲也的肌膚。儘管這樣的動作已經經歷了許多次,哲也似乎還是很不習慣被除了兩人的手掌碰觸的感覺,他像隻受到驚嚇的小兔子般縮了縮身體,如果身上有毛的話也許已經全蓬起來了也說不定。
「咿嗚、」
「哲也還是和剛來的時候一樣敏感啊,明明也不是第一次了。」赤司繞到哲也的身後,將手中的皮尺在哲也背後拉緊並對準了上頭的數字,將之記錄下來之後才稍稍放鬆了力道,「又瘦了……怎麼就沒看哲也多長點肉呢?這樣衣服又得替你改小了。」
「唔……我很、抱歉……」哲也轉過頭,怯怯地望了赤司一眼,像是在確定對方並沒有生氣一樣。他看著自己薄薄的皮膚下凸出的肋骨,還有沒什麼肉的腹部和腿,很是失望地低垂著腦袋,「赤司君對不起……我會更努力的……嗯、」
「不是說過了,你不用為了這種事情道歉的。」赤司一邊作業一邊安撫著哲也,直到現在哲也似乎還是改不了在研究室的那些習慣,看上去總是小心翼翼,深怕自己做錯事情會被處分掉似的,「哲也會慢慢好起來的,所以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只要相信我們就好了。」
洗腦一樣的話語在哲也的腦海裡反覆疊加,越發深刻地影響了他的思考。他對赤司點點頭,安分地讓赤司繼續替他量尺寸的工作。
皮尺貼在瘦薄的身上,稍加用力便在蒼白的皮膚上勒出一道紅痕,像是綑綁過似的,被輾壓過的乳尖因為束縛而顫巍巍地腫脹起來,看上去異常令人口乾舌燥。哲也低著腦袋看著那條皮尺在自己身上劃過,時不時因為對方的用力而使他感覺到微微的疼痛,以及難以言喻的刺麻,他想這或許就是他至今仍無法習慣量尺寸的原因,綑綁般的束縛感總讓他聯想到以前被關押在實驗室裡的日子,差別或許只是皮尺終究沒有鐐銬那麼堅硬而已。
「唔、請問、還沒有好嗎……」腰際讓皮尺勒得生疼卻遲遲沒等到赤司下一步的動作,哲也低低地呻吟了聲,問句因為腹部被勒緊的疼而顯得斷斷續續,「赤司君?哼、嗯……」或許也是因為替他做這件事情的人是喜歡的赤司君,所以覺得特別不好意思也說不定,況且自己的身體是這樣殘破又虛弱,和對方的完美簡直形同對比……
「哲也……」赤司鬆開皮尺,從後方摟抱住哲也的身體,將那瘦窄的身板完全納入自己的懷中。低沉的語調噴吐在耳邊,讓哲也又是一陣輕顫,但或許是赤司的體溫終究是讓他安心的存在,哲也仍是乖順地默許了這些行為。
赤司溫柔地撫過哲也纖瘦的腰,對方那雙藍色的大眼睛靜靜地往上仰視著自己,他另一手情不自禁地游移到哲也還略微腫脹的乳尖揉弄,惹來哲也一聲軟嚅的低喘,而原本在腰部輕劃的手正要往少年唯一蔽體的那件小燈籠褲邊緣探入,房門卻在那一刻從外面被一股力道給推了開來。
「……哥哥、哲也,你們在做什麼?」
「啊、是征十郎君……」
「……嘖。」
征十郎那雙異色的瞳孔就像結了層冰霜一樣寒冷,他以一隻手關上門,另一手上的托盤則穩穩地放著裝著奶昔的玻璃杯,還有幾樣精緻的小點心。他很難形容自己在開門瞬間見到的場景對自己內心的衝擊,差點沒讓他把盛著點心的托盤摔到地上。他並沒漏聽自己兄長那聲不滿的咋舌,他想自己的感受或許是忌妒,還有些許被搶先一步的不快——如果他更早一些過來的話……
另一方面,哲也還處在有些茫然的呆滯狀態,被赤司撫摸的感覺讓他有些飄然,要不是征十郎出聲,他可能會花上更久的時間才意識到另一人進了房間。他眨著雙無辜濕潤的眼睛盯著征十郎,半晌才向上微微勾起了唇角,表示對征十郎的歡迎。畢竟兩人他都喜歡,能兩人都在身邊陪著還是更讓他高興也習慣的。
「我在替哲也量身體的尺寸,到了該做夏裝的時間了。」赤司回應得頗為坦然,儘管皮尺老早就被扔到一邊去了。這話在征十郎耳裡聽起來簡直如炫耀一樣刺耳。在哲也看不見的角度,赤司的唇角向上一勾,抱著哲也的手臂往內收得緊了些,「你來得還真是時候啊。」在特定的幾個字上加重了語氣,語調間的針鋒相對彷彿能在空氣中擦出火花。
「是嗎?那麼,哲也的身體狀況怎麼樣?」征十郎把盛裝著點心的托盤放到床邊,在哲也的另一側落坐,暫且擱置了這個問題。他們兩人仍抱有一定程度的共識,至少不能讓哲也察覺——哲也對兩人的情緒變化出乎意料地敏銳,而他們不希望因此影響到他。
哲也蹭了蹭赤司,從對方的懷裡鑽了出來,往征十郎的方向湊近,而後得到了對方的一個輕吻還有搓了搓頭髮。漂亮的藍眼滿足地瞇了下,似是沒注意到兩人之間緊張的氣氛,視線接著轉到床頭櫃上那漂亮的蛋糕,瞬間便亮了起來。
「是小兔子蛋糕!」
「就知道你會喜歡。」面對哲也時,征十郎很快收起了原本面對兄長的冷然表情,異色的瞳孔裡滿是對少年的溫柔。他從一邊拿過銀叉小心地切下一塊蛋糕,而後餵進哲也張開的嘴裡。看見哲也滿足的表情對征十郎來說比什麼都重要,也是他認為自己比赤司優越之處,「哲也已經量完尺寸了吧?今天天氣比較涼,該多注意保暖才對。」說著,他扯過一邊衣架上的罩衫,有些強硬地套到哲也身上,無視赤司有些陰騖的目光。
「唔姆、」哲也甩了甩頭,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唇角還沾著一點點白色的奶油,「吃完點心的話……我們可以出去走走嗎?就一下子……好嗎?」赤司和征十郎不太喜歡讓他離開屋內,下雨天更是如此,不過好不容易現在雨停了……
面對哲也期盼的眼神,赤司和征十郎實在很難拒絕他的請求,尤其哲也平時並不會提出什麼要求,偶爾提出時兩人幾乎都會盡可能滿足他想要的。
「好吧,不過你得乖乖把點心吃完。」
「而且要好好穿上衣服和外套,也不能出去太久。」
難得獲准了外出,哲也稍微愣了下,才開心地笑了。
※
「早,哲也。」
「唔……征十郎君?早安……」
今天赤司難得不在。
哲也醒來的時候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想到這件事情,難怪不是兩人一起來喊他起床。在征十郎的陪伴下吃過早餐,接著讓對方替他換上準備好的短洋裝。因應天氣變得溫煦,赤司替哲也做了不少材質比較輕薄的新衣,也更新了一回衣櫃,而征十郎今天挑選了一件嫩綠色為主體的洋裝,粉橘的荷葉邊和胸口的蝴蝶結替整件洋裝點上更可愛的色彩,整件洋裝的長度約蓋到哲也的膝蓋,露出兩截蒼白的小腿,搭配的娃娃鞋也是同樣嫩綠的顏色,脖子則是以同樣的粉橘色緞帶在側邊打上蝴蝶結,讓他整個人看上去精神許多。
「好了,哲也覺得怎麼樣?」
「唔……征十郎君喜歡這個樣子嗎?」哲也看著面前的鏡子,自己略長的藍髮被征十郎從兩邊各抓起一束綁起,像是小兔子的耳朵一樣垂在頭上,他不知道這樣到底算不算好看,伸手去抓了抓頭髮也只是覺得有點新奇,因此最終他還是只能徵求征十郎的意見。畢竟只要對方喜歡,他覺得他是什麼樣子都沒關係。
「哲也穿什麼我都覺得很好看哦。」
回應哲也的是征十郎從未變過的話語。
哲也點了點頭,沒在自己的外表上繼續糾結,而是接著問道,「那麼,請問我們今天要去哪裡呢?」他沒有詢問赤司的去向,或許是因為他對這兩人是全心全意的信賴,知道兩人最終還是會回來,抑或是因為兩人向來不樂意他探聽「外面」的事情,而下意識地避而不談。
「我想替哲也做一些基本的身體檢測,等那些事項做完後應該也是該午睡的時間了……下午我們再一起做些什麼,好嗎?」
一聽見要身體檢測,哲也立時皺起了眉。對他來說,所謂的檢測除了讓他一再認知到自己身體的殘缺以外,針筒穿刺過皮膚的疼痛、藥劑調整和掃描,甚至是征十郎不帶情感的撫觸都讓他感到難受不已,就像是在研究室那樣。
他記得他在沉睡以前,好像從身上被奪去了什麼——
「哲也、哲也!沒事的、別怕……只是要做一些基本的檢查而已,不會怎樣的……」
「嗚、嗯……?」
哲也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縮成了一團,被征十郎抱在懷裡。他看著自己顫抖的掌心,抬起頭見到的是溢著擔心的異色瞳,緊緊抱住的力道讓哲也馬上知道自己又讓征十郎擔心了。在征十郎的引導下,哲也好不容易才緩下急促的呼吸,洋裝被手指扯出了皺褶,像是在心底刨出一道一道深深的疤痕,就算已被時間撫平卻仍然留下了痕跡。
「哲也還是不喜歡檢查嗎?」
「嗯……」
「那,我們做一些基本的檢測就好了,好嗎?」征十郎盡可能溫柔地退了一步,他和赤司向來不願意勉強哲也,但哲也並不像他們是成功的案例,沒有隨時注意狀況的話,等到真的出問題了只怕會是為時已晚。因此檢查還是得做,但至少能扣除一些比較侵入性的檢測,憑赤司和征十郎的能力,也有其他方式能得到哲也的身體數據,只是終究沒有實際讓哲也測試來得迅速準確而已。
「……請問我、又讓征十郎君擔心了嗎?檢查……我還是可以做的。」
「沒事的,哲也。這樣吧,等等做完檢查,我準備些點心,帶你去離房子遠一點的森林走走。不過,要對哥哥保密哦。」
看著那撫摸著自己的手掌,哲也怯怯地伸出手覆上對方的手背,而後緩慢而順從地鑽進征十郎的懷裡,作為無聲的肯定。
嫩綠色的娃娃鞋踩在長廊上,後頭短硬的粗根在地上踩出清脆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往廚房的方向走去。哲也抱緊手裡的書往廚房的所在地走,身上棉質的薄外套似乎是和洋裝的成套搭配,除了看上去可愛以外也不至於太過悶熱,完全能想見赤司在做這套衣服的用心。他小心地在走廊上拐過彎,憑著記憶中的方向在宅第裡移動,沒有兩人在身邊陪著讓哲也有些不安,也促使他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當他午覺睡醒,身邊只留下了征十郎遺留的書本,想來是方才陪他入睡時讀的,他試著拿來讀了幾頁,但很快就發現自己所理解的詞彙還不足以閱讀對方看過的書籍。因此,他打算帶著書去找征十郎,讓對方讀這本書給他聽。他其實有些擔心征十郎會因為自己擅自離開房間而發怒,只是他真的很想要快點見到對方,就算因為違反了約定而被責罵也沒關係的……
憑著規律的時間推論出征十郎現在可能的所在位置,哲也很快來到了廚房門口,他費了點力氣推開門,迎面而來的是滿滿烘焙的香味,而征十郎如他想像的正坐在一旁的長桌邊,顏色漂亮的奶油、各式各樣的水果和巧克力散落在桌上,中間則是個剛烤好的蛋糕胚,顯然是正在思考該怎麼搭配的樣子。
天空藍的眼睛好奇地眨了眨,哲也沒有什麼機會來到廚房,如今眼前的一切,還有那股好聞的香味都讓他覺得特別新奇。征十郎專注思考的模樣很好看,桌上的那個是今天的點心嗎?好像很漂亮……
「誰在那……哲也,你怎麼跑來這裡了?」
「征十郎君午安。」
察覺了門口動靜的征十郎,一抬視線便發現那隻透過門縫盯著自己瞧的小兔子,早上綁好的頭髮被睡得亂糟糟的,兩側的馬尾一高一低,看上去既好笑又可愛。看見那樣子,征十郎原本想責備的話頓時又說不出口了,他無奈地嘆口氣,對哲也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邊,而他則脫去了手上的手套,在哲也過來時捏了捏他的臉當做小小的處罰。
「怎麼自己跑來了?」征十郎讓哲也坐下,把他頭上的馬尾鬆開重新綁好,頸飾也重新打上了不致難受的蝴蝶結,「我跟哥哥應該告訴過你,午睡醒來要等我們去找你的吧?」語調裡還是滲入了些許責備的意味。
「非常抱歉,但我、只是想找征十郎君唸這本書給我聽。」哲也猶豫地把懷裡的書放在桌上。
征十郎聽了對方的理由後,最後一點脾氣也像蠟燭的火焰一樣隨便就捻熄了。他想了想,把那本書放到遠一些的桌上,接著從櫃子裡拿出另一副手套替哲也戴上,「等等再唸書給你聽吧,雖然我比較希望你乖乖在房裡等,不過是為了來找我們的話,只要身體狀況允許,偶爾一次倒也無妨。現在,哲也想不想自己裝飾一下今天的點心?」
「嗯姆。」
哲也盯著桌上的食材們,給了肯定的答覆。他想,如果自己和征十郎一起做的話,也許就比較不會吐出來了,這樣的話,自己說不定能好起來,赤司和征十郎也會很開心吧。
不過甜點要擺得好看其實也是頗有難度的一件事。哲也自然是不得要領的,蛋糕上的奶油花讓他擠得沒一個大小是相同的,水果則是他想放在哪兒就放在哪,征十郎只在一旁擔當幫忙的角色,或是在哲也詢問他時給他建議。
「有點、難……」看著蛋糕上忽大忽小的奶油花,還有放得不怎麼均勻的水果切片,哲也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沮喪,抓著擠花袋的手也垂了下來。
「哲也慢慢來就好了,別急。」征十郎耐心地安撫著失落的哲也,手掌輕撫著對方的手背,引導他把剩下的水果排在蛋糕上。
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兩人才總算把所有的備料都安放在蛋糕上頭,和平常相比拙劣了不只一點半點的賣相讓哲也看起來更低落了。果然自己就是沒辦法跟征十郎一樣,把食物做得很漂亮……他猶豫地看著征十郎,露出了像小兔子般的求救表情,並且完全沒發現手指和臉頰沾上的奶油。
「你看你,嘴邊和手都沾到了也沒發現。」征十郎看著哲也,下一秒捧起對方小巧的臉,湊上了自己的唇舌,將那些奶油細心地舔乾淨,末了游移到對方微微張開的唇,給了他一個帶著奶油香甜味道的吻。他的舌尖輕鬆撬開了哲也的唇,些許奶油在舌扉的糾纏下攪出細小的漬沫,蜿蜒著從哲也的唇角溢出、流下,直到哲也無法呼吸而發出斷續的嚅喘,征十郎才放過了哲也。他舔過唇角的唾沫,伸手摸了摸哲也的臉,「好了,來吃點心吧。」而後說。
「哈、嗯……」被給了一個深吻的哲也紅著臉喘息,軟綿綿地被征十郎摟在懷裡,自然也不會有反對的意見。
征十郎把哲也帶往一邊的小餐桌安放好,接著切了兩塊蛋糕給彼此,想了想,又從冰箱裡拿出牛奶,仔細地將之煮至不致燙口的溫度,還加了些許蜂蜜增加甜味,最後才將所有的點心一同放上桌。
「我要、開動了。」
「牛奶比較燙,哲也喝慢點。」
哲也將放在一邊的餐巾綁在脖子上,接著執起放在一邊的蛋糕叉,把面前的蛋糕連同水果切成可以一口吃下的大小,看了看征十郎得到對方鼓勵的點頭後,才把蛋糕塞進嘴裡。哲也的用餐禮儀自然也是跟赤司和征十郎兩人學的,在一段時間的潛移默化之下,哲也已經能熟練地使用各式餐具進食了,除了衣服比較不方便動作的時候以外,其餘時間他多半可以自行用餐。他照著征十郎的囑咐細細地將食物咀嚼後才吞下,嘴裡和鼻腔都盈滿了那股香甜的氣味。
儘管不怎麼好看,但味道還是不錯的,只是……哲也用力地吞下嘴裡的蛋糕,雖然咀嚼了很長一段時間,然而對他而言要將之吞嚥下去還是得花上不少力氣,也很快就感覺到飽足,還能持續吃著只是因為他不願意讓征十郎擔心和難過,畢竟主體是對方特別為了他準備的,這個蛋糕也是兩人一起擺好的……
「哲也怎麼了?蛋糕不好吃嗎?你看起來——」
「不、不是的!」哲也急急忙忙地打斷了征十郎,像是為了表明自己沒事,他很快又塞了一大口蛋糕進嘴裡,誰知就在這時,熟悉的不適感讓他的胃部突然一陣翻騰,方才那口蛋糕都還沒吞下,便連同早先的那些全嘔了出來,胃酸上湧讓食道和喉嚨口產生被燒灼一樣的疼痛。半晌,哲也把所有吃下的點心吐了個乾淨,然而這似乎並不能讓他好過一些,只能伏在桌邊不斷乾嘔,甚至溢出些許鮮紅的血沫,粉嫩的洋裝沾上穢物變得骯髒,整個人看上去狼狽又憔悴。
「哲也!哲也你怎麼、哲也!」
一抬頭,那雙濕潤的藍眼看見征十郎焦急的神色,斗大的眼淚馬上蓄積在眼眶裡,從眼角滑了下來。哲也不顧自己身上還沾著吐出來的食物殘渣,在椅子上蜷縮起身體。自己在征十郎君面前吐出了食物,還弄髒了衣服和桌子,征十郎君會怎麼想?是不是覺得他是個壞孩子了?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很努力想要吃下食物,只是沒有忍住,他不想看到征十郎君難過的樣子,如果對方因為這樣不要他了——
「對不、對不起、征十郎君、對不起……」哲也抽抽噎噎地不斷重複著道歉的句子,「我不、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哲也……」征十郎看哲也那樣子,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或許嚇到了哲也,他連忙緩和聲線,從一旁輕柔地把對方縮成一球的身體抱入懷裡,絲毫不介意那件洋裝上的穢物同時沾上了他的衣服,「我沒有生氣,所以別道歉了……好了,深呼吸……」一邊拍著哲也的背安撫,征十郎一邊探了探哲也身上的能量反應,得到的結果讓他不敢相信——對方的狀態,竟比以往都還要更為虛弱,而這些他與赤司竟然幾乎沒有察覺。
他們一直以為哲也的虛弱狀態只是一時的,會在細心調養之下慢慢好起來,因而在檢測對方的身體狀況時,對哲也未曾達到正常標準的能量值抱持較為樂觀的態度,只是在料理和環境等方面不斷改善,然而到現在征十郎才猛然意識到,這或許已經不是第一次,他隨即聯想到之前幾回在哲也房裡,看見對方從衛生間出來時那蒼白的臉色……
「征十郎君、我……」緩過呼吸,哲也不用多想也知道自己常常吐掉食物的事應該是穿幫了,這讓他更加害怕起來。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他的生活裡已經不能沒有赤司和征十郎,不管是生理或心理的完全依賴,都讓他肯定自己只要少了兩人就會無法活下去。
他想在兩人身邊活著,永遠跟他們在一起。
「……現在還會想吐嗎?」征十郎靜靜詢問著,抱著哲也的手緊了緊。
哲也搖搖頭,他已經把所有吃下的食物都吐完了,胃部的翻騰也總算是消停下來。然而或許是因為方才猛烈的動作,下一秒哲也便感覺自己的腦袋泛起了暈,征十郎的身影在他的眼裡分裂、模糊……最後,變成一整片的黑色。
「哲也!」
在哲也完全失去意識前,只剩下對方從未聽聞的焦急喊聲縈繞在他的耳邊。
※
赤司當晚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哲也的房裡找他。他打開房門時,看見的是一片昏暗的場景,自己的胞弟坐在哲也的床邊,照明被壓到只能最低限度地視物,而哲也縮在棉被裡,在搖曳的燈光下,臉色是從未有過的蒼白。
「這是怎麼回事?哲也怎麼了?」這個時間還不是哲也的就寢時間,而且通常在一人出去並確定能當天歸來的情況下,哲也都會堅持等到他們兩人都回到他身邊才睡的。一時之間以為征十郎對哲也做了什麼,赤司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赤色的雙瞳裡滿是怒氣與殺意。
那廂,征十郎的臉色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示意自己的兄長噤聲,替哲也把棉被拉緊,這才踏著無聲的步伐走到赤司身邊,把下午茶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給對方。
「你的意思是……」
「哲也的狀況比我們想像中的要糟。」征十郎毫不諱言地直說,「或許還得慶幸他受過基本的改造,儲存的能量才勉強支撐他到現在……但是,應該很快就撐不住了。如果我們不盡快找出解決方法,哲也可能在很短的時間裡就會死。……屆時,你跟我誰都別討上好。」
對生化人來說死亡本該是一個極其遙遠的概念,如今在哲也的身上竟是前所未有的近。
兩人盯著床上的哲也看了好半晌,雙雙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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