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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望向一個人的時候，我們會在對方的眼神裡看見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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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看見自己的倒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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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清楚，生活這麼多年來，卻不曾記得與人真心交流的那一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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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自身徹底展露，付諸所有擁護對方，那樣的關係裡頭，真能聽見心聲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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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對沉思的人們感到好奇，在沒有視線交流的時空，不用擔憂被人揭穿偽裝，不必煩惱該如何應對即將迎來的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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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種情況下，一切都無比平靜，一點點呼息起伏、睫毛顫動、眉宇輕舞都能夠看清，而那些沉思的目光，飽含豐富的故事，那是我欲探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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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些富含歲月歷練的雙眼望著我的時候，我究竟看見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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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魯塞為期一週的祖靈祭進入第四日，採訪團在哈姆魯塞生活也已過兩週，李文世組長召集成員們開會討論現況彼此所搜集的素材，並提醒眾人待祖靈祭結束，將要決議紀錄片焦點議題並開始剪輯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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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濤傷勢控制不錯，但院方只准許他昨日外出，同大夥開完會後，便回到鎮上的醫院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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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是部落成年禮，在這一日，所有滿二十歲的年輕族人是重點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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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們會在父親與波郎們籌劃的考驗下，製作出一把木制匕首、一張弓並在山林裡，使用自己打造的工具，捕獵一頭動物，狩獵成功的男孩，才被認可為合格的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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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女孩們則需發揮紡織工藝，織出一件手工織品，在傍晚的成年儀式上配戴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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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團自然分成兩邊，李文世組長、程錦雲和徐斯強隨哈坎叔等人隨將成年的年輕男族人進山林打獵，余遙、姚雨馨與許寧晚則在娥妹的陪同下，聚焦取材年輕女孩們的織功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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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部落教室，又令余遙想起祖靈祭前，族人們團聚在一起準備祭祀用的織品墜飾、部落孩童的教學課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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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於那時嬉笑談笑的歡快氣氛，今日聚在這裡的女人們，心神比往常更要投入在手中的纏絲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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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歲，十位桃李年華的少女們圍坐在一區，余遙等人的到來並未喚起她們的注意，一張張真摯下帶點稚嫩的側臉已經能瞧見成年的魅力：溫柔、堅韌、沉靜還有那偶有的苦惱又可愛的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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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面前有著一台足有雙臂張開長度的織布機，像一塊黑板那樣栓在直立木架之間，各色材質的絲線掛繞在頂端兩側的小巧短木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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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們構思好腦海中的圖樣，雙手中指與拇指拉起兩色的絲線，柔和輕巧的轉手繞起細線，一圈、兩圈、三圈⋯微微一頓，雙臂一揚，相互融合，穿越彼岸，通過木架上幾個固定位置用的小洞，在有限度的空間內，舞出它們的優美步伐，訴諸它獨有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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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同余遙她們坐在部落教室一隅，含笑緩緩講述：「每位即將成年的娃伊（妹妹）們，需要織出一件織品在儀式上穿戴在身，除了傳統族人裝扮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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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織品將代表著她們在哈姆魯塞生活的日子裡所經歷過什麼樣的歷練，又同時代表她們每一人的靈魂是多麼的豐富、思想多麼的活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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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透過這一項考驗，讓這些將要褪去青澀懞懂成為獨當一面的女性之時，重新去省思孩童時期的自己所經歷的事情、所感受的世界是什麼模樣以及過往生活的環境，再次去定義自己，找到未來的願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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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認真思索過後所編製的圖騰，我們都鼓勵創新、同時又保有哈姆魯塞長年的技藝工法，走過歲月河流的姆姨、努伊們，每次看見新舊交織下的作品，總是會感嘆：哈姆魯塞延續的種子今年也破土發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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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們編織的物品普遍都是什麼類型呢？衣著居多嗎？還是配飾多一點？」許寧晚詢問娥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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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上衣著類別居多，像那邊兩三位女孩正在織的就是短袖罩衫跟布裙，當然這就有一定的難度，對織功技巧更是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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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類型的話就是配件、飾品，有的是小巧的織布包、頭巾、吊飾、圍在布裙前的裝飾布等等，待會仔細去看她們的作品時，會發現很多不同的完成品。」娥妹回答，手指朝著幾位埋首專注的少女，示意她們的目光往那方向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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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裡怎麼樣去評判這一位將要成年的女孩子通過織工試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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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教室裡除了接受考驗的女孩外，隨處可見幾名同樣全神貫注在織布上的女人們，亦有幾位姆姨、努伊來回走動，觀察女孩們纏繞線材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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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只有十位成年女孩接受考驗，更應該說是聚集了大家一起在這裡做著相同的事情，這樣的畫面引起姚雨馨注意，於是她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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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娃伊們完成以後，會請幾位熟練織功的姆姨們評鑑，像是妳們見過的貝莉卡奶奶，她一直是評鑑員裡不可或缺的成員之一，同時符合傳統技巧與自身創意、蘊含自身故事的織品，在她們的認可下，那位娃伊就能順利成為一名成年的部落女性。」娥妹早有預料到這個問題，含笑點頭，伸手比劃幾位姆姨的身影介紹給三人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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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沒能通過評鑑的女孩，就代表⋯無法成為一位合格的成年族人了嗎？」許寧晚在隨身攜帶的冊子上飛快記錄，這個活動由她和姚雨馨主要執筆紀錄，許寧晚比平時更要來得積極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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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無法運用傳統技法，去表達自己過去二十年來的省悟與敘述出個人對未來的想法，我們認為這位女孩或許還沒有準備好，或是她還有課題沒有遇見亦或解開，很遺憾但我們只能讓娃伊明白：她只能參與下一年的成年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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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雨馨與許寧晚接連提了幾個問題後，三人各自走近女孩們身旁，留下織布過程的動態紀錄、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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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的目光停駐在貝莉卡奶奶身上，此刻沉浸在織線舞曲中的老婦人，周身未有人圍攏觀看、也沒有人打擾，她獨自蹲坐在矮椅上，自成一片靜謐天地，一把弩弓斜倚著牆，一張小木桌上擺放一件完成的織品，她並未使用織布輔具，僅有她厚實的雙手，流暢地交織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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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注視織線舞蹈的步伐錯落，老婦人曬得黝黑的側臉，透著股溫和之氣，平靜、悠然自若，沒有任何煩憂、沉悶與⋯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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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還記得到訪哈姆魯塞那一晚的宴會上，貝莉卡奶奶和藹的笑容，用那時她還不明白的族語，熱切招呼她品嚐一杯瓦哈拉的風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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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獲得余遙讚賞後，貝莉卡奶奶只是滿意地笑了笑，依然捧著滿滿一整盤的瓦哈拉走入熱鬧的人群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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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魯勇說起貝莉卡奶奶的故事，余遙一時間感到哀愁，卻不曾在老婦人身上，望見那份歲月帶給她的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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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始終都是溫柔開朗的長者，許多部落的孩子、年輕人總愛在她身邊同她談笑，愛人與親人不在人世，真的就不曾感覺寂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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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姆。」余遙這麼一凝視倒讓貝莉卡抬起頭對她輕輕一笑，拉過手邊另一張矮椅，朝余遙一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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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斯姆特（謝謝）。」余遙一愣，禮貌道謝，接過矮椅，在不擋著貝莉卡光線的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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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明白余遙的好奇，主動拿過弩弓又緩緩套上桌面上那條織好的成品，雙手比劃著，向余遙展示織品的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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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弩弓握手處的弩弓束帶，讓持弓的手心多一層防護與定位，沒有咯手的異物感又能快速吸附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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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咧（真好）。」余遙稱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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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莉卡雙眼彎彎笑了笑，低頭拿過另一張弓，同樣為懷裡的弩弓纏繞上束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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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從部落教室一處走過來，自然地拎過矮椅，坐在她們旁邊，解釋道：「貝莉卡奶奶每一年的這個時候，都會為族人們的弩弓或刀器更換一些破舊的護具，妳手裡的那一張弩弓是瑪庫族長的，在妳認識的人之中：瑪庫族長、哈坎叔和薩是幾名打獵較常使用弓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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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桌上的束帶也是要為族人替換用的嗎？」余遙觀賞完畢，將弩弓穩妥架上原處，抬頭瞧見木桌上兩三副同樣花色的束帶，好奇地詢問娥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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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花色⋯是給薩準備的，他不習慣讓貝莉卡奶奶為他更換，奶奶知道他不好意思麻煩自己，也知道薩束帶磨損的狀況較兇，就經常替他多備上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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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對於織品的設計都有偏好的顏色和花紋，貝莉卡奶奶在這方面有用心許多，像是瑪庫族長的線材就偏向代表哈姆魯塞的黑、紅以及他的家族色——深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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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叔與木材親近，顏色上多半是大地色系居多：墨綠、深棕；薩從小配戴的織品出自他母親的技藝，顏色自然承接了母親的喜好，貝莉卡奶奶為薩做了點變化，才有現在的靛藍參點白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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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為男族人編織的這些，貝莉卡奶奶平時也會為我們手工製作一些墜飾、布裙，她總是能觀察到族人們所缺少的東西，默默地為每一個人織一件物品，她大方地送給大家，帶著她的祝禱，希望哈姆的每一位都能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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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說著這些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柔和的，或許應該說，在貝莉卡的周遭，似乎總能夠感受到她所擁有的平和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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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歡迎晚宴上，我聽起魯勇介紹貝莉卡奶奶親人的事情⋯不曉得能不能了解她的故事呢？」余遙思索片刻，謹慎地提出取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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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側首用族語向貝莉卡說話，為余遙作翻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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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貝莉卡依然漾著笑意，朝余遙點點頭後雙眼望著手裡的織物，用族語輕輕說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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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莉卡會在一段話與話之間停頓，好讓娥妹翻譯，每當娥妹用都市話轉述時，貝莉卡的目光總是在余遙的臉上，她靜靜聆聽相對生疏的都市話語，嘴角含笑，面龐不曾有過悲傷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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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莉卡奶奶的丈夫和獨生子去世得挺早也挺突然，他們是在二十年前某天晚上暴雨釀成的災情裡離開的，部落這一帶的地形並不會有雨勢猛烈導致的土石流，但是它還是真的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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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哈姆魯塞並未有什麼災況，反而是隔壁一個叫做喀麥的部落傳出傷情，哈姆離那裡不遠，只隔一條溪，哈姆跟他們相接的山路被暴漲的溪水給沖塌，喀麥部分的人被土石流困住，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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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記得特別清楚，她曾告訴過我一點她印象中發生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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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還在世並任職的魯乙族長和長老、幾位協助理事郎伊（哥哥）們討論過後，決定跟其他部落的壯年人一塊去救災，能搭多少人出來就帶多少人，雨下得又急又猛，他們沒有想太多，附近部落有難就互相幫助，這一直是哈姆魯塞人的行事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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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同貝莉卡奶奶的丈夫和她的長子、當時的魯乙族長、魯乙的弟弟瑪庫·盧伊塞、哈坎叔、巴赫的父親都瀂·狄力恩還有許多郎伊們，共有二十位穿上雨衣、扛著救護工具出了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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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持續一天一夜，誰都不知道救災狀況如何，雨未停，族人們只能待在屋裡，尋求安全庇護靜待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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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第二天，郎伊們回來的時候，二十人裡少了三人⋯只回來十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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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稍稍停頓，喉頭咽口氣，才繼續道：
「貝莉卡奶奶的丈夫以安和他們的兒子亞哈圖，還有薩的父親魯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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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了土石沖刷不復存在的喀麥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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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親也是救災一員，據郎伊們事後回憶說，父親是離他們三人失蹤點最近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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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父親坦白，他只是大概知道他們三人生前最後往喀麥哪個方位去，並不清楚他們怎麼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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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眾人對於他們最後的去向、做了什麼說法各異，郎伊們只告訴貝莉卡奶奶，他們是為了救其他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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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好奇地推敲我父親是否真的目擊他們生前的最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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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我只有六歲，卻記得很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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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眉宇微擰，雙眼像雨後的泥濘般沉重，他的唇角怪異地彎起，苦苦地笑開來，像是在安慰他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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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六歲大的我不知道的是⋯我父親將他們三人的離去怪罪在他身上，他怪自己讓哈姆魯塞一族失去傑出的領袖、讓盧伊塞長老失去愛子、搗毀兩個家庭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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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帶走生命，喀麥部落滅跡，也讓我的父親與那一部分參與救災的郎伊們，停留在土石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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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分明根本不知道最後的他們是怎麼罹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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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深處，娥妹收聲，眼眸低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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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寡言的族人，對於我們來說，是景仰與尊崇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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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想起上回娥妹同自己說的話，某種程度是在述說自己對於父親的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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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獲得太多幸福了，所以不用責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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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聞聲望去，只見貝莉卡和善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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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清晰的雙眸裡，光影活躍地跳動，余遙不敢斷定那是不是眼淚，可是這一刻，對於眼前的景象給予定義，又有什麼意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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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莉卡溫柔地說：「我這一生已經擁有足夠多的幸福，當這一切過去之後，便是我報答籟㗳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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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的眼眶裡盪下一抹淚珠，輕巧地帶走她的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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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日，每一日，緩緩地走，聆聽風聲，哈姆裡的一切都很可愛。」貝莉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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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未佇足在往日，並未惦念屋內有親人的談話聲，並未眷戀愛人並肩熟睡傳來的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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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她一生感受到的愛意去關愛每一位族人，繽紛絲線緊緊相依，穩妥躺在她寬厚的手掌裡，凝神注視織線舞蹈，不曾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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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著，打從心底的愛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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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否與她相識，都能接受到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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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莉卡的話語，度過二十年歲月，傳遞到我們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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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某位族人的沉默，是對生命的多一分珍視，慎重地，與它們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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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下心來，去感受，去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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