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魯塞 - 致在那山歌唱舞蹈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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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的秋雨停歇，部落的石子路仍有雨水的濕意，天空是藍色的，沒有雲朵，只有微風，空氣裡的暖意拂過面頰，使人嘴角微微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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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魯勇從部落倉庫走出，遠遠看見他從部落入口走回來——帶著笑意，緩緩漫步，整個人顯得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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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走近，向魯勇問早，魯勇好奇地問道：「這麼早，從外面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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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頷首：「去了趟火車站。」說著，自然地拾起魯勇腳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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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回去了？」昨夜瑪庫族長接到余記者電話，讓魯勇下山一趟載客人回來，他看余遙一臉擔憂，在巴薩靈堂拈香結束後便去找薩，魯勇忍了一晚，他實在無法再抑止好奇心，八卦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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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輕輕地笑開來：「嗯，她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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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沒讓她一塊吃早飯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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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搖搖頭，蹲下身幫著魯勇收拾木板、工具：「在鎮上吃過了，她這次回來是來向巴薩致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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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停下動作，定神打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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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垂眸專注理順纏繞在一塊的繩索上，他的眉目和順，沒有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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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魯。」魯勇出聲喚他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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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薩抬頭，看向自己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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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眼眸，與靈堂裡的那副雙眼相比，似乎沒有那點沉靜，魯勇能看出薩的情緒，一點一點的浮動，那屬於他自己的眸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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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需要有個人聽你說話，我一直會在你身邊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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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薩清楚魯勇平時調皮大咧咧的，本質是心思細膩的人，但此刻突然真摯說出這番話，他還真不習慣，薩眨了眨眼睛，笑起來，收回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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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我感覺好些了，現在說到巴薩，已經不會再那麼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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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麻說⋯⋯巴薩最後離開的時候，你沒來得及見他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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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他沒有為誰停留，像他這一生，總是會往前走，為部落而行。」薩看向部落入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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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巴薩、父親、我母親的最後，我都沒有見著⋯⋯大概是因為沒有和他們道別，所以這二十年以來，我始終認為⋯⋯他們只是去一趟遠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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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就在部落、送貨往返的路程上，靜靜等待，希望有一天能看見他們的背影，然後我能開口朝他們呼喚：『嘿，你們去哪裡了？現在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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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日，見到許多弔唁的客人，他們都在為我的失去『悲傷』，可是我不覺得他們離開了，他們還活在我的姓氏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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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會默念自己的姓氏，大概是想透過這種方式，補償沒有說再見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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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停頓一下，接著說：「不過，從今天開始，不會再是彌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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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勇見薩嘴角揚起，他莞爾，伸手拍了拍薩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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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倆談話過後，他們協力抬起木板，扛上貨車，開啟新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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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車行過蜿蜒的山路，經過鎮上的火車站時，薩再度回憶起早晨的他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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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鳴笛，一班車來，一班車走，月台安穩地沉睡，還未被陽光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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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來了。」車頭的燈光晃盡薩的視線內，他側首提醒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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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送我這一趟。」余遙站起身，道謝，她一手拎起月台椅子上的背包，右臂的三角巾已乖巧地繫回脖頸，一晚奔波，余遙著實體會到傷口的疼痛便不再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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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和部落的人打照面？」薩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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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搖頭，依然堅持：「我只是來弔唁的，下次還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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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小心。」薩瞭然，雙手插入褲兜裡，叮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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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魯乙·盧伊塞·哈勇。」余遙微微笑起，她輕緩唸道他的名字，薩愣了下，挑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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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們活在你的姓氏裡，不是件壞事，他們以不同的形式常伴你左右，不用擔憂他們被世人遺忘，因為你擁有一部分他們的人生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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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角勾起，薩輕輕回答：「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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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深吐一口氣，瞥了眼停妥的列車，最後一次道別，她深深地看向薩：「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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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余記者。」薩嘴角綻放柔和笑意，他站在原地，雙手插兜，像那回在木屋台階上一樣目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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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鳴再次響起，列車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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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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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的每一口呼息都伴隨著痛意，手臂受傷沒有安靜休養的結果，她著實體悟，工傷假三日復工後，首當其衝領了江組長的指責全餐，埋首誕生八百字職務反省書以後，她有些分不清胸中悶脹原由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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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今日起大霧的天氣嗎？

還是她右手的傷導致？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3eFo2KnR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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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興開發社區連棟民舍，因多日暴雨導致土質鬆動進而造成坍塌意外，此前當地搜救人員已展開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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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救進入第七日，部分坍方的大型建築架構已排除，傷亡人數部分，一千多位居住者近兩百位輕重傷、七十五人罹難，其中最年輕的受難為六歲的男性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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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起意外事件起因是否為建商工程材料低配所起，詳細內容警方已介入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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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一閉上雙眼，腦海就會不自覺想起那天風雨裡模糊的嬌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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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孩童就站在遠處，望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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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在哭嗎？是在呼喚著誰嗎？

她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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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愣神之間，江組長同另一位男士走入會議間，余遙起身行禮，陌生面孔的男人同樣回禮，雙方入座，江組長沒繞彎子，開門見山道：「新社區民舍新聞，部裡已經安排其他人負責，余記，有另一個案子要交由妳和汪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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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組長口中的汪記者頷首致意：「敝姓汪遠衡，小眾出版的駐外記者，上回與余記者見面⋯⋯還是在新開發社區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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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簡潔設計風格的名片遞至余遙面前，她雙手接過，細細一看，上頭的名字是親簽設計，筆跡飛揚，卻又規矩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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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抬眸看向對方，汪遠衡一頭極短的頭髮，皮膚曬得黝黑，雙目裡是歲月歷練後的深沉，卻仍有光亮，她歉意回道：「那天情況混亂，我沒有放在心頭上，敝姓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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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遠衡不意外，兩人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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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舍那頭是起大案件，人命損失的事情，固然會引來龐大關注，第一見證的台裡自然不意外會成立小組跟進，我將妳編列在外是什麼理由，余遙妳應該清楚。」江組長見兩人互通姓名以後，自然接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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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有人⋯⋯有人活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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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余記者！記清楚妳是什麼身份！現在，妳是傷者，我賦予妳記錄現場，而不是讓妳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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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妳是用雙眼看著，還是透過鏡頭攝像，要搞清楚狀況，妳站在這裡，就要聽從最高指揮官，救援團隊說撤離，妳就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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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命是救護單位的工作，一頭熱往死裡衝，連尊敬現場都辦不到，妳這記者證是白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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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組長那天在現場罵醒她的話，余遙一字不忘，事後與江組長共事多年的同事說，入行以來，對現場格外敬畏的上司，能讓他生平頭次扯嗓勸罵下屬，也只有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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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乎現場的秩序，也關心底下每一位記者，畢竟社會部汰換率過高又殘忍，一半原由也是因為新聞本身，新生代這一輩，除余遙以外已經沒幾個能熬這麼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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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清楚。」她點頭。

不要製造不必要的危險，才能走得長久。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abr5553L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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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記者長期以來寫過多篇專欄報導，別看他這老練的模樣，幾年前他還是妳師兄，跟你一樣，毛頭小子一枚。」江組長說道，嘴角不自覺上揚，一向嚴肅的人面龐居然帶股笑意，余遙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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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江老師教導有方，十年前我也在電視台裡工作，後來才出來發展自己的專長領域。」汪遠衡尷尬笑起來，撓撓後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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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留著你們慢慢敘舊，這回讓你們跟進的案子，是遠衡此前留心的議題，罹難親屬中有一位是裡頭的居民，同時也是參與工程的團隊人員，五年前申請移民前來海外工作，先前已與駐點的遠衡結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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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逆大江追溯根源，我們要順暗流找出翻騰其中的石頭，新聞壽期極短，拋出問題，程序正義跟上，然後是無盡漫長的質詢，最後結果，已經從洶湧的浪潮匯聚為平靜的湖泊，沉於湖底的事實，卻沒有投石人帶起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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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們，便要作在湖中的船夫，用文字再一次使它活躍。」江組長回到正題，再次說起今日會議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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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聽完，有些疑惑，獲得江組長肯定的眼神後，她說：「為何江組長會這樣安排？在這個時間點，與民間媒體合作報導，電視台⋯⋯已核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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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問完，余遙後悔，江組長怎麼可能會貿然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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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組長早料到，卻也坦誠：「提案還沒有完全通過，尚在審核程序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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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有些意外，汪遠衡卻已習慣沒有太過訝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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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電視台的資源與聲量縱使豐富，卻也因為龐雜的關係與不可違反的規章，剝奪部分新聞的生存、失去記者的靈活思想，這點，近來妳應該已有經驗，而這一次，我想知道，妳和民間媒體能在電視台眼皮下走出什麼路來，又能走多遠。」江組長堅定的目光，望向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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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實驗性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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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組長口中說的經驗，指得是哈姆魯塞紀錄片是否成立專欄報導，余遙的這項提議，最後仍被台裡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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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最後定調宣傳人文風光的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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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工回來，她所聽見的這件事，大概就是胸中一口氣遲遲無法呼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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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鬱悶了。余遙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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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記者，讓我們大展身手一番吧。」

電梯裡，汪遠衡伸出右手，笑著宣誓道。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AY33VtOl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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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想了想，笑了出來：「還請汪記者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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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交握，在傍晚灰黃的天色下，邁出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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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組長給出一種可能，她是否能承受這樣考驗，進而茁壯，是否夠格在台裡扎根的可能性，他要余遙自己搞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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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大廳裡遠遠地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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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目送汪遠衡離去後，回頭去看呼喚自己的那人，她歡喜地回應：「娥妹？妳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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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市裡進行最後配音，看到紀錄片的成果我很開心。」娥妹走近，向她解釋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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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才想起來，團隊請娥妹來進行族語配音，好讓不懂都市話的部落族人觀賞起來，能理解他們的想法，這點還是余遙在製作會議裡提議，向娥妹徵詢意見，獲得同意後，眼下才有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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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指了指一樓大廳的咖啡廳，娥妹點頭，她們簡單點杯飲品入座，余遙好奇：「錄音都結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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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順利完成了，起先看過初版所寫下的草稿，居然很順利地用在終版裡頭。」娥妹滿意地笑著，似是在回憶一整天錄音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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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太好了，天色也不早，妳打算摸黑上山嗎？還是在市裡住一晚再回去？」見娥妹的笑容，余遙也忍不住為此開心，她瞥了眼窗外，問娥妹後續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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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指指樓上：「我和瑪庫族長一同來的，約好在這裡等他。他和李組長及台裡的高層有個會議，說好結束就直接回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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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從一早就開始嗎？」余遙看一眼腕上的手錶，從一早便開始的話，似乎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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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搖頭，說起這事，愉悅心情有些平淡下來：「說是下午一點開始，瑪庫族長早上送我過來後先去辦點事情，他說也不是很嚴肅的議題，只是對部落日後觀光發展的可能性進行一些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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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姆魯塞被世人看見以後，確實會有一些原本不曾有的關注，或許將會打擾部落生活的品質與族人的安寧，李文世組長和團隊的成員們試想過，提出一些看法以便維護哈姆的本身。」余遙沉默片刻，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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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論這件事不是壞事，畢竟還未發生，只是預防，也是為哈姆提出一些延續的方式。」娥妹察覺氣氛被自己一番話降下幾分，她表示支持看法緩和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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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謝謝妳，下次就是在部落裡見面了。」余遙也收起混亂思緒，吸口氣，說起紀錄片將在部落率先首映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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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今天製作人員說我現在看到的還不是最終成果，讓我又夠期待了，尤其是貝莉卡奶奶的故事⋯⋯謝謝妳余遙，我很期望父親看見，也能有和我一樣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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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眼眸裡的光點閃爍，她知道那篇章的執筆是她，余遙欣慰一笑，舉起茶杯：「向敬重的族人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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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聽見，笑開來，與余遙碰杯：

「向敬重的族人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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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依然轉動得很慢，可是薩不再感覺只有他停滯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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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一步一步，穩穩地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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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依循他人的步伐追逐，他依然留心光影在風中飛舞，為石縫中的嫩芽感到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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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人群中，翹首以待從都市前來的採訪團記者們，為又一次相聚而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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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廣場接架起投影布幕，年輕的波來們調皮地把它裝扮得像露天電影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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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一戶的族人們坐在一塊，觀賞不同視角下的哈姆魯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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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新奇、有歡笑、有沉思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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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像後頭娥妹的族語娓娓道來哈姆魯塞與採訪團的每一瞬間、和族人們三十多天的相知相遇，以及送予部落族人們的祝福，一點一點，緩緩地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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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從人群裡來，互道姓名，傾聽人民的故事，體驗山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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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樹林裡搭建起家園的人們，他們唱歌、他們舞蹈、他們談天，像白日的陽光，像夜晚的星星，心懷光芒，走在山稜上，告訴眾人：

看呀，那裡是溪泉瀑布、那裡是我們的家、那裡有著我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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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的孩子，睡吧，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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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的臂彎輕輕抱起像孩兒一般的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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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去吧，山林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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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回頭，我永遠在這裡瞧著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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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妹清透的嗓音與哈姆孩子們的和聲一塊唱著短短的詞句，余遙也是頭一次聽見，心頭一動，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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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面的最後一幕，是每一位族人的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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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們望向他們的時候，你會看見他們本身、遇見他們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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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你望見他們的眼底，裡頭的光亮似是在輕輕向你說道：「我是籟㗳的孩子，我來自哈姆魯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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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致在哈姆魯塞歌唱舞蹈的一群人們，溫柔的祝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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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大家不相信會有人聽我們的故事，不會想知道哈姆魯塞長什麼樣子，甚至不會去走遍這座山頭、也不想知道籟㗳賜給我們的大地有多麼雄偉壯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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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記錄？為什麼？我們又要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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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許多波伊、波郎來和我說他們內心的想法和屬於他們的故事，我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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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確實帶著期盼與好奇心而來，期望自己能在這裡聽見多樣的部落故事，我無法不承認⋯⋯我對哈姆魯塞有一份執著：一篇足以讓人認可的取材報導，藉此證明余遙——是一位職業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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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發覺我的渴望，會使我迷失方向，會令我下意識地否定自己，哪怕是我欲執筆紀錄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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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想坦承，作爲純粹的記錄者，與哈姆魯塞相遇，從部落為出發點，細細閱覽它的每一個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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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每一位部落朋友，這一部紀錄片能夠帶給大家歡喜，因為生活，將我們凝聚在一起，感謝大家，感謝部落的每一位，感謝哈姆魯塞，謝謝。」余遙深深地鞠躬，向所有人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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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廣場再一次唱起歌來，瑪庫族長彈起吉他，在舞群前頭高歌，後頭的族人一一列隊加入，他們就這樣繞著廣場歡快笑鬧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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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手傷剛痊癒沒有加入，坐在一旁的長椅上，含笑看人群裡頭程錦雲和蔣濤笨拙的舞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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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余遙嗎？怎麼沒有一起去跳舞？」和善禮貌的聲音向余遙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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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側首，她看見女人雙手拿著盛裝瓦哈拉的玻璃杯走來，她愉快地回應：「蘭妮？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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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不見，上次碰面還是夏天的時候了。」蘭妮點點頭，遞給她一只杯子，余遙輕聲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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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見爸爸這麼快樂了，別看他這個樣子，晚點深夜的時候，他又會因爲醉酒大吐特吐。」蘭妮看人群裡的瑪庫族長，忍不住將他的秘密偷偷告訴余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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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右手受傷剛剛好起來，還不太能做大動作，怕擾了大家興致，就沒有加入。」余遙是在回應蘭妮一開始的疑問，後者笑了笑，表示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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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謝謝你們讓我再次看見哈姆魯塞。」蘭妮輕啜一口瓦哈拉，她向余遙道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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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反而覺得我們終將哈姆魯塞視為一場利益的籌碼，台裡的人在賭有多少人觀看這近兩百分鐘的紀錄片節目，又會有多少欲前來感受哈姆的觀光客，僅僅只是因為哈姆魯塞的風光美景而來。」余遙搖頭否定，雙手輕摳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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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妳看看廣場裡在投影布幕旁的人。」蘭妮卻輕笑起來，讓她往人群裡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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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抬頭，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一眼她就望見蘭妮所指的身影，她聽見蘭妮說：「我丈夫他是第一次這般坐下來，看著族人們跳舞，雖然還是有些格格不入，可是他嘴角的笑意我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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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停頓一下，接續說：「妳也見過他，他其實不喜歡都市到部落這趟路程，他說這漫長的路程是無聊的，我們在都市相遇、相愛，並決定共度難關，但是這幾年來，他卻不曾接受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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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生活確實因為工作繁忙，除了在大學教書，也在金融機構做顧問，生活能有休息的時候已經不多，他不喜歡我為了回來浪費許多我們兩人能相處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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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和他說起紀錄片首映的事情，他點頭答應陪我回來，好好地感受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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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嗎？對部落淡漠的人，卻也因為部落的故事而感動泛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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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不管如何，你們所認識的哈姆魯塞，就是我心裡了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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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的家鄉，就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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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蘭妮落下眼淚，她用手背抹去，似是剛才只是輕揉因蟲子誤入眼眸而引起的刺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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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妮深吸一口氣，和余遙說道：

「我們決定分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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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愣住，詫異地回看身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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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果然⋯⋯還是離不開這裡。」蘭妮無奈地微笑，她已然釋懷，可是提起這件事，不免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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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和妳一起回來，看看妳一心嚮往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好讓我知道在這裡的妳會有多開心，才沒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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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輕輕地擁抱蘭妮，給予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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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足夠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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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後要面對的是社會的反饋，要探尋新的故事，余遙想閉起雙眼，稍稍當一回山的朋友，偷偷窩在它的臂彎裡，稍喘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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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裡睡著會著涼。」有人輕輕低語，伸手拂過余遙發燙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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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這裡沒有風來。」余遙仍然閉著眼，淡淡笑著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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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這裡，讓我好找。」薩嘟囔一句，將薄毯披在余遙肩上，同她坐在木屋階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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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將臉龐從臂彎裡抬起來，她直直看著他的側臉，咧嘴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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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真喝醉了吧。」薩瞧她滿臉通紅，打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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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哈拉喝太快了，沒忍住。」余遙垂眸，拉起薄毯裹好身子，如同薩所說，入夜了還真有些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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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好些了嗎？看妳拆了繃帶。」薩視線注意到她的右手，事發已過一個月，也該痊癒了，他卻還是想關心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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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但還是不太能靈活動作。」余遙左手輕捏右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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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妳，來到這裡。」薩突然向她道謝，余遙看向他深邃的黑眸，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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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踏入深山去了解部落，還是妳特別從遠處來這裡送巴薩最後一程，都很感謝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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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太多人願意從都市走入山林，更沒有人會停留下來、會喜歡哈坎叔的木頭工廠，沒有多少人會為巴赫的家事感到不快、會想以部落的視線去看見它周邊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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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到都市的距離很遙遠，但是如果可以⋯⋯妳願意在哈姆魯塞有一個停留的地方，在都市奔波之餘，偶爾來這裡稍稍歇息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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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應該說⋯⋯妳願不願意和我，

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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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的語氣很緩慢，將他慎重思量過後的話語說出，他始終不曾挪開他的目光，怕錯過余遙眼底的情緒，靜靜地凝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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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抬手揉了揉眼睛，她笑：「在我醉酒的時候和我說這麼認真的話，薩你太不講道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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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過去以後，他們之間沒有因為擁抱而進一步聯繫，一方面是因為余遙過於忙碌，二方面是他們彼此默契地認為比起煲電話粥，下一次的談話，面對面才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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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深深吐了口氣，她嘴角含笑，回視薩的雙眼：「方才的致詞裡，有一句話我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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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嘴唇發乾，喉嚨輕咽口水，平復醉意，才說道：「因為生活，將我們凝聚在一起，也讓我遇見了你。薩，我願意和你相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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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咧嘴笑開來，他似是被她打敗，歎息說：「妳不會醉意過去之後，就忘記我和妳這番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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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怕嗎？」余遙抿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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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怕妳連我想吻妳的心情都給忘了。」他無意識地撓了腦後頸，眼神因為害羞而稍有躲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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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我雖然酒量差，但我會記得你和我說過的話，也會記得我們相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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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嗎？」聽見余遙這話，薩的態度認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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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呀。」余遙大方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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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視線迎接他的黑眸，因後頸觸上他的體溫而輕眨，他溫柔地俯下身，輕輕吻住余遙的唇瓣，似是確認沒有弄疼她，余遙揚起嘴角，張唇接納男人的侵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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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柔、克制卻又纏綿，每一次親吻，所有的肌膚都在顫慄，他碰觸過的地方刺癢著余遙的心，她的腳趾蜷縮起來，不知道是醉酒熱得，還是男人體溫熱得，余遙的背脊冒著細密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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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薄毯扯了又裹，兩人鼻尖相抵，咯咯笑著，薩的額頭抵在她肩膀上，先前的距離早已不存在，黏乎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誰的心跳如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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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ulaí，努努。」薩輕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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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mulaí我知道意思，那努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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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沒有回答，只是笑著。

他不說，余遙也沒輒，久而久之便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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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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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雅姨，接下來要入冬了，我可能不會再這麼經常來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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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坎叔最近菸抽得少了，主要也是因為觀光的人多起來，他忙著木頭工藝介紹沒空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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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等春天來，我再來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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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手合十向榕樹彎身一拜，余遙起身和在車邊聊天的薩與哈坎叔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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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去了？」哈坎叔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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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先去接巴赫，您這邊呢？」薩和余遙交換過眼神，點頭詢問面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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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沒人，工作也差不多了，轉頭就關門回去。」哈坎叔聽聞頷首，叼起一根菸來，卻沒點火，許是煙癮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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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完，他們上車，往鎮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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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日我聽娥妹說，芭拉哇奶奶狀況穩定下來了，只不過醫生說如果再一次高燒，她可能就撐不住了⋯⋯」蜿蜒的山路上，薩緩緩地開車，余遙想起這事，向薩提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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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為了兒子而留口氣吧。」薩沉默許久，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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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芭拉哇奶奶重新回到療養院以後，便生了場大病，感冒反反覆覆，不再有往常的精力跑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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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知道嗎？」余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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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搖頭：「還不知道，他半個月沒在部落裡，估計沒遇見，不然哪還會在警察署前站崗，那小子平時調皮搗蛋，卻在這時候還挺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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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行至警察署門口，薩搖下車窗，朝那低頭踹著腳邊石子的毛小子喊道：「巴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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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回頭，愣了愣，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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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南鄔叔都跑得比你快，你卻不著急見你家阿巴嗎？」薩打趣，左手掛在車外，拍拍車門再次示意他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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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看見男孩驚訝的神情，而後他笑起來，拔腿跑來，上了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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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巴赫小心翼翼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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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一大早就在你們家門口換著鞋穿，專打一個出奇不意，人看上去挺精神。」說起這事，薩唇角彎起，看向後照鏡裡的男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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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回來了？」巴赫再次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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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回家了。」薩看向前方，沉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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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座安靜下來，薩降下一點車窗，任風吹近車內，耳邊只有樹葉躍動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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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看向薩，兩人相視微笑，對男孩的啜泣保持一致地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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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將車停妥，他沒有直接開進去，而是停在部落入口，下車前，他捎句南鄔的叮囑予男孩：「巴赫，南鄔叔說他旅行很久才回來，你不要變化太大，嚇著你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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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巴赫堅定點頭，渾身超越年紀的懂事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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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世間最難走的一條路，大概是此刻，滿懷激動卻又忐忑不定，但所謂親情，是即便滄海桑田，也依然會刻骨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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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那方，在木屋門前，被人群簇擁的瘦高身影，臉龐上綻放笑意，聲音沙啞地呼喚：「巴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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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直直衝上前，撲向都瀂的懷抱裡，力道過大，生生要把一個大人給撞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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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不是和你說不要嚇著你爸嗎！」南鄔見著，忍不住說上幾句，面上卻帶著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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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來了，巴赫，你怎麼沒有幫我把鞋子收起來，都落石頭灰了。」都瀂揉了揉男孩的髮梢，憨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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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委屈與悲傷潰堤，

不再壓抑，不再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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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眼淚墜下來，薩輕攬過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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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過去我沒能在電視台裡做的事情，現在我要去做。」余遙低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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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薩聲音悶悶地，低頭輕吻她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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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條路會很漫長，但我仍要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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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遙下定決心，薩頷首附議：「我支持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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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林的故事，仍說不盡，此後我也將行走於山稜線上，一步一步地尋出一條道路。 ’’

——余遙《哈姆魯塞紀錄札》8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uIU3PRyJ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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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在那山歌唱舞蹈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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