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黎隱常想,十一歲那年生辰,黎顯究竟有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他許諾了些什麼?
就算沒有兩人母族在朝廷之間的角力、就算當作自己母親的瘋狂及消逝與姜后無關、就算兩人真的只是尋常人家的兄弟,要歲歲年年常伴左右又談何容易?
就像現在,即使兩人同在學宮,住在同一個院落又如何?黎顯的生活一向忙碌,有太多人太多事令他分心遑論陪伴。黎隱聽著窗外的嘈雜聲放下手中書簡,從書樓小窗往底下看去,果然看見在樹下坐榻被人群簇擁的黎顯。
此時正值夏末,一群學子趁著課間空閒在樹下納涼閒談,坐在黎顯下首的是大他兩歲的司空家二公子虞恒,身為學兄的他不知說了什麼惹得黎顯開懷大笑,一對碧眼彎起,燦金髮絲在暖陽下熠熠發光。
即使兩人五官如此相似,但有時黎隱還是覺得自己這位同父異母的兄長生得太耀眼了,他這樣笑起來的時候像是會灼傷人一般,卻又讓人挪不開眼,就像現在的虞恒、還有其他的男男女女一樣,都為他這一笑而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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瑤華宮之事發生後,黎瑾與姜雩再也不能當他只是遠居別宮的庶子。黎隱猜想大概母族衛氏中有人奔走,又或是父王與姜后對他的安排有不同想法,當他居喪屆滿一年後便進了學宮,像其他的王孫公子一般學習射御禮樂書數。
雖然不比太子,但他畢竟還是王子,所居學舍也是獨立的院落,但黎顯在他搬進學舍後便向祭酒修書一封,內容不外乎是兄弟友愛、彼此督促勤學之類,接著便從他原先位於東邊的院落搬離,與他一同住進西院。
黎隱的算學書法跟禮制都是衛璇及元莊教的,衛璇在書數二藝本就出類拔萃,即使他較其他人晚了三年進學,在這兩藝的學習也不見落後,在課堂上對答如流。
但在樂藝及射御這三項,黎隱在頭一年著實追得艱辛,他化形時身手矯健,但回復本來模樣時,長年缺乏鍛鍊的身體與他人相比便顯得相形見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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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隱從小窗退開,不再看那些讓他感到刺眼的畫面。下午有射御兩項的考校,他現在的射藝已在水準之上,但想到要御馬駕車就有些心煩。進辟雍之前他從未親近過馬匹,而大概是動物的天生本能,每次他想接觸校場裡的馬兒練習,這些馬不是四處走避,便是在他上馬之後就腿軟下來。
為此黎顯便將黎瑾賜下由他從小馴養的寶駒墨麒麟借給了黎隱,雖然對他不若與黎顯一般親近,但牠對化形後的主人無所畏懼,也不怕黎隱的氣息。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MmuPjr6C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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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馬可練,但因此招致的嫉恨奚落卻也不少,與黎隱同一年進學的黎雍每回見他騎著自己親兄長的馬就沒給過他好臉色,更不用說將良駒借給他後,在駕車這項還總是考得七零八落。
黎隱摸摸懷裡的糖飴,本來黎顯說要跟他一起先到校場餵馬兒吃點糖充作下午校試前的賄賂,順便陪他一起練練馬,但約定的時間已到,他還在人群中沒有要動身的意思,黎隱心中有氣,收拾書卷轉身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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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顯目不轉睛的看著坐榻上轂轆轉動車輪的木製鳩車,只要一往前推,車頂那隻雕得栩栩如生的精巧斑鳩便會揮翅向前,低頭啄食前方假作穀米的細小木粒。
這是虞恒身為大司空的祖父虞賡閒暇時作給孫兒的玩具,大錚雖長治久安民生平和,但邊境城鎮不時有玁狁來犯,虞賡研究守城的機關與武器已經有幾十個年頭,有時便用做完機關模型的木料順手做些玩具給孫子孫女。
眼前這只鳩車雖不過是大司空的隨興之作,但機關精巧仍是讓黎顯看得興致盎然。腦中不停轉動思緒。
虞恒看黎顯拿起鳩車仔細端詳的表情像是頗為喜愛,接著見他朝自己看了一眼面露詢問之意,虞恒也不知怎麼的腦袋一熱,送禮的話便脫口而出:
「殿下要是喜愛,恒願贈與此物博太子一笑。」
黎顯聽他這話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心想這是哪個風流才子逗美人的話本台詞,這廂他笑著,眼角餘光卻瞥見坐在虞恒旁的太史家小兒子季咸臉色沉了下去,用寬袖遮掩捏了虞恒腰間一把。
「不了……這是大司空對你們兒孫輩的疼愛之情,我不敢掠美,倒是要請仲恒替我向他老人家傳達幾句,他手藝精湛又巧思無限,改日伯顯可要登門請教。」
黎顯憋著笑婉謝,季咸與虞恒一向交好引為莫逆,看他的表情,說不定已經跟虞恒討過這個玩具。他雖對鳩車機關好奇,要是能帶回屋內跟黎隱一起拆解研究當然最好,但君子不奪人所好,他也不是非要這鳩車不可。
他站起身揮袖在下裳輕撣幾下,轉頭望向書樓前院立著的圭表看時辰,才想著都過約定的時間一刻鐘怎麼還不見黎隱,便看到遠處往校場的小徑上那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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