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第一次如此懷抱著欣喜與雀躍去學校上課。
因為禮拜二我只有下午的課程,所以早上我還事先敷了面膜和塗抹乳液。我有股重獲新生的感覺,不禁覺得此日被賦予了不同凡響的意義,所以我在凱莉裡花了不少時間打轉,為的就是在這重要的日子作最合適又別出心裁的打扮。我拿出一件棉麻寬版洋裝,上面刺著羽毛和老鷹之類的民族風圖騰,袖子落在手臂一半之處,袖擺還頗寬的,頗有波希米亞的風範,鞋子則是一雙咖啡色的流蘇珠扣短靴,桐生似乎頗欣賞這樣的裝扮,他在幫我綁辮子的時候讚不絕口呢。至於包包呢,我挑了一個容量較大的紫羅蘭色的麡皮後背包,但因為沒有裝課本進去所以顯得有些空蕩蕩的。至於妝嘛──我捨棄平常習慣的娃娃大眼妝,只用大地色的眼影打底,刷上了睫毛膏和腮紅就出門了!
一時心血來潮,穿的又不是難走的鞋子,我改由搭乘大眾交通工具前往慶應大學。大概是太久沒有搭電車了,我還在月台稍稍迷了路,因此比我預計的時間還要晚了些才到學校。但我提前了半個小時出來,所以還來的及在上課鐘響之前找到教室。
不知怎地,原本還躍躍欲試的心情,在我踏進了教室之後開始感到緊張和不自在。我環視整間教室,幾乎都是陌生的臉孔,他們三五成群地在聊天說笑,沒有人注意到我的出現。不過,無所謂啦!我是來學習的,又不是交朋友。這個時候,我驚喜地發現坐在位置上的冥戶亮。
「冥戶亮,你也有修這堂課?」
我拉開他身旁的椅子,而冥戶亮則是一副預料之中的神情,他說道:「看過妳的課表之後才發現,原來我和妳的課表幾乎百分之百相近,除了一些外系的課妳沒有上之外。」
我把包包放在一旁沒人的座位上,然後坐正了身子,向前平視。「你都坐好前面喔……冥戶亮,這樣就不能偷懶了耶。」
冥戶亮聳聳肩。「那妳可以到後排去,請便。」
「……不要,我想跟你坐嘛!」
「那就不要抱怨。」
他說完這句話的最後一個字,鐘聲響起,其他在教室的學生各自歸位。教授準時地進來了,手上沒拿任何課本和講義之類的教材……僅僅只捧了一杯水?我看了一眼冥戶亮的桌面,就一本筆記簿和幾支筆。正當我感到狐疑的時候,教授拿起了麥克風進行授課。
我試著理解他想教導我什麼,便拿出課表,這一堂是……修辭學。打從教授一踏進門,他就拿起麥克風哇啦哇啦不停地講,使我懷疑即使現在有一輛戰鬥機從他眼前呼嘯而過,他仍舊不會放下那一支麥克風──其實大概可以知道他是從各個經典中提取精華部分向我們解說,但是他提及的書目我一律沒有讀過,所以完全是霧裡看花,聽了也無法體會,而人名部分更是讓我覺得混淆,最要命的是──他講的很快,而且每個句子之間停頓不超過五秒!正當我還在思考上一句話時,教授已經進入了下一個主題,進度之快令我措手不及。
而冥戶亮居然還可以做筆記!
幸好時間流逝的跟教授的講課一樣迅速,我很高興不知不覺中就下課了!坐在我身旁的冥戶亮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問我:「還習慣嗎?」
我立刻給他否定的答案。「不……我根本沒辦法跟上教授。」
冥戶亮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洩氣與沮喪,便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大家都是這樣的。」
「可是你還能做筆記……我光聽都來不及了。」
「我只不過是把他講到的人名和書籍抄下來而已……」
冥戶亮話還沒講完,我們身後傳來了此起彼落的口哨聲。「唷──冥戶,帶女朋友呀?」
我倆同時轉過頭去,便接收到了一群坐在後方男女的視線……而男人們全都一臉看好戲的心態,唉!看來男生果然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比較不幼稚,我在心裡如此感嘆,並回過頭來對他們不理不睬。冥戶亮對著他們喊了一些話,我沒有聽清楚,然後他拍拍我的肩膀。
「日野,妳過來一下!」
我當下的確是頗想離開這間教室的,於是我隨著冥戶亮起身,原以為他的目的地應該是教室的後門,結果走沒幾步路他就停下來了!他把我帶到了那群人面前!天呀!他想幹嘛?我像個祭品似地被冥戶亮獻給這些對八卦飢渴的巫師們!他們就要用猜測與揶揄的咒語對我進行攻擊了!救命──
「她是我們的同班同學啦,之前很少來,所以還不認識什麼人。」
冥戶亮見到我的雙目死命地盯著天花板不放,硬是把我的臉孔轉向正前方,要我介紹自己!唉,算了!祭品總會有被宰割的一天,就讓我趕快把這一切做個了結吧!
「我是日野彌生,畢業於冰帝學園,巨蟹座A型……各位好。」
我看了一遍所有正在公審我的人……三男二女,嗯,他們跟冥戶亮眉來眼去的,對彼此似乎不算疏遠。其中有個女的很眼熟,頭髮不短,但也還未及肩,旁分的劉海和下垂內彎的髮尾讓她的臉型看起來像顆鵝蛋,我承認她剪這顆頭是聰明的,很適合她,散發出俏皮又亮麗的氣質。
但是她的眼神──還是一樣那般尖銳!她就是傳紙條問我是不是冥戶亮女友的人!
然後,這五個人輪流介紹了他們的名字啦興趣畢業於哪間學校等等之類的……其實他們人還頗和善與友好的。但是我真的天生就不會應付這種場合,他們絕對認為我是個難相處的女人──因為從頭到尾,我擺著一張晚娘臉!其實我不是故意要如此,只是我……要笑嗎?我該呈現什麼樣的笑容呢?我真的不會──
我只有盡可能地把他們的姓名記住了,而尖銳女叫椎名葵。我並不害怕或恐懼她眼神,只是認為她實在沒有必要如此,相同地,我也不是非得要被這樣對待不可。
我從未如此發自內心感謝上課鐘響,真的,那儼然是救贖的天籟,讓我從眼神禁錮之中獲得了解脫。我故作鎮定並輕盈敏捷地回到座位上,並盤算著距離寒假還有多久時間──對我而言,會讓我感到不耐與疲勞的因素並非上課、考試、做報告,而是經營人際關係,對很多人而言這是快樂的事情,我卻避之唯恐不及。
還有一個月……只要能低調堅持完成教授交代的所有報告,我就可以順利安然地迎接寒假的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