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我適應了鎂光燈與快門聲,並毫無間隙地融入現場氣氛後,時間便飛快地流逝了。傍晚,早乙女樁指示大夥兒收拾物品,我則去更衣室裡邊把角色扮演服換掉,順便卸下她幫我撲的那層厚重粉底,然後再重新化上我平日出門習慣的淡妝。等到我走出化妝間時,夜幕已然低垂,天邊出現了幾顆閃爍的星子,展場外的路燈也一盞盞地打亮了。
「亮,我好了!可以回家了喔。」
我呼喚著冥戶亮,倚靠著長椅的他抱著小奧汀,一副快要睡著的模樣。「好……走吧!」
但冥戶亮居然獨自一人和小奧汀待在一起,這畫面是不是哪裡有瑕疵呀?「……等等,鳳長太郎呢?」
「他待會兒要跟父母和姐姐吃晚飯,先回家了。」
「這樣呀……」
「喂!學妹!」小碎步跑著的早乙女樁朝我這兒過來。「這個給妳!」
她塞了一個沒有經過黏合的信封到我手中,我打開一看,裡面放著的竟然是……鈔票!
「這是?」
「妳今天的薪資!」
「咦?」我把錢放回紙信封中,遞還給早乙女樁。「我不需要啦──不用給我薪水什麼的!」
早乙女樁堅決不肯收下,還以非常肯定的口吻回答我:「以後妳以社員的名義來cos,我就不會給妳錢了!這是市場的公定價格!收下吧!還有……」
她示意我微微蹲低,接著靠近我耳際,壓低音量說道:「妳帶來的那兩個男生……」
「高的那個──喜歡抱著狗的!以我多年的腐女資歷,是絕對不會看走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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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在向早乙女樁與我未來的動漫社同袍相互道別之後,我和冥戶亮同行,倆人一塊兒走回家去。而我終究還是取了這份薪資,這是早乙女樁數度堅持的結果──話說回來,雖然金額數目並不大,但這是我第一次以日野彌生的名義拿到薪水,而且「職場」還相當地特殊與非主流。順帶一提,我對動漫社員的觀點也有了相當的改善……他們所使用的攝影器材和身上所穿的衣服,乍看之下都不是新買的,就連包包啊鞋子啊都顯得稍稍破舊,然而他們卻合資發了我薪水--其實還頗為令人感動的,不是嗎?雖然他們的興趣我還是不太想深入探究就是了……
而且,早乙女樁還告訴我一件使我在意到快抓狂的事情!
「高的那個」喜歡「抱著狗的」……這話不就意指鳳長太郎喜歡冥戶亮?然後,她還提及了什麼腐女……剛剛我用手機上網搜尋這個詞彙──大意是對男男之愛有巨大熱衷的女性……我一直都知道鳳長太郎喜歡冥戶亮啊,但是早乙女樁所說的……好像不是單純只有同性之間的喜歡……那麼簡單。
「亮,你有交過女朋友嗎?」
仔細想想,以鳳長太郎與冥戶亮之間的年齡間隔,分屬於不同學校的他們聚集頻率實在是有些頻繁,然而事情果真如早乙女樁所說的那樣嗎?我很想跟冥戶亮求證,但一對到他那毫不知情的目光,我又把問題吞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為了不讓他產生疑心,我把問法替換,說不定能旁敲側擊到一些蛛絲馬跡。
「沒有。」
冥戶亮的表情明顯想知道我這樣問的動機。但我刻意忽略他好奇的眼光,逕自丟了下一個問題:「那,你有喜歡過女生嗎?你現在有喜歡的人嗎?」
「我『當然』有喜歡過女生。」他在那兩個字加重了語氣。「至於現在的話嘛……算是沒有吧。」
「是喔?那什麼時候的事呀?」
他將頭轉去另外一方。「……幹嘛跟妳講呀。」
冥戶亮的態度也太不尋常了!難道這是最近才發生的事?高中?和我們同一個班級的女生?或者是他失戀了?
「有什麼好不能說的?難道是禁忌之戀?」
「……還在幼稚園的時候,我喜歡過一個頭髮剪得非常短,而且從來不穿裙子的大班女生。」
我聽了真是差點沒暈倒,幼兒園的小毛孩哪懂什麼戀愛呢?那段時期我打從睜開眼睛就在期待下午的點心陣容!總之,冥戶亮的經驗分享對我想了解的事實毫無任何幫助。
「……唉,算了!是我的錯。」
「妳為什麼這樣問?那妳自己又如何?」
「我?」對於冥戶亮反問於我,我實在是感到詫異。「這即使不需要問也呼之欲出了吧?像我這種不久之前才剛交到第一個女性朋友的人,是能有什麼豐富的戀愛資歷嗎?」
他似乎絲毫不認為我的話很有道理。「那還不是因為妳看起來就一副不乏人追求的樣子!」
我……?不乏人追?我明白了!我理解冥戶亮在意有所指哪個方面。
「你是說搭訕我的人?我沒有給過他們任何一個人機會。」
冥戶亮接著問道:「但妳不是有一陣子和跡部交往過?」
我停下腳步,對他所述及的那天馬行空的離奇想像力覺得可笑。
「我?和跡部交往?沒有的事!誰這樣告訴你的?」
「國中三年級那一陣子鬧得沸沸揚揚!妳、塚本與跡部的三角戀情!這檔事不是秘密,當時所有冰帝學園的學生都在討論!」
此時,原本一直往前衝的小奧汀頓時在路中央趴下。冥戶亮見到這種情況,立刻兩手將牠抓起,移動到電線桿旁──小奧汀便呈半蹲姿態開始排便。
冥戶亮提及的是我日野彌生的黑歷史。
那是我過去所犯下的最大的錯誤之一,也是我這一輩子如果可以就不會主動回顧的記憶──那段日子我不知中了什麼蠱,整個人的心態觀念與行為舉止都偏離了正軌……不,或許應該說是一點也不像日野彌生這個人,假若要我釐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以及成因,我還真無法清楚仔細梳理出個完整的前因後果。
「亮,那不是事實……避免你繼續存有這種誤解,我決定立馬說個明白。」
然後,我便對著正在清理小奧汀的排泄物的冥戶亮訴說起了這段往事。
那時候,我正擔任冰帝學園的學生會副會長,而即使沒有腦袋也能知道與我同屆的學生會長是何許人也?當跡部景吾出現在學生會長的提名候選人之中,其他人還會有足夠的勝算可以勝出嗎?答案不可能是肯定的,而我只是陰錯陽差地成為了副會長,具體原因我也忘的一乾二淨了,好像是某位後援會的男生把我拱上去的──而這個奇怪的「日野彌生後援會」的生卒年對我而言全然神祕,我不知道它何時成立,而在我尚未意識到的同時,它便停止運作了。
我不確定自己究竟有沒有真正意義上地喜歡跡部景吾過,真的,直到現在,我心底仍然沒有個確切的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