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千劍沉入大海 - 章十八：東京之旅（上）

隔天的天氣不錯。

深秋早晨的清風料峭，溫煦的陽光卻帶來一種平和的舒適感。早餐後，小劍和光太郎就跳上卡車，繫好安全帶，一同暫別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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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路風景從田野變成高矮不一的房子，道路也越來越寬廣，光太郎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都沒開口叫他幫忙看路，小劍想，也許光太郎經常開車來回東京，早就熟門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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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哥跟我說，你跟小千談得沒有結果……」在一會兒的沉默後，光太郎離開了咖啡豆的話題，突然長嘆了口氣，「方哥的女兒千劍破的事情，你也聽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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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劍裝作漫不經心別開頭，望向車窗外，不想光太郎看到他眼皮偷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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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號誌燈由黃轉紅，光太郎踩下煞車減速，當車子停下後，他掀開副駕駛座位前方的抽屜，拿出一本A6尺寸的小相本，丟到小劍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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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千。」光太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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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拾起相本，翻開，第一張映入眼簾的，是個身穿劍道服的黑髮少年抱著嬰兒的畫面，他馬上就認出來，那是年少時的光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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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果然可以當她爸……」小劍不禁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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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囉嗦。」光太郎不高興地咕噥，「我從小看著她長大，她就像我妹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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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沒有回話，繼續往後翻。相片裡的女嬰慢慢長大，成為了小女孩，很多張照片裡都穿著劍道服，抱著獎盃，笑得合不攏嘴，看起來是個開朗又朝氣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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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以前跟現在的氣場差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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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東京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眼看號誌轉為綠燈，光太郎腳放離合器，排檔踩油門，又繼續說道，「她在東京的時候，我們偶爾會一起吃飯……你也知道，我的工作就是世界各地到處跑來跑去，所以沒有多少時間待在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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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光太郎是日本舊日月宗國家代表隊的成員，小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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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從巴西的長期任務回來之後，我就開始約不到她。」光太郎說著，嘆了口氣，「但那個時候……怎麼說，新聞每天都在報地震的消息，挖出多少人、死了多少人……那時候整體社會氣氛很低迷，國內驅魔案件也一下子暴增了三、四倍，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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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很忙，沒時間看她？」小劍接了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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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沒有說話，他的視線仍然盯著前方路況，但神色變得複雜。

小劍瞄了他一眼，繼續翻相簿，相片裡的小女孩開始穿起了小學生制服，然後成為了穿中學制服的少女。她的頭髮很長，梳得整整齊齊，站姿也優雅文靜，像個氣質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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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千是我的寶物。」光太郎又喃喃道，「為了讓她打起精神，我願意做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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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沒有回話，看見光太郎握著方向盤的手收緊了些。

他將相本翻到最後一頁，穿著中學制服的楠千劍破頭髮變短了，短得像個男孩子，她坐在光太郎的身邊，面對鏡頭，笑容看起來不太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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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數小時的車程，他們橫越整個中部地方，終於在傍晚抵達了東京。

整路開車的光太郎看起來累壞了，才剛抵達旅館房間就往床上倒，埋進枕頭一陣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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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去幫我買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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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嬌什麼啊，臭大叔。」小劍連同光太郎的行李一起拖進房間，隨手將行李箱放到角落，把背包往沙發上扔，才在床邊坐下，「要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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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都好，我餓死了。」光太郎把臉從枕頭上抬起來，「對了小劍，你吃過拉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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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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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買拉麵吧？對街好像有一間，買兩碗，口味你挑，再幫我買份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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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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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mp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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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小劍瞭然點頭，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沾滿辣油的中式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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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去吧。」光太郎從口袋翻出錢包，丟給小劍，「交給你了，我不能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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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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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拿光太郎的錢包，起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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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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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認不算很高，但在這東亞國家卻仍顯得鶴立雞群，加上深邃的五官和碧藍的眼睛，路上行人時不時就要朝他瞄上兩眼，四周投來的視線讓他很不自在。

光是進出拉麵店點個餐就被店內客人偷偷瞄了好幾眼，店員支支吾吾非常緊張，特地用英語為他點餐，小劍想自己也不好辜負店員的努力，就用英語回應。

拎著好不容易買好的拉麵和餃子，他在回旅館的路上看見了一間小藥局。

沒有多想，小劍推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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琳瑯滿目的保健食品、藥品放滿層架，包裝上是大量的片假名、漢字，小劍掃過一圈，完全沒看到什麼畫著睡覺相關圖案的藥品，只好硬著頭皮走向櫃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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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見他走過來，櫃檯的中年婦女連忙雙手比出大叉，「English，No、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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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有安眠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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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在原地僵了兩秒，「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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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點頭，這份尷尬只有店員默默承受。她轉身拉開抽屜找藥，又問，「是失眠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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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小劍有點心虛，但保持神色平淡，答道，「剛到日本，有點時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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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店員轉身回來，將一排紅色藥丸放到他眼前，「睡前一次一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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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排十顆，沒有外包裝，和他想像中整罐的白色藥丸不大一樣。小劍雖懷疑這樣可能不夠達到致死量，避免引起懷疑卻還是先付了錢。

在等待店員找錢的空檔，他看到了櫃檯後方貼的公告單，是監視攝影機拍到的畫面，畫面裡是個長髮及肩、身材瘦長、穿著淡藍色連帽外套的女孩子，因為戴著口罩所以看不太清臉，但他總覺得女孩長得特別眼熟，好像不久前才剛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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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他指著公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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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偷，偷藥的。」店員將零錢放進長方形的小碟裡，回答，「拿不出年齡證明，就趁著我們進貨的時候混進來，偷了三盒避孕藥，應該是附近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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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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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現在的孩子就是荒唐。」店員將碟子往前推，「謝謝光臨，歡迎下次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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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小劍沒聽懂學生偷的是什麼，還是拿了藥，收回零錢。轉身前，他再次望向那張傳單，監視畫面上的時間顯示的是去年十月。

憑著多年在現場跑任務偵查的直覺，他想自己沒有看錯——畫面裡的人就是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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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字典查過「避孕藥」的意思後，小劍的心情很糟。

他想起來，方助的確有說過，千劍破在東京曾經認識了一個男的。

夜晚，小劍在床上輾轉反側。昨晚千從倉庫裡傳來的嚶嚶啜泣聲彷彿迴盪在腦海，起初覺得值得同情，後來這聲音開始和旁邊光太郎的打呼合成了二重奏，他便覺得惱火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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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翻了個身，用棉被蒙住頭，埋進黑暗中的臉皺成一團。

方助說了，那個叫水什麼的男人很照顧千，但是有女朋友。反過來說，明明有女朋友，卻和千走得很近，而且千還去買了避孕藥，也許兩人已經有性關係。

這樣算起來，千是情感上被欺騙，還是當了別人的第三者？都已經一年了，她還是走不出情感的傷害，情願把自己關在倉庫裡，讓父母傷心流淚嗎？

套句藥局大嬸說的，現在的孩子就是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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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著，腦海卻浮現莉賽洛特流淚的模樣。小劍翻了個身掀開棉被，茫然地盯著天花板，房間的黑暗突然變得好沉重，恍惚間，枯萎的百日菊彷若又出現在眼前，他頓時感到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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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擦一聲，桌邊的檯燈亮了。

光太郎止住了打鼾，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小劍正在桌邊倒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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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你睡不著嗎……？」光太郎疲倦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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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劍淡淡回答，將紅色藥丸渡入口中，「你睡吧，我等下就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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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呼啊……」光太郎打了個呵欠，翻身背對光源，蜷成一團，「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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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安眠藥下肚，過沒幾分鐘，意識就開始朦朧了。

好吧，至少他知道這藥非常有效。小劍躺在床上，連自己什麼時候蓋上眼皮都不記得，模模糊糊中，他彷彿看見月亮伴著璀璨的星辰高掛在天空，耳邊傳來海浪溫柔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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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光太郎帶他一起去日本舊日月宗總部。

總部隱藏於市區一棟辦公大樓的最上方五個樓層，進出都要經過嚴密管理，除了圈內人，沒人知道這裡經營著什麼事業，一切都遵守舊日月宗的守密原則。

光太郎幫他辦了訪客證，兩人通過保全搜身、隨身行李檢查，也經戴環者門衛確認過沒有不可名狀汙染，這才得以進入辦公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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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樓上的國際事務部，你的格拉默應該是被送到資材管理部那邊，走廊走到底就是了。」光太郎在電梯門關上前再次向他叮囑，「我完事再過來找你，記得別亂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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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哄三歲小孩是不是？」小劍翻了個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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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電梯口分頭，小劍按路標往資材管理部走去，途中行經不少辦公室，每間都有十到二十人以上的員工。明亮的空間、堆滿文件的辦公桌、忙著打電話確認的人員……跑外務的現場驅魔工作固然刺激威風，但撐起整個驅魔體系的仍是背後大批辛勤的內務人員。

他想起了安涅特·貝克。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小約翰的葬禮上，記得她哭得妝都花了，雙眼發腫，滿臉激動到通紅，很難想像那個平時冷靜寡言的女人原來這麼重視小約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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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資材處理課的門，坐在門邊位置的年輕女性首先注意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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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lo？」女性上下打量著他，蹙眉，「How can I help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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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拿我的聖骸武器，從漢堡海運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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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的。」發現對方原來說了一口流利的日文，女性稍微尷尬了一下，但以不失專業的態度起身上前，「請給我您的護照，我幫您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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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從背包裡掏出護照，交給女性。

她對照著將護照上的姓名輸入電腦裡，很快就跳出了一筆資料。小劍在旁邊好奇地觀看，覺得現代科技真是進步極了，他們東柏林辦公室早該引進電腦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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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一個東德舊日月宗寄出的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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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說完，抄寫下序號，走進一扇小門中，不出多久，她就抱著一個大包裹走出來，將包裹放在一張空桌子上，小劍隨即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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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確認一下姓名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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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上面的名字——肯·施耐德，眨了眨眼。

小約翰以前替他想的偵查用假名，現在成為了他的新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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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對。」他點點頭，努力把小約翰從自己腦海排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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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一下內容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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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接著用小刀割開了包裝的封條，小劍也一起幫忙。他們取下層層防撞包裝，抽出發皺的黑色的吉他袋，拉開拉鍊，在裡頭躺著的是一把四十吋長、有著十字型護手的雙刃直劍，劍鞘和劍柄上刻著馮·洛伊特斯卡爾家的家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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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內容物沒錯。」小劍順手拿起長劍，掂了掂重量，他多年的老夥伴格拉默，只一摸就知道劍還保養得很好，沒有斷裂也沒有磨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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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那請幫我簽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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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在指定表格上簽下他的新名字，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又打開了，一個中年人探頭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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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我是國際事務處的戶部。」那模樣看起來頗有威嚴感的中年男性道，「我們那今天報到的新人武器應該送來了，幫我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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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請問他的名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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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條，東條尚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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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名字讓小劍猛然回頭。

在門外等候的一個年輕人隔著玻璃門也看見了他，不敢置信地發出一聲大叫。這一叫，辦公室所有人都回過頭，但尚一不顧他人目光，衝進辦公室，一個箭步奔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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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維爾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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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一……！」他鄉遇故知，小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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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維爾特先生！施維爾特先生……！」尚一情緒激動，緊揪著小劍的衣襟，就像要哭出來似的，不斷重複呼喊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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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冷靜點……小子。」察覺全辦公室投來的錯愕目光，小劍輕輕拉開了他，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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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尚一吸了吸鼻子，眼中有股內疚，「我、我其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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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條，這是你的熟人？」後方那中年男性輕咳了一聲，顯然是在提醒尚一控制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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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的！」尚一回過頭，戰戰兢兢的模樣和他新人時期沒什麼差別，「這位是施維爾特·馮·洛伊特斯卡爾先生，是我以前在東柏林驅魔事務處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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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原來……東條受您照顧了，幸會。」中年男性說完，上前向他遞上了名片，「我是日本國際代表隊的內務組長，敝姓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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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小劍單手接過，「抱歉，我沒有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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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別放在心上。」戶部態度很客氣，但眼睛閃過一抹不滿，旋即轉移話題，「您說得一口好日語呢，請問您長期在日本生活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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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小段時間，日語是尚一陪我練的。」小劍看了眼身旁略顯害羞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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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戶部眼裡的不滿消散了，這下他能體諒小劍為什麼失禮到用單手接名片，說道，「東條以前是我們日本舊日月宗少年驅魔人專案的培訓生，去了德國回來以後像脫胎換骨，面試時我們都很訝異他短時間怎麼能有這麼大幅的成長，原來是有一位優秀的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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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們就只是很忙，忙到最後什麼都得會。」小劍沒把對方的社交辭令當一回事，側頭看向尚一，「比起這個，柏林舊日月宗不是要成立了？你怎麼就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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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尚一垂下頭，神情看起來很難過，「小約翰先生、施維爾特先生都不在了……我覺得我沒辦法繼續待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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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本就這樣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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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生氣的……」尚一苦笑了一下，眼眶有點發紅，「是路德維希說……他會負責擔下我所有的工作，我才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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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半垂眼簾，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東柏林小隊已經瓦解了，徹徹底底的，在形式上，也在他們的心中。他感到自己有分責任，在小約翰離開後沒能繼續帶領他們前進，然而，對於自己砍掉那些邪教徒的手腳這件事，他就算現在想來也完全不感到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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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環境也不錯吧。」他伸手揉了揉尚一的腦袋，轉頭又看向戶部，「這傢伙要麻煩你照顧了，他的體能雖然不怎麼樣，努力和勇氣是一等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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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施維爾特先生！」旁邊的尚一紅著臉叫，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羞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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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裡，我們才是要請東條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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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戶部朝他微微鞠躬，小劍這才想起日本人的禮節，也向他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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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施維爾特先生這趟是來日本舊日月宗出差的嗎？」戶部好奇地問，「我不記得最近有經手和柏林舊日月宗的合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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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來拿東西。」小劍拍了下身後的吉他袋，「我目前沒當驅魔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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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講得雲淡風清，但尚一肩膀縮起來，顯得很緊張。

戶部懷疑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游移，但兩人都沒有要解釋什麼，在此時，戶部腦海中突然閃過了兩星期前的一通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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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請問您認識楠方助嗎？」戶部禮貌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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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嗯……」小劍微怔，「我現在借住在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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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果然如此！」戶部的態度一下子友善起來，「你就是楠大哥在電話裡提到的那個擁有二十多年驅魔資歷的前線近戰驅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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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劍揚起眉，「方助講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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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方助……是國家代表隊的前任隊長楠方助嗎？」尚一也愣了一下，向小劍投以敬佩的目光，「好厲害……！施維爾特先生竟然認識那位傳說級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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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級人物？我們只是以前在國際任務上經常見面。」小劍一時摸不著頭腦，看楠方助那一臉老好人的溫和模樣，沒想到在舊日月宗總部竟如此有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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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任務？太酷了……」尚一雙眼閃閃發光，「我、我本來以為東柏林事務處只是名不見經傳的鄉下驅魔人跑來成立的新興驅魔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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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子現在說話是被路德維希傳染了是不是？」小劍冷冷彈了下尚一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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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原來楠大哥推薦的熟人是東條的前上司……二十三年驅魔人資歷，有管理領導經驗，也沒有語言交流障礙，排除出入境問題的話……的確是值得談一談。」戶部一面思索著一面喃喃自語，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麼，又道，「對了，既然您現在住在楠家，少年驅魔人專案的渡邊好像有東西要轉交，能不能幫他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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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小劍一臉莫名其妙，「轉交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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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太清楚，聽說他已經苦惱很久了……不過楠大哥從奧姆那件事之後就沒再回東京來，我也幫不上忙。」戶部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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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姆……？」又是一個他不懂的陌生名詞，他看向尚一求個現成的解釋，卻發現尚一的表情既是僵硬又是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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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先生。」旁邊一名辦公室女職員突然起身呼喚，一手還壓著分機電話的話筒，「國際事務部來電，伊藤先生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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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對，我差點忘了。」戶部拍了下腦袋，匆匆轉身，「東條，你先帶這位先生去找渡邊先生，領完武器之後再上來，找三宮小姐完成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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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尚一拘謹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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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倉促離開了，小劍又一次看向名片，既然是國際事務部的內務組長，想他說的「伊藤」八成指的就是正準備遞交申請書的光太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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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了……楠方助先生和奧姆會有什麼關係……」尚一似乎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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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姆』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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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很可惡的……」尚一正要解釋，卻突然打住話，表情僵硬起來，眼神飄移，「……算了，我不想說，施維爾特先生還是不要知道會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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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神秘兮兮的。」小劍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沒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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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一送他到人才培訓課，找到少年驅魔人專案的負責人渡邊，接著就準備離開。

告別時，得知小劍明天就要離開東京，而今晚又有新人歡迎酒會，抽不出空一起吃頓飯，尚一看起來就要哭了。他問了小劍現在的住址，承諾之後一定會寫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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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啊？你一封信都沒有寫給我過哦，尚一。」旁邊的渡邊笑著調侃，顯然他和尚一的關係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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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下次我也寫給渡邊先生。」尚一吸了吸鼻子，沒被逗笑，又認真地看向小劍，「施維爾特先生……在日內瓦那一天來不及說，但是至今為止……真的非常謝謝您對我的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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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恭敬地九十度鞠躬，這讓小劍略感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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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用這麼正經八百的。」他伸手輕輕壓了下尚一的後腦，「你也很努力，是我們要感謝彼此，你也好好過自己的人生，這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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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維爾特先生……」尚一抬起頭，鼻頭已經紅了，眼眶濕潤，「我會繼續努力的，成為一個讓小約翰先生也能驕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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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別提小約翰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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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一的感性告白被他疲倦的嗓音打斷，青年噤了聲，臉難過地皺成一團。

渡邊顯然也察覺了空氣中瀰漫的尷尬和凝重，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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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我先告辭了。」良久，尚一才又道，轉身走向辦公室門口，「我會寫信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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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小劍揮了揮手，「那什麼……祝你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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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一回頭勉強擠出一抹笑，眼眶是紅的。

小劍目送他離開，思緒陷入了短暫的空白，許久之後，渡邊的呼喚聲才終於進入他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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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邊看起來約莫三十中旬，斯斯文文的，帶了一副眼鏡，西裝筆挺，領帶束得整齊，看起來像是那種會認真工作的類型。他客氣招呼小劍到旁邊的會客桌坐下，又給他倒了杯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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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想找的不是楠先生，而是楠先生的女兒，楠千劍破。」渡邊坐下後，開始說明他的目的，「大概今年四、五月吧，我們專案一位前導師的家屬急著連絡我，說她無論如何也想和楠小姐親自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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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屬？」小劍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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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想想，這該從哪裡開始說起才好呢？」渡邊的雙手擱在桌上，拇指撫弄著，思忖了一會兒，才又說，「您可能也知道，尚一曾是我們少年驅魔人專案的培訓生，楠先生的女兒也是，我們的制度是一屆一屆招收的，從高中一年級開始，實習生們高中畢業後，就能決定他們是否要繼續參加這個專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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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小劍不太曉得渡邊跟他講這些要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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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參加專案的人，就會成為導師，指導下一屆招收進來的後輩，同時開始和現役驅魔人前輩們一起進行現場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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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三年的時間培訓才能去現場？」小劍愣了一下，這下他明白了，難怪尚一在日本舊日月宗明明有四年資歷，卻還是只懂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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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是的……對。」隱約感覺自己被指責了，渡邊不太自在地清清喉嚨，「我認為這是很重要的，他們只是下課後來接受指導的培訓生，也都只是十幾歲的小孩子，除了要保障他們的生命安全之外，讓他們這麼年輕就拿武器，我們得承受很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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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頓時想起年輕時的自己，揹著一把長劍，練得一身好功夫，就臭屁得鼻子頂天，態度像隻刺蝟，遇事不和就想拔劍解決，因而每次都被小約翰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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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道理。」雖然他還是覺得效率低下，但暫且苟同了渡邊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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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抱歉，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察覺自己離題，渡邊趕忙回到正題，「咳、總之，我們那時有個很優秀的培訓生，叫做水浦庄章，他後來上了大學也繼續參加專案，成為導師，負責指導的就是楠小姐那一屆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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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小劍終於明白渡邊為什麼要繞這麼大圈向他說明，「所以想要見千……楠家女兒的就是那個水浦的家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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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是的。」渡邊對他的理解力之快感到高興，「不曉得您有沒有耳聞，阿庄……水浦他在去年底的時候，現場工作期間發生意外，不幸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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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聽過。」小劍回答，查覺渡邊的神情變得有點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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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姊姊春天整理遺物的時候找到水浦留給楠小姐的東西，她希望無論如何都要親手交付。」渡邊深吸了一口氣，排遣完悲傷的情緒，推了下眼鏡，「我這邊透過戶部先生聯絡過楠家很多次，不過都被婉拒了，好像現在要見到楠小姐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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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挺困難的。」小劍斷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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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嗎……」渡邊嘆了口氣，終於把放在腿上的東西拿到了桌子上，「那至少……可以把這個轉交給楠小姐本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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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厚厚的信封袋，被三層膠袋封得密實，還用簽字筆手寫上「非本人請勿拆封」的聲明。小劍接過信封袋，在手裡捏了捏，摸起來像疊厚厚的相片，還有幾塊圓柱形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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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我沒問題嗎？不是說要親手交給她？」小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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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前陣子水浦小姐又來找我，把這個交給我，說不勉強楠小姐親自見面了，說只要能交到楠小姐手中就好。」渡邊無奈地苦笑，「當然我也有問過為什麼不用寄的，但她說怕寄丟，所以一定要由能信任的人轉交，看來應該是非常重要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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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算可以信任的人嗎？」小劍揚起眉，「我們才初次見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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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尚一在德國的上司，當然值得信任啊。」渡邊笑著給出了明顯的社交回答，「真的拜託您了，施維爾特先生，這麼重要的東西也不好一直留在我這裡，我也很希望快點交到本人手上，請您幫水浦完成他最後的遺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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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小劍也沒多想，把信封塞進背包，「我會確保這交到楠家女兒本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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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真的非常謝謝您。」渡邊再次向他低頭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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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水浦是個什麼樣的人？」想起昨天傍晚在藥局看見的傳單，小劍忍不住好奇問，「他跟楠家女兒的關係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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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是個各方面都很優秀的人，學業成績也是、驅魔方面的培訓成績也是。」渡邊彷彿再次陷入了感傷，「人很親切，也很認真負責，和我們關係都很好，也特別照顧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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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沒有回話，只是點頭表示自己有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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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小姐剛開始其實不太進入狀況，她比較不愛說話，喜歡的東西也很不一樣，而且剛來的時候，頭髮很短很短，沒什麼女孩樣。」渡邊繼續說下去，「阿庄不希望她繼續不合群，特別給了她很多關照，楠小姐也因為這樣才能敞開心胸，和大家打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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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關係挺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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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正因為這樣，阿庄去世之後，楠小姐才會想不開，跑去奧姆那裡吧。」渡邊深深嘆了口氣，苦笑，「看著年輕的生命就這樣消失，驅魔人這行真的是很難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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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聽到奧姆這個詞，小劍本想發問，但這念頭很快被渡邊的感慨給打消。

小約翰的身影彷彿再次浮現在眼簾，他緊握拳頭，路德維希那些話又開始迴響。

騙局——他心中某一處在咆哮——你們自願跳進這集體幻覺的騙局，葬送了一條又一條生命，又故作感傷，明明說你們親手殺了那些人都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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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牙齒咯咯顫動的聲音喚他回神，小劍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咬牙。

他深吸一口氣，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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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會確保東西交到楠家女兒手上。」他把那咆哮的聲音拋諸腦後，也沒有打算安慰渡邊，逕自彎身拿起背包，「告辭了，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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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的。」渡邊顯然對小劍突然離席先是感到錯愣，被冒犯的不滿接著寫在臉上，但他又隨即強迫自己掛出營業笑容，客氣道，「路上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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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頭也沒回，只是揮了揮手。

有夠失禮？他自己也知道，他能感覺到渡邊從後方射過來的敵意，但客套和禮儀只讓他覺得煩躁。他始終不能明白，人類為什麼在笑不出來的時候還要勉強自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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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舊日月宗本部離開，光太郎和他都很疲憊。

他們沒有問彼此原因，午餐時間他們也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小劍大概可以猜到光太郎情緒低落的理由，留職停薪的申請八成是被駁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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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星期就要搬回東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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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光太郎躺在旅館床上，終於沉重地說出這句話時，小劍一點也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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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限延長失敗了？」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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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力短缺，雖然補了一個旅外過、又滿有實力的新人進來，人手還是不夠。」光太郎嘆了口氣，「就說這年頭……驅魔人的體能都太差勁了，我也不是說每個人都得像詹姆士·龐德那樣，但是至少要有單獨打昏一個成年男性的能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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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揍昏一個人還要保證對方沒有腦震盪，其實還挺難的。」小劍忍不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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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揍昏先不說，至少近戰方面必須取得壓倒性優勢吧？」光太郎坐起身抱怨，「我們面對的可是被附身的人，他們是瘋狂狀態啊！如果體能上佔不了優勢，那有生命危險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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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小劍輕聲道，「不要跟我聊驅魔，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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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愣了一下，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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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小千真像……」他扁扁嘴，又後仰躺回床上，「從以前就是這樣，打哈哈玩樂可以，可是每次遇到什麼難過的事，就把自己關起來，好像沒有人可以跨過那座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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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劍開口想說點什麼緩解氣氛，但卻發現自己一片空白的腦袋擠不出什麼機智玩笑，他只靜靜地躺在那裡，聽見光太郎的呼吸越來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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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過了……真的很努力了、努力到很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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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的嗓音有點哽咽，他抬眸，看見逆光之中，窗邊床上的那個身影胸口起伏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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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後……還是幫不了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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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太郎的話到了後半就成為氣音，他突然從床上跳起來，快步走進廁所去，碰的一聲關門。小劍坐起身，聽見廁所傳來的啜泣壓抑到像是病人將死的嗚吟。

他想起來，小時候的光太郎會仰天嚎啕大哭，現在卻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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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點，我又沒說你怎樣。」小劍爬下床，裝起桌上的錢包，塞進口袋，「我去樓下販賣機買個喝的，等下幫你帶運動飲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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廁所內沒有傳來回答，小劍逕自出了門，把空間留給光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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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想起分別前，尚一難過得皺成一團的臉。

小約翰的死在他心中劃開了一道血淋淋的傷口，他在痛楚的泥沼中腐爛，然後，這份痛苦傳染給了莉賽洛特，給了尚一和路德維希，現在，又傳給了光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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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憂鬱是一種不可名狀。

當他看見自動販賣機倒映出自己疲憊不堪的臉時，不禁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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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八：東京之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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