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哲也總是讓他害怕。

害怕失去、害怕虛幻。有時候黃瀨會笑著說「那是因為小黑子把你寵壞了吧。」他只能用眼神做出威嚇，卻無法反駁。

他太習慣黑子總是會將他放在第一順位考慮，太習慣身邊所有人總是縱容他予取予求。

他知道把自己寵成這樣的人不只黑子一人，可是他知道放任自己在感情上被寵溺成這樣的始作俑者絕對是黑子一人。

所以他比誰都害怕黑子。

他甚至害怕到去猜想，黑子是否為了拒絕他，而事先找好了人代替黑子來愛與照顧自己。

簡直是病態了。

到了洛杉磯的這四年，無數的夜晚之中他與枕邊的人擁抱或是被擁抱，可是他們都理解當下的行為之中黑子一直存在於他們之中，沒有人有辦法逃離。

有人說過愛是無法打破的枷鎖，他們都桎梏於其中無法掙脫。

 

他記得大學的時候黑子在他十九歲生日前一晚拉著他的手要求他把手機關機。

他問為什麼，黑子則是表示他想要在換日線時當第一個對十九歲的青峰君說生日快樂的人。

「不想被黃瀨君搶先。」黑子這樣說，然後青峰大笑了，至少在那個當下切切實實地感覺自己是被愛著的。

就跟他把黑子拉進懷中擁抱的感覺一樣實在，他們都知道彼此對自身的意義是如此特別，就連這個清楚的認知都是一種幸福。

幸福得令人害怕、過於美好的東西總是像是下一秒就會消失。

在此之前他跟黑子總是在角力，他總是不安、害怕黑子似乎下一秒就會消失，而黑子總是使盡渾身解數想要告訴他對黑子哲也而言青峰大輝是個怎麼樣的存在。

拉扯過太多次的下場是他們倆就像是關節上的傷口，過於敏感、一碰就痛，遇到雨天還會鬧騰。

現在也證明了，對青峰而言黑子就像一道無法癒合的疤，痛覺在漫長的時光之中早已麻痺，但必須要帶著一輩子的覺悟去適應，在自己身體的某個地方存在著原本相當抗拒的傷口。

愛這種東西，過猶不及。

 

那個、青峰君。

無數次的叫喚，因為太過熟悉，這個稱呼跟聲音似乎內化成了他身體裡的一部分。

哲、什麼事？

對青峰君來說，「籃球」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啊？！

自己發出了無法理解的聲音，因為那個問題在青峰大輝之中從來不曾存在。

就像他不曾去尋找過任何定位一樣，他沒想過他竟有必須要去區分「籃球」與「青峰大輝」的一天。

黃瀨揮來的拳頭狠狠地打在肉上，對他而言疼痛卻遠遠比不上黃瀨剛剛吼出口的話語。

「小青峰你這個貪心又自私的傢伙！」大叫的時候眼淚掉個不停、激動到沒辦法好好說話的黃瀨看起來幾乎比他這個被打的傢伙還淒慘。

我知道對你而言籃球永遠是最重要的，可是我們呢？小黑子呢？難道我們就什麼都不是嗎？

他大吼出的聲音讓怒氣浸染得太明顯。你就是黃瀨、一個欠打的傢伙，除此之外你究竟還希望什麼？！

他看見黃瀨哭到扭曲的臉就覺得氣不起來，他可是聽見黃瀨指責的聲音之後卻在黃瀨身上看見自己，於是火氣上升。

黃瀨想要砸過來的第二拳被火神抓住了，略帶怒氣的視線射來，他幾乎要開始心虛。

「黃瀨你也不要太超過了！遷怒到青峰身上又有什麼用！」

在這種時候卻比他們都冷靜的火神開口，雖然沒有受到喝斥，可是卻一語道破了他們極盡所能逃避的東西。

他們又在遷怒什麼？

黑子沒有來、他們就這樣被拋下了、難道又是誰的錯？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可是沒有人能夠給出解答。

就跟過去一樣，即使被愛著、即使覺得自己無所畏懼、即使覺得自己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失去了，也還是能夠更受傷。更甚者，因為痛苦而去憎恨誰。

即使他們自身比誰都清楚這樣的感情是藉口。

遷怒、逃避、推卸責任。

他很清楚他們之間所充斥著的並不是只有愛。培育關係所需要的時間非常久遠，失去的速率卻是光速以上。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zeLMhZhgd
就跟他很清楚那個時候黑子看著他們的眼神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j8aDuUy3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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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他被黑子親手拉回之後，青峰大輝的世界就一直缺乏退縮的理由。而黑子哲也聯合火神大我與黃瀨涼太親手為他打造了一個溫室，灌溉以愛與親暱，滋養以理想與熱情。

基本上只要青峰君想做，青峰君幾乎可以辦得到任何事。黑子曾經用著一如既往的平淡語氣說。

那麼下週的期末考呢？可是當時他回答的聲音幾近了無生趣。

我是說「幾乎」。黑子強調。

黃瀨笑了，火神則是一臉凝重地看著他們。

黑子你有時間逗他還不如逼他把作業做完。

我這不是正在努力嗎？而且青峰君總是會把它做完的。

小黑子你怎麼這麼確定呢？

他們都見到黑子笑彎了眼。

因為青峰君非得辦到不可啊。

 

其實黑子強硬得有些惱人，即使沒有任何跟人起拳腳的條件、也從不為他人的話語而改變，再痛苦都一樣。

他知道。所以即使黑子看起來總是在為了他而退讓，實際上真正做出選擇的人一直都是黑子。

所以即使他把自己的退路切斷，對黑子而言也無關痛癢，他想。

黑子真正會選擇的人究竟是誰他不敢去想，只要不是百分百勝算對他而言就算是輸了。所以大概就是這樣，他想。

他為什麼會輸掉，他們為什麼會全盤皆輸，他們究竟是不是輸給了自己。

 

枕邊的火神已經過了很久卻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就跟他一樣平常沾枕三秒入睡的火神大我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這張床.....也太大了吧。」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USrSISp3
「哈？你在意這個幹什麼？」

火神轉頭看向他。黑暗中他看不清楚火神的表情，他想對方應該更看不清。

「黑子為了一年沒來拜訪幾次的朋友們買了這麼大的床。」

「....................所以呢？你想說什麼。」他的聲音帶了點警戒。

「你有注意到嗎？」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14UWxCEod
多到不正常的書籍、蒼白的膚色、用冬季衣物遮掩住的削瘦體型、比預想的要豐富的家具、冰箱很大卻不常使用的廚房。

「你想表達什麼？」

我們以前的那輛車去哪了？為什麼赤司會特地來接我們？為什麼赤司會對黑子家裡那麼熟悉？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XCUWs0zs
他沉默以對。

從來就不是個擅長觀察與擅長推測的人，但他知道跟他如此相似的火神會被逼成這樣的原因。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nGURYci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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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成功與幸福是我一生最大的祈願。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ftQZXJD8P
這算什麼？！他記得當下自己狠狠地將顯示訊息的手機砸向地面，蛛網一般的裂縫迸出。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EtrDD15UL
是他。他的眼角餘光是驚訝地拿出自己手機的火神跟黃瀨，看見螢幕的瞬間就像聽不見聲音一樣。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fV0rzMHi
對不起。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YJ7XdzwQ
你知道我們的幸福究竟是建立在什麼之上嗎？！他沒有喊出來，可是混雜著嘶鳴與嗚咽的聲響從緊咬的齒縫溢出。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4njZbH8R
對不起。

道歉哪有用了？！他看見黃瀨扯著自己頭髮蹲下的樣子，火神轉身背對他們。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FBGNxSPQO
對不起。

他不想承認，他到現在都無從忘記、難以釋懷。他到現在都還在記恨。

 

他不曉得哲究竟是不是在報復他，報復他分享了他們的情感、某些該由彼此獨佔、卻繼續分割最後切成了四塊的原欲。

他太習慣哲一直都太了解他，所以當他第一次意識到哲看過來的眼神帶有痛苦的時候，他逃避了。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pqNf7TdEO
他拒絕意識到，哲可能沒有他以為的了解他。哲投向黃瀨跟火神的眼光，投向自己的眼光，他第一次拒絕去理解。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j762cBn4O
所以這是否是一種報復？報復我的懦弱與自私、貪婪與狂妄。

報復我們讓你一個人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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拼圖缺了一塊，他卻從來不曉得圖案的完整該是什麼面貌，於是他滿身瘡痍地試過任何一種切口，到目前為止都依舊徒勞無功。2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0xyMvevrv
 

他不曉得他們是否有知道答案的一天，即使他們好不容易不再阻隔那一片海洋。

 

也許黃瀨會知道...他這麼想著。

而在細微的門鎖轉動聲中，他聽見了黃瀨特有的腳步聲推門進來。

隨著「啪」一聲的電源切換聲而來的視野空白，色彩回復之後他們看見的是一張隨時要哭出來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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