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 or N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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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直想要這樣抓住些什麼。
朝著太陽伸出手,光從指縫中洩露,從銳角的玻璃中被切割成銳利的角度。鮮紅液體的反射中映照出來的是他的流年,他的,他們的,他跟他們的,一切在破碎聲之中靜默。
黑子哲也以為他就這樣子永遠錯過了,懊悔的淚水無聲流過了眼角。
他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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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曾經是那麼年輕,因為青春的魔法所致似乎就連指尖都在發光。
他們曾經的傷痕在高中時重修舊好,曾經的光影交疊,而現在的光影也未失去。他以為他不可能再更幸福了。
黑子、哲、小黑子,他接連傳球給三張發光的面容,天空清澈的如同夢境,比他眼中的藍還要不真實。
他知道。
他知道世間沒有什麼事情會永遠美好不變。
他曾經如此理解,但又曾經相信他們擁有改變定律的力量。
例如他們眼中曾經閃耀著永遠在一起的話語,不管是擁抱還是笑容都眩目到失焦。
過於理想的話語在那時被當成藍圖,四雙手掌交錯分不清楚究竟是誰在握著誰,可是也誰都說不出來究竟是誰在拉著誰、不知道又是誰想把誰推向哪個方向。
交纏上了就無法分開,也不知道那樣又推又拉讓他們朝藍圖前進了幾步。
那樣每天膩在一起的四個人生活於永恆的現在之中,他們以為未來永遠不會到來,也不知道未來到來的時間只需要一瞬便足以使現在崩解。
他們不會知道。
當知道之時就已經無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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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例一、火神大我的證詞
他一回頭,剛好對上了黃瀨的輕吻,他笑著接下。
「不知不覺也四年了。」黃瀨涼太說的輕巧,而火神大我也答的沉穩。
「我們達成目標也四年了。」
說是達成目標,可是我們被小黑子拒絕也四年了,他感嘆。
這種時候總是無人應答。
洛杉磯的天氣比東京溫暖許多,即使是寒冬也不見落雪。
在他記憶中總是陽光普照的那個地方,實際上比他記憶的冷上許多。
「青峰呢?」他問道。
「還在睡...他昨天從慶功宴回來已經半夜了,喝了酒之後把人挖起來就開始鬧...」打了個哈欠,黃瀨浮腫的眼角說明了昨晚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候把人敲昏就好了,沒必要縱容他胡來。」他看著黃瀨側頸的齒痕一臉不贊許。
「要是敲得昏就好啦!」黃瀨哈哈大笑。
火神面前的月曆上有著鮮明的兩個圈,一個是昨日青峰的隊伍以分組冠軍打入季後賽的慶功宴,一個是今天。
一個紀念日。
他們曾經以為這完美的無懈可擊,卻在瞬間墜入冰點。
一句他們都聽過無數次的拒絕,那個人卻幾乎沒有真正拒絕過什麼。
除了那次。
為什麼?!他記得當時大叫出來的也是黃瀨,他跟青峰都只是用震驚的眼神呆立在原地。
那時的黑子沒有回答,他想他可能以為他們都懂。
他們似乎都懂,卻又都不願理解。所以沒有人想過會有拒絕。
傳球偏離了軌道,在延伸了四年的距離之後他們現在隔了一片海洋。
「機票都買好了嗎?」
「早就買好了,小黑子說他會來接機。」這麼說著,黃瀨的眼神相當雀躍。
他們這樣分隔兩地的時間竟然長達了四年,如果告訴那個大學四年幾乎天天都黏在一起的自己,那個自己會相信嗎?
再一個小時就十九歲的自己,身邊站著已經搭檔了三年的影子,在時間的沈澱之下對方的眼神與笑容自己都了然於心。
十九歲的火神君,接下來也請多指教。那句話的聲音現在還是熟悉的好像一轉身就可以被他嚇到。
他習慣被他嚇到習慣了七年,而他知道有個傢伙被嚇到第一次之後,之後十年都能下意識的找到自身的影子。
請多指教。肌膚相觸的溫暖能夠減緩把過於骨感的手握在掌心時的嗑人感,指節交錯,他以為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沒有放過手。
來自同一所大學的體育保送邀請同時出現在四個人手中,當他們同時把它拿出來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笑得直不起腰。
幾乎所有擁有奇蹟之名的都受到了邀請,不過也有早已打算好自身出路的人或是選擇其他方案的人。
火神常常在想,黑子那次選擇跟他們用體育保送身分進入同一所大學,究竟是勇敢還是退縮?
他自身在當時並沒有想那麼多,理所當然地。
他跟青峰都只是追逐著籃球與進球的聲音,還有期待著由黑子送入掌心的每一顆球。
黃瀨總是會撒嬌似的大叫說小黑子你多傳一點給我嘛!然後哭著撲到自己或是青峰身上喊著小黑子好冷血!
這樣子由黑子的名字與傳球所構成的歲月在他的生命中永遠的刻下了印記,以黑子哲也為名的血肉淌流,無數記憶交錯。
他並不擅長思考,所以他一直到了海洋的這一端,才試著去理解為什麼黑子拒絕了讓那樣的日子延伸下去。
「啊、你們都起床了為什麼不叫我......」青峰大輝的聲音咕噥著,帶著濃重的睡意從後方傳來。
「小青峰沒睡飽的話根本叫不醒啊,還敢怪我們?」黃瀨哭笑不得,退開位子讓青峰站到身旁。
一雙黝黑手臂進入視線,火神帶著超然的無奈神情讓青峰掛到他身上,像是隻巨型寵物對著他後頸一陣猛蹭。
「別把口水蹭到我身上。早餐要吃什麼?」一個命令句跟完全不搭調的問句同時出現,青峰停止磨蹭,但是收緊了手臂。
「肉......啊、這個時候了啊......」抬起頭看見月曆中的第二個圈,青峰的眼神複雜了起來。
火神拍了拍他的頭。
「都這個時候了,你的行李沒什麼時間能收啦,都準備好嗎?」
「小火神的口吻好像媽媽啊wwwwww」這時候黃瀨倒是笑的歡脫。
「你們這些傢伙不是一個一個都把我當成老媽子嗎?!」
「就算你們隊伍差了一點沒打進季後賽也不用這樣自暴自棄嘛...」
「青峰你這傢伙還敢說?!」對著那頭藏青色短髮一陣猛敲。
「大家都還是一如往常啊。」改變不多的樣貌帶著記憶中的笑容,站在入境大廳的黑子哲也看見他們時候的眼神溫柔的讓人痛心。
「小黑子!」黃瀨一如往常的衝上去抱住黑子的頸脖,黑子輕拍他的後腦,然後兩手握拳伸出接下了青峰跟火神的碰拳。
這個時候才感覺完整。
「哲!」「黑子!」
「火神君、青峰君、黃瀨君。」已經睽違四年沒有親耳聽到的稱呼,卻好像昨日才聽過。「好久不見了。」
親自聽見黑子對他們說好久不見感觸實在是太複雜,竟然不知道該接什麼話。
明明是這麼期待的再會。
以為可以再次接上過去,他們那個從四年前停滯的時間終於可以再次流動。
似乎是感覺到了他們的語塞,黑子開口打破了僵局。
「有什麼話待會再說吧,赤司君在外面等我們。」
「小赤司也來啦!?」黃瀨順從的放開黑子,跟著轉向的黑子移動身形。
「赤司君說停車太麻煩了,叫我直接把人帶過去。」
在出入境大廳的時候一路上黑子不停用眼角確認他們的存在,動作不明顯,如果他沒有一直看著黑子的話絕對不會發現的。
黑子指尖的顫抖,為了掩飾顫抖而緊握的拳頭跟僵硬的肢體也絕對不會被發現。
他看到身邊的青峰的眼神變得沈重。
「紆尊降貴當司機,你們給我心存感激。」右臂跨在窗外的赤司征十郎帶著笑意這麼說。赤司外貌的改變比黑子哲也明顯的多,跟還帶著少年氣質的黑子比起來,同齡的赤司所散發的冷冽氣質讓他看起來硬是比黑子大了一輪。
「黑子之前的那輛車呢?」想到大學時總是負責接送他們的那輛小中古車,火神隨口問了一句。
「那輛車裝不下我們五個人啊。」黑子苦笑著回答。
赤司沒有說話。
職業是運動評論自由撰稿人的黑子哲也,住所比火神想像的大了一點。
在他的猜測中,依至今依舊獨居的黑子的性格,可能會住在相當單調的小套房裡吧。這樣子的話他們可能有人必須要打地舖也說不定。不過即使是這樣也無所謂,能夠跟黑子待在同一個空間的話不論如何都無所謂。
可是他的想像並沒有成真,兩房一廳,附有開放式廚房跟衛浴的小公寓比想像中的寬敞,他不知道他究竟算是感到安心還是失落。
他想黑子也許是真的放下了。親眼看到黑子現在過著還不錯的生活應該是一件能感到欣慰的事,可是他卻意想不到的失落。對於那些夢、對於他們,黑子是真的放下了。
眼角止不住的酸澀。啊啊、大概是因為時差的關係吧。
客廳的一個角落有組桌椅被邊緣成群的書、年鑒、雜誌等包圍住,堆砌成了一個文字跟資訊的堡壘。許多照片與報導被貼在牆上,其中最多的是他們幾個人的新聞照。只要面對鏡頭就會一臉不耐的青峰,看起來相當生硬的自己,還有看起來有專業架勢、可是因為太有架勢了反而像是在拍電影宣傳照的黃瀨。
他記得這幾張照片,那個時候他們曾經用視訊對話聊過,黑子那時的調侃「這下我放心了,即使黃瀨君在那裡混不下去的話也可以轉往娛樂產業發展呢。」讓黃瀨抱著筆電的螢幕又哭又笑了好久,直到被青峰狠狠敲了之後才放開。
「火神君,跟青峰君一起睡客房可以嗎?」不知什麼時候黑子踱到了他身後,突然的問句讓他嚇得差點跳起來。可是隨即因為這懷念的場景而浮出笑意。
發現火神的視線在看那些照片時,黑子開口。「這裡是我工作的地方,前一陣子才有一份工作剛截稿,所以這個地方才這麼亂,被你看到真不好意思。」
「啊...還好啦。」一時不知道該回些什麼話的火神只好這樣回答。「跟青峰和黃瀨的房間比起來這樣真的不算什麼。」
「總覺得這樣比好像反而有種屈辱的感覺呢。」黑子嘴角露出笑意。
「啊...」突然發現這樣講並沒錯的火神趕緊轉移話題。「睡客房是嗎?沒問題啊。」
「既然這樣,我就先把行李拿過去。」這樣說著的黑子準備要提起火神腳邊的行李包,但被火神搶先一步提走。
「我自己拿就可以了,帶我去客房吧。」用眼神催促著黑子,一邊順手提起了青峰的行李。
客房不大,可是相當不搭調的有著一張KingSize的大床。因為之前紫原君跟冰室先生常來借宿的關係,黑子很自然的解說了起來,他們回日本的時候常來借宿,就連綠間君偶爾也會在回日本的時候過來,索性就買了這麼大的床。
「你的房客還真多啊。」聽了理由之後火神顯得有點哭笑不得。
「有很多房客其實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情。」黑子這樣回答,可是火神卻接不上話。
一個人獨居的黑子哲也。
當時的那個拒絕來的太突然,所以一切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計畫因而走調。他們還是照了原訂計畫飛了出去,可是計畫中卻缺了一塊。
說著會繼續看著他們的黑子沒有出現,那個時候的他們聽著航空公司登機廣播的催促,但依舊不甘心的站在出境口不願移動。
連這種時候都不願意來送他們嗎?他們不記得當時的他們是怎麼上了飛機。漫長的飛行中身體跟思緒都漂浮在高空,現實卻顯得虛幻而不羈。
一直到一個月後他們收到了來自於黑子的郵件。
信中說著「對不起。」
但是我真的希望你們能一切順利。你們的成功跟幸福是我這一生最大的祈願。黑子哲也。
內容不多,就只有這幾句話,可是接到郵件的三人幾乎情緒崩潰。
明明就只是這麼簡單的話,為何不當面跟他們說呢?過多的思緒衝擊著他們,在那時他們才真正感覺到了分隔兩地的現實有多麼沈痛。
寧可承受這種痛苦,卻也不願意跟他們走的黑子究竟又是為什麼做出這個抉擇的呢?他們沒有人有答案,只有沉默迴盪在他們三人合租的那個公寓中度過了一夜。
一夜無眠。
而開始跟黑子有語音通話是一年之後的事了,再不久之後偶爾可以用視訊通話,不過有時黑子會用截稿日剛過臉色很可怕之類的理由回絕。
不過他拒絕他們的要求也不是第一次。
學著接受拒絕,學著適應挫折,他覺得他們一口氣學了太多東西。
然後深刻的為他們不再是孩子了這點感到無比的感傷。
夜晚,像是為了找回什麼習慣一樣,他使用著黑子有些嶄新的廚房,一邊做飯一邊調侃著黑子的不常下廚。黑子一邊反擊,一邊遭受赤司的背叛所以呈現了腹背受敵的情況。
黃瀨在大笑,青峰一邊揉著黑子的頭髮安慰一邊抱怨黑子怎麼讓自己變得這麼瘦。
他們覺得他們似乎接上了什麼時光,感到欣慰的同時卻也感到一種茫然。
他們不知道他們的茫然是什麼,也許是他們之間所間隔的那一段空白,又或是什麼懸在他們之間隱約但沒有實際形體的什麼東西。
黑子自己的單人床沒有客房的大,最後分配給了黃瀨,而黑子自己選擇在客廳的沙發上度過一夜。
即使黃瀨不停的說「小黑子可以來跟我一起睡啊!」但每次都被黑子的「那是張單人床啊黃瀨君。」給回絕得徹底。
黑子是刻意保持這個距離的嗎?他沒有答案,他知道黑子想要對他們保持一個他沒什麼變的形象,可是在時光之中還是有太多無法隱藏的東西。
火神看著客房天花板上的花紋,莫名的感到難以入眠。
在青峰伸來想要抓住他的雙臂之中,他知道難以入眠的人並不只有他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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