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警⚠️:
本篇內容中會涉及「基於世界觀歷史因素,對於傳統意義男性的諷刺」,即:對虛構世界觀中「已滅絕性別」的負面敘述與歷史性批評,部分內容涉及激烈語言與強烈比喻,可能對性別多樣性議題高度關注、或對性別暴力歷史較為敏感的讀者造成心理負擔。若您對上述主題及其表述方式感到猶疑,可斟酌決定是否繼續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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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孔雀廣播站 FM 100.7 Mhz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0CDQtZGd1g
時刻表 · 【前夜時段 - 23:00】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OXENPMzL3
當前月亮可見度:63%
調諧信號時間——正在播放: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Q4cKLJd5o
《圖畫展覽會 - 大門(在古首都基輔)》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goCGzXwjK
《 Картинки с выставки - Богатырские ворота (В стольном городе во Киеве) 》
廣播尚未正式開始,此段旋律用於頻道同步與情緒沉降,幫助確保您已進入正確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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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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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回到白孔雀廣播站!昨天、今天以及未來天的主持人,尤扎克(Yuzhak),很高興與您們通過頻率而共振的機會依然還能落在這段夜色中。哦……我實在不希望之前的播報事故再發生了,最近的干擾信號飄忽不定,加強對於技術方面的提升是一個長期目標,儘管我們堅實的維護員秋緹卡(Chutika)最近有點忙於他品鑑新款電流酒的業務,但他一天之中總有清醒的時候,我會盡量把他抓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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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中傳來一些語調頗為戲劇化、然而口齒卻不甚清的叫嚷聲,大致是秋緹卡在呼籲這位主持人不要於太混亂的時段裏去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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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要知道,秋緹卡!我親愛的秋緹卡 · 威爾文圖拉!(Chutika·Walventura)我仔細盤點過後,發現這裏一共有零個人想去打擾您的個人空間。天啊!不要逼我叫您的全名,這太不禮貌。您一定是喝醉了,所以我不追究您的責任,但您在醒來後一定會聽到這段廣播……屆時產生的任何反應都請不要怪在我身上了,您用來冰鎮那些電流飲品的冰費還都是從我這裏拿的。好吧,話已經說到這裏,我認為自己得曝光一下這間酒吧的更多相關資訊,儘管它提供的佳釀令我重要的同伴醉倒了、且我也並不會因此而有緣克服我的酒精過敏而去嘗一嘗其中的奧妙,但是,我仍然相信這間店的產品、以及場地設計,能禁得起愛酒者們的考驗——我旁觀過青藍色的電流如何徘徊在金色酒液上,調酒師稱這是從秋緹卡維修電網時的模樣上得來的靈感,而我心想:好吧,既然您的這酒吧名字也與「跳蛛」相關、並且外牆上作了許多用電線來模擬草叢的裝飾,那興許是因為他那迅疾靈活的動作在穿梭於線絡之中的模樣的確符合這店名的意境。最好,您今日的醉倒不要令這樣一家與您如此合拍的店蒙羞,教其他客人飲後質疑說:這樣可愛的酒怎麼會令那人醉成那樣?幸虧這不是場影片上的轉播節目,否則我還得為您找條毛毯蓋上。唉,秋緹卡……我又仔細盤點過了,這裏在場的有兩個人、而節目反饋中有四十九個人希望為您蓋上毛毯,所以,感謝您平日裏的好人緣!這條剛從烘乾機裏新鮮出爐沒多久的毛毯現在暫時是您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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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另一人聲同尤扎克搭話,內容大致為:好了,接下來我去處理這些,您繼續去廣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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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腳步聲,方才有些拉遠了的聲音再次靠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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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們親愛的助手在幫助他了,朋友們無須擔心。總之,節目正式開始——最近,從這些送往孔雀廣播台的信件們之中,可以這樣說:我們依舊收穫頗豐。它們包括了對先前節目、近期內容以及未來話題的反饋,而且在我看來,也包括了對我們的喜愛:許多事是我已經忘記、而您們還仍替我記得的;也有一些令我印象深刻的事,原來令您們也是記憶猶新的。這實在非常鼓勵我們,教我們想繼續帶來更多的「個人觀點」給大家,令它們從我們單方面的思考中被解放出來、去到更多人的心聲所在之處。您們依然關注於我們、以及我們的自身,這是極為榮幸的,並且那些有關於過往之事,原來也依舊是被許多人所在意着的……這令我感到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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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些內容,其實在往前已經斷斷續續地提到過,不過由於最近的新聽眾相當多——感謝您們!並且也致信給我、說想要聽我多聊些這方面的話題——也非常感謝您們!在這一段時間的節目裏,我會盡量將過去的事都告知給大家。這也是我最重要的課題之一……我很榮幸,能夠作為其中一位被晝城放逐的人,在這裏說出這樣的內容來。接下來我要說的事,大家可也盡當作閒談一聽,我將要講的是許久之前的事,久到那時我還未廣泛地使用Yuzhak這小名、而是被稱為Yuzharin(Южарин)的時候;久到那時我的姓氏還仍是科舒爾倪科夫(Koshurnikov / Кошурников」、而不是科舒爾伊肅克(Kolshur-issuk / Көлшур-ысу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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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我來而言,這是在我至今為止的生命中佔了約三分之一的一段時間,從我和我的長親Аквилон——下暱稱我的Аксъя,剛剛被進口到主晝城的時候算起、直到我來到這片月亮之下,這樣一段時間,是約六歲到約十三歲發生的事。至於為甚麼要說是「被進口」,一部分聽眾朋友應該會認為我在此處的用詞確屬準確、甚至能夠與我有類似的交通工具運輸畫面聯想,因此,我更需要用額外一點時間去解釋這個畫面的來源:如您們所見的,我的名字、長相、以及那麼一些些藏在發音深處的痕跡,將我指向一個遙遠的地方——那裏如今是甚麼、以及發生着怎樣的事,恐怕在這一期節目裏不那樣重要;但是它曾經是甚麼,這就是影響了我與我的Аксъя、以及其他不計其數的同胞的關鍵之處,也是本期節目的主題之一。如果在聽着這節目的聽眾朋友們之中,有同樣來自於這地區的同胞,請務必寫信致我,讓我們更加親切地聊聊吧……哦,我也相信您們會如此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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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又至於,為甚麼我要稱我的長親為「Аксъя」?朋友們,請容我稍稍對這詞加以介紹,因為這在當下應算是一個頗為冷門的親緣稱呼詞彙了……它是一個存在於露斯希亞族(Ruskhian / Рускхиан)、以及曾屬於西部斯路合民族聯盟(West-Slukh Nation Alliance / Unia Słuchów Zachodnich)的各族公民語言中的暱稱,Ak-sya,用一個稍微拖長了些的s音作為過渡、以「ya」作為結尾,這是斯路合語系中一個常見的口語撒嬌語尾「съя」。大家可以將其理解為我在說「我親愛的長親——Аквилон呀~」(他刻意強調了一下那頗為特殊的音感:輕巧的、帶着撒嬌意味的,極為口語化的表達)——是的,那個「呀」的音義正是精髓!像極了瞪羚與馴鹿肉串最嫩而多汁的那一口體驗,要表達出這個稱呼的靈魂、就需要將之拎出來細細說明,實在並非是主持人在惡意地對各位做着撒嬌的舉動……至於為何要使用這麼一個已然廢棄了如此之久的、且帶有民族指定色彩的詞彙來稱呼他,這就實在涉及到我們小時候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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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們被進口的原因是——我們的身份產地上有一串這樣的標籤,說明了我們的原生態品質:此兩位來自戰敗國的「自然人類產品」,уроженец посёлка Ковыльное - Чаячазская автономная область - Енисейская губерния - Бывшая Рускхианская Федерация.(他如此連續且平穩地讀完這一系列的露斯希亞語詞彙組合,而後才以標準語慢慢解釋)——出生於卡維納雅定居點 - 察雅恰希自治州 - 葉尼塞省 - 前露斯希亞聯邦。儘管我的晝城公民身份已被取消,但從檔案角度而言,我也僅是從一個分類裏被挪到了另一個分類,仍是和我的Аксъя帶着這如同歸類出入境貨物一般的標籤,從看不見的系統深處標註着他們對此處所來之人預設的身份與地位結構。但是,讓我也從更鮮活的角度去向您們解釋這一列地名所代表的事吧!在這西里爾字母的背後,我們跳出資料與內存庫的定義、去通過頻率中的聲音來抵達那裏——那裏是一片可被譯為「羽毛草覆蓋之處」的遼闊原野,卡維納雅(Kovyl'noye)定居點;一大片被草原、森林和群山環抱,有着可療癒生物的泉水與湖泊的地方,察雅恰希(Chayachazy)自治州;有馬隊、鐵路與河流一起奔淌着在大地上呼嘯的廣袤地區,葉尼塞(Yenisey)省……如此十數個再同樣豐富與廣大的地區所組成的地方,一個儘管落敗卻並未毀滅的地方,露斯希亞(Ruskhia)。是的,我不掩飾這一點:我可以在許多語境裏被歸類為一名露斯希亞本土主義者。它正在自然中復甦,將會以另一種形式活在世界上,以一種不同於神火的方式、也不同於曾經男性主導下的擴張與吞併——我們、以及那些被公開的生態數據們,都這樣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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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那裏生活着,我們平穩地度過了前六歲的時光。以僅有的印象稍作總結,在我們有限的童年中,有乾燥的風和粗糙的懷抱在藍天下擁抱我們、有燃燒的篝火與繁星在帳篷外和人們一起守夜,許多晝夜城裏不會分佈的動物也在那裏作我們的鄰居。在這個可以眺望到山脈、針葉林、落葉林和田野的地方,牡丹和風鈴花自在地開在雲下,山麓有河流奔淌着注到湖泊中,而高山草甸與苔原在更遙遠而接近天的地方注視着我們……不過,在我們的記憶中,卡維納雅最令人難忘的特徵之二,是那裏漫山遍野的羽毛草、以及永遠都會有不同顏色將天地點綴的野花,正如「Chayachazy」這個名字的兩個來源說法——當地原住民呼籟人(Khoorai)更早期語言中的一句形容語與讚嘆語「çaya parghan çazï」,如流水般無盡的草原,涵義與那風掠過原野時激起的草群之浪何其相似!這種草原植物好像只願意守在永不止息的旅風裏,它們輕盈柔韌、根系強健,下半截是普遍草類都會擁有的深綠,然而上半截卻是雲彩與天鵝羽翼的白。有說法稱,它們是由風經過的路線與形狀凝成的,就在這裏等北風與南風的重歸——後來我有幸查閱到了相關地圖與資料,察雅恰希自治州境內確實盛行西南風,並且由於領土從北部開闊,因此也有利於北極氣候的滲透。當時,我實在就想着:「啊,難怪我與我的Аксъя會被母親他們取這樣的名字」……畢竟,我們是Аквилон與Южарин,從露斯希亞語的借詞與本身的詞綴構成上,確實是可形成北風與南風的迴環涵義,儘管它其實聽着不那麼真的像現實裏會存在的名字,或許這是他們從某些作品上看到、因而獲得的靈感吧;而在相對近代些的形容句「чазы чайахтары」中,這個地方又可因此被解釋為野花的草原,這就又與那些蓬勃的春夏生靈對上詞句的模樣了。它們綻放的氣勢與數量可謂是狂熱,在這個已因偏遠與戰爭的落敗而不再受關注的地方,科技的大幅撤退反而是放過了居住在這裏的生物們,野獸也好、人也罷、植物群落也是——自然的恢復首先而直接地反映在了花們的身上。在那裏,最具代表性的一種野花是「Жарок」(Zharok),金蓮花的一種,它們幾乎整個夏天都在田野和草地上燃燒着神奇的橙色火焰,我忘了我的名字是否也是帶着從它之中獲得的靈感,但我確實被如此暱稱過、且我也以此為一種深刻的意象自豪:從潮濕的草地、到高山地帶,直至寒冷的苔原也有它的身影……像南方的花開在北風的懷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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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有提到過的一點是,這地的原住民是呼籟人——他們在許久之前與露斯希亞人是對立的對抗關係,到了前曆元的十九世紀時,這片草原逐漸融合了遊牧者與農業定居者、直到露斯希亞聯邦的誕生與瓦解後都是如此。兩個民族之間的結合造就外貌與文化特徵皆不純粹的後裔,我們是其中之二:銀紫色分佈在我們的毛髮與虹膜顏色之中,就外貌特徵而言,我們是相當露斯希亞的。然而,在這裏生活的人不可能真的只偏向血脈中的某一邊,我們的語言習慣與姓氏本身都足以為此證明。這裏的人大多會講一種呼籟語與露斯希亞語混合的語言,由於主體以露斯希亞語為主、而從相對旁側的角度上融合了呼籟語的詞彙與些許語法,它從官方文件而言被歸類為露斯希亞語的一支,不過我們也會暱稱它為察雅恰希語;至於姓氏,容我為您們拆解下其中結構吧!Kolshur-issuk,其需先如此地分開——Көл - шур - ысук,Көл是「湖泊」,шур指「鹽、鹹」,而ысук是ысык一詞的姓氏化變體,意指「炎熱的、不凍的」。如此組合,其含義指向一個特殊的地貌、而也是真實存在於卡維納雅一帶的,一處熱鹽湖。它被如溫泉般地灼着,在冬季也不上凍,從古代時已是許多人賴以為生的一處生命之源……不可或缺的鹽分在它的幫助下終於得了充足,不是珍貴的奢侈之物了。我們的母親與姥姥留給我們這驕傲的姓氏,而後作為測繪師和探險者繼續着他們追逐地脈的使命,而我們就帶着熱鹽湖的祝福,在親人們的陪伴下繼續於此地成長。我們二歲時他們再度啟程,現在十五年過去,不知他們現在身處何處?探險之旅如何了?聽眾朋友們,說到這裏,我其實想在這頻率之中許下一項頗為自私的願望了——希望,他們暫時不要再回到卡維納雅,不要得知我們被帶走的消息。這對探險家而言不是個好事,那只會令他們分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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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講回方才關於童年的話題,我是這樣回憶的:在大家的照料下,我們榮幸而堅韌地成長着。按照呼籟人的傳統,四歲左右的孩童在生日那一天需要放到馬背上,放出去、再等他們自行回來。我和我的Аксъя也不例外,正是經歷過這樣的考驗——而或許因為我們是雙生子,因此有機會共乘了同一匹大馬。不知是運氣好,還是某種天賦的體現?我們居然在大多數時間裏乘得頗穩,好像被風穩穩托着似的,奔跑帶來的顛簸如浪似的使我們浮起又墜下,那感覺起初令人恐慌,很快卻似乎又在提示我們以規律:和它一起動,跟住這不止歇的大漣漪,加入它、它就不會傷害你。更多的細節,我未必已經記得清了,但那在草浪上飛着的視覺之景、以及和我的Аксъя一起抓着繩與彼此的手……不慎的鬆開後會換來更加的緊握,顛簸在不確定的方向中,唯一在身邊不變的就是他的陪伴。儘管,這樣回憶起來的感覺必定是浪漫化了的,關於現實的情況,大概需要加以再乘十數倍的恐慌與狼狽吧?但這景象確實就印在了我的記憶之中——卡維納雅的親人們手頭上應該還有影像記錄,不知道這有沒有繼續被他們保存着?儲存介質還完好嗎?目前為止,它依然是謎團……或許,他們印象中的我們還會是那個幼小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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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儘管葉尼塞省中居住着的本地民族盡是古早遊牧民族的後裔,還有更多諸如方才所提的野性生活過往,儘管現在回憶起來也是充斥着自然與野蠻(這並非貶義詞!他如此補充——)之力量的生活方式,但是顯然,命運並沒有因為這份相對的與世隔絕,而去將帶走我們的手擋在草原的地平線外。那些與此地顯然格格不入的人與設備來到這裏時,它們的具體模樣我已不記得了,但可以確定的是:其他的人們,立刻就認出了那究竟是甚麼。那應當已經過改良的機械並不濫施暴力,但下手也極為精準——顯然只是衝我們來的,在這一片地方、僅有的兩個人類幼體,那時我們周圍沒有同齡朋友,只我們兩人,被一隻碩大的、隔在平滑的玻璃背後的眼睛掃視着,紅光掠過我們的虹膜,好像它是因此而下定了甚麼決心,要挑選眼前這兩隻個體作最合適的目標。在那之後,我們就與那片乾旱的綠意分開了,實在是個很簡單的過程,我們與他們的抵抗簡直都算不得甚麼,畢竟人手可無法停住運作中的傳輸帶,而那時這在兩邊之間發生的事簡直就是這樣的道理。最終,我們的驚恐被留在運輸工具上,而那些被距離所隔絕在身後的、如狼嗥一般的呼喚聲殘留在遙遠的地方,久久迴盪在月下的群山與走廊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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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甚至無人造道路可言的荒野月夜裏被帶走、到了一個充斥耀眼光輝與軌道的人造國度,我們二人在那時不約而同地在心中給它取了別號,叫做「太陽之國」——但是,要用一種諷刺與厭惡的語調去說它,並且用力去咬它的字、像當初我們怎樣在篝火旁咬一塊帶筋的肉,期望着它幾時能被壓碎牙下。將不有錯事在身的孩子抓走,這是多麼唐突的一件事!儘管,這也正是晝城告訴我們的事:你不需要犯錯才能被捕捉,而是隨時擁有了被捕捉的自由。因此,有兩個問題,在那時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是並行存在着的:我是何人?我在何處?它們沒法被拆開,許多雙帶着好奇與厭惡的眼神在我們身上停留,像蒼耳穿過衣物而刺在了皮膚上(為了聽眾感官着想,他在這裏稍微介紹了一下甚麼是蒼耳——這類幾乎不在夜城有所分佈的植物)。在成功植入新的語言習得模組後,於他們的重重解說之下,我們被「善意」地給予了新的名字,涵義似乎也是一雙可以形成對仗與迴環的名字。具體如何拼讀,我已經忘記了,因為我們由始至終都視它們為一種……打擾,或者說干擾。現在想來,接受它或許確會對我們有利,會令我們得獎賞、又或者生活得更便捷……然而,Аквилон堅持叫我的小名「Южак」,而我也堅持稱他為Аксъя,作為兩個從小就被稱為「性情溫順」的孩子,那時我們應該是罕見地表現出了最執拗的一面吧?就用我們的母語——無師自通地,我們已經緊緊握着彼此的手、約定了在之後也要一直將母語說下去,就讓由它而產生的經歷與回憶在我們二人之間繼續流轉:只要我們還活在一起,那片聚滿羽毛草的原野就不會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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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如各位所聽到地,我的聯合語習得模組生效得很成功。我也高興於見到自己可如此編織第二門習得的語言如翻玩花繩,從實用的角度而言,它的到來確實幫了我許多……儘管翻譯的工具已如此發達,不同語言所鑄就的思想大門仍要通過深深鑽研才可叩響,無可否認地,由於這一把更加通用的鎖匙,似乎更多存在於人類意識中的圖書館、檔案庫、劇院,正對我開放着。但在那些更私密的、更涉及於深層情感的方面,那份混雜着草地氣息的露斯希亞語仍然是無可取代的回憶。聽眾朋友們之中,據我記憶所存,是有着為數十分不少的多語言習得者與使用者,我在此需要向您們表示深切的敬意:感謝您們依然堅持着自己的語言,以及、我亦需要感謝這個將我們如此連接在一起的機會。專有詞彙與語境中寄託着的低語祕密無法被輕易破解與轉譯,這是獨屬於母語者的原初密碼,下個月的文學活動,我們在線下聚着、聊聊這美麗的語言話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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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儘管我們的反抗是有些成效的,然而在身份登記上,他們還是做了個毫無意義的改動——晝城將我們的「Kolshur-issuk」登記成了「Kolshurnikov」,理由也很簡單:晝城判斷我們來自於己歸檔戰敗區,於是按歸併模板編號對其做了些改動,將所有受歸併區域的姓名進行模板化統一,而Kolsurnikov是「西伯利亞歸併第6模板」之下對發音為「ko-shu」開頭姓氏的歸一名目。如您們所聽到的,我們的真姓就此變成了一串被歸類、被格式化的數據。如果我現在還在晝城,我的姓還會是那一個被刻板地代表了的模版,我的Аксъя就正在遭遇這樣的事……他仍在晝城,這是一個深深扎在我心底、而我一時間還無法將之拔除的刺。他一日在那太陽下方,就一日是「Kolshurnikov」。如果您們之中有任何一位,不論是自己、還是自己的所認識的人,有辦法聯絡到他,我想我是需要拜託您們的——晝城屏蔽了我與他之間聯絡的所有方式,常規上的;而又因為他所就讀的學院情況特殊,屬於軍政學院之類,我的探望自然不被批准。如今,我只是每日發送着這樣的頻率,期望有哪一天可以將之傳達到他身邊……所以,可以這樣說:我的心仍有一部分是處在白日之中的。有點像太陽中的那一點黑子,對吧?總而言之,這是一份「尋人啟事」——如有可以與他取得聯繫者,實在允許我向您表示感謝、並與我們私下協商報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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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說起來,不知道,您們在初到某一地時,所遇到的困境會否也與我有些相似?總之,我們在剛來的那段時間裏,簡直成了被抓到這裏的動物,且真是被花了許多時間去遭到他們的巡迴展覽——用教具、鏡頭、或者其他一些我已經不太記得其具體結構的東西,向台下那些無比乾淨整潔的英俊人們說明我們的資訊。現在想來,應該不外乎是那些類似於動物介紹課的內容吧:產地、種類、習性、構造,而再結合後來我們於主晝城學校中所習得的那些知識,應該是有另外一些東西也被介紹了的——人類在非體外孕育與基因篩選的情況下,生育出的子代會是怎樣?畢竟,在普遍的晝類城市裏,體內孕育的選項是一種詭異的特權:簡單來講,假如你特別好、或者假如你特別不好,你就可以擁有選擇體內孕育、挑選你鍾意的配子進入生育腔體內的權利。除此之外,為了後代質量考慮,普通市民不被鼓勵這樣做——順帶一提,很奇妙的是,我與我的Аксъя並沒有被後天改造成普遍晝城市民中那種生育結構不外顯的情況,而是仍然保持着原本的特徵。並且,儘管我們是雙子,但就生理結構而言,我們在檢查報告裏仍有點不同:我的Аксъя擁有一個比我相對更大也更深的孕育結構,這讓他的體能更穩定、下肢力量也更發達;而我除了擁有一個像雌性斑鬣狗一般構造的陰蒂以外,也是擁有了哺乳功能的那一方——是的,一對或許會在日後用作湧出生命源泉之途的器官。這似乎通常不會發生在人工編輯的雙子後代身上,而我很慶幸……我們之間保有了這種天然的獨特,有那麼點像古早的食品包裝上會貼的「有機」標籤。醫生說我們這情況十分罕見,通常只有女性雙生子之間會有這樣的概率——總而言之,我們的被進口、以及我們其他同類的被進口,據報告而言是說明了三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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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前仍以自然方式進行繁衍的人類母系相信是保有了對於配子方的高度外貌要求,這與夜城居民、以及進行結合選擇的晝城母體方居民的要求都相當一致——美麗即是義務、而義務帶來榮耀,時至今日,配子方的被挑選仍是一種光榮,這令他們相信自然人類在育種方面目前暫時不需要進行「防止歷史性退化」的人為干預。我們許久許久沒再見過母親與姥姥,然而關於他們那時的樣貌起碼是仍記得的:二人五官是露斯希亞族類型的深邃立體,然而髮色都偏當地呼籟人的棕褐色,偶爾會在回來時帶着些松針、木屑、土碎在髮間,在篝火邊坐下時才會想起來將它們拍落。姥姥身形稍小些,母親是明顯更加高大的那一方,將我們一手一個地舉起時,更像是林子裏的棕熊……現在想來,姥姥選擇的配子方應當是為了改善自己身高而捉的高挑款式、而母親選擇的配子方應當就在髮色上帶着如同夜中雪地所泛出的銀紫色。如此綜合下來,我與我的Аксъя在身高上生長得快、也有一頭美麗的髮色。啊,還不知道主持人樣貌的聽眾朋友,歡迎直接搜索!不出意外的話,我的靚照一直掛在搜尋引擎的顯眼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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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在自然孕育的情況下,已被觀測到有可能發生「苞蕊雙生」的現象,即:偶爾的偶爾,女性雙生子中會出現一方長有全套女性生殖器官,而另一方長有形似第二性莖體的陰蒂、卻並沒有陰道與子宮,然而又擁有卵巢的情況。前者作為孕育者,被稱為「苞體」,後者作為卵源提供者,被稱為「蕊體」,兩者足以完成一種雙雌生殖的協作繁衍行為,比如:從蕊體之中排出的「卵囊」可以放置到苞體的子宮內進行發育……在我有限的記憶中,他們對此稱:目前仍未確定這究竟是演化的新端倪、還是主晝城與其他晝類城市的科技物質洩露所導致的。就我個人意見而言,我希望就當做它是一種上天的恩賜、又或者,神火的恩賜——浪漫點,不好麼?不過,這還並不是最讓我介意的部分,而是後來……嗯,他們對這種現象大加讚譽,甚至曾鄭重表示:等到我們成年後,希望我們能「合作演示這一奇妙的生理結構」。是的,你沒聽錯,原話是這樣。雖然聽起來像是在鼓勵科學方面的展示,但實際的語氣與期待在我們聽來……怎麼說呢,聽眾朋友們,請自行體會那種被預約要當作標本、將親密行為定義成展覽樣品一樣的感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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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目前為止沒有在自然人類群體裏再次觀測到嚴謹意義上的男性個體,這令研究者們更加相信其已被自然淘汰。好吧,這倒是個令我欣慰與安心的想法!在這裏再次分享我所認同的一個、來自晝城的主流歷史想法:前露斯希亞聯邦的許多侵略與擴張史、以至於它會成為失效政區的其中一項主要原因,盡是與這一類殘缺性別所導致的災難有關的。越是了解這一帶的知識,其實就越不難發現,這些渴求戰爭的殘缺體只是在尋找一片更大的、可以令彵們作為經血而回歸其中的衛生巾,並且為此而不惜捏造更多有關榮譽與驕傲的謊言,去令更多同類加入幼稚且膚淺的互相撕咬之中,直到它們如同消消樂遊戲似的、不斷與同類之間合併着消失……哦,這並非我的原創話語,最早聽到它還是在晝城的軍事理論課上,一位較為喜歡引用比喻的長官所使用的說辭,我不太清楚這是否也屬於他從其他途徑那裏聽來並引用的,總之,我需要在這裏也隔空地向這比喻的原作者深深地致謝。實在地,每每提到這個天才的比喻,我就無法忍住自己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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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們可曾見過這樣一張歷史圖像——容我細細描述一下它的內容——是以俯拍角度去顯示一片經過了持久交戰後的土地,那一片微有起伏的山谷將整片地貌勾勒得像早期的傳統衛生巾模樣,而那些在這一場消消樂中殞命的男性們,那些本應作為女性的月經而被排出體外,卻偏偏作為被相信能「傳宗接代」的個體而過多地出生的、無謂地消耗着資源的男性們,就在這貧瘠而遍佈坑窪的戰場上陳屍其中,作為一整灘遲來的月經而回歸了大地……它真是我最喜歡的攝影作品之一!在晝城裏,要說有甚麼是比較開心的,除了與我的Аксъя一起訓練以外,那就是軍事理論課這一類的課程——我們會學習到與「戰爭」這個舊詞彙所相關的一切,關於男性如何干擾與篡奪人類的自主生育權、重複了上千年的相互廝殺且引以為傲,以及它們的真相:月經,作為一個舊時代女性身體功能中極為有效的身體調節方式,可做到排出不應降生的人口、以此令群體數量可與自然資源相匹配的平衡;而男性對生育權的干涉使濫生濫養成為常態,於是大自然就會接替女性去進行月經的流程——生命的篩選與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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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口過剩而導致的戰爭與饑荒,如此在舊時代人群體中隨人類數量上升而頻發的、且被認為是「命運」與「必然歷史週期」的情況,就是自然母親的用於調節人口的月經。遺憾的是,絕大部分男性並未因此而醒覺甚麼,甚至還仍在感嘆「命運對男人不公,讓男人需要上戰場」、甚至臆想着「祖國母親召喚我們去戰鬥」——當然,這些課堂上的知識與笑談都是揭曉真理的一部分,人們如今也不再需要這種仇恨來推動自己向性別的壓迫去復仇、只需記得不該再讓歷史倒流回去……對此,我相當心懷感激,對這個在性別方面已然更為合理而和平的時代。起碼,在這個已經足夠複雜的世界裏,我們所需顧慮的變量又少了一種。偶爾,我甚至會在重溫這一段歷史時,產生一種割裂感——曾幾何時,我們居然甚至還必須為另一種形態的人類行為模式分配資源?這實在太低效了,難以置信的低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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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到了這裏,我想需要再一次地聲明一份事項:白孔雀廣播站中的一切都僅代表我個人的觀點。對於晝城的看法,始終每個人都有不同,我所最想嘲弄或者對之出言不遜的部分,於一些聽眾朋友而言可能是曾幫助過自身的要素、或者切實因此而受益過;而我所贊同與認為其給自己帶來了觀點支撐的事物,也大有可能是會令部分聽眾朋友不適的,這一切,我都無意否認。我所說的這些,只能代表「這一些來自晝城的事,儘管塑造了我們,卻也確實對我們造成了傷害、並且至今也令我想以這種方式再次表達出來,以緩解或者記錄自己的感受」、並且希望我所擁有的此些經歷在通過表述後,可以令這頻率觸碰到您們之中的感同身受者,也使之在傳遞的過程中對有意願了解它們的朋友帶去歡樂。我不會希望自己的發言會成為一種對他人意願的干擾,回憶是最為重要的事,如果有誰想干擾您們對此的感受,哪怕此人說着的是與我觀點相近的話、或者認為我是某種意見領袖,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出言去將其制止。讓我們都保持對彼此的禮貌,互相幫助着在這片月亮之下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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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音詢問:您仍在為上次的事生氣嗎?而這位主持人回答、且聲音聽起來有點微妙而強硬的笑意:不,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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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就這樣,在作為活體教具與研究材料似的情況下,我們過了相當不短的一段時間,直到新的任務被加在我們身上為止。對於這個任務,它有個好聽的意圖,暫且可以形容為——雙生子的身心聯繫原理再拓展。至於更多那些被晝城所使用的高明字眼,我暫且就先不去運用了,我需要嘗試用一些……更夜城的方式去解釋這件事。總括而言,他們決定了、因此我們就要照做,用一種公平且公開的方式,我們被嵌到這計劃裏去了。在場的每一位計劃相關人員都很開心,或許是找到了甚麼難得可貴的實驗素材一般,因而從物質以及表面體驗而言,其實我們並沒有受到怎樣無謂的折磨和明顯的刁難,哪怕我們是從戰敗國——他們雅稱為「失效政區」——而來的實驗體。不過,仍然地,我幾乎都能想像出來那些出入在精英場所裏的人們,拍了拍那裝着許多奇思妙想的腦袋、說:「既然該提取的數據已經提取完畢,不如就拿這兩隻非正規育種的野生後代來做點甚麼吧!既然他們的相伴相生令他們有了先天性的情誼,那麼我們能不能後天培養出一個‘以主從關係為基礎的情感結構’?露斯希亞可有太多未完成的實驗項目,是時候讓我們接替他們來繼續與創新了!」(這一句話被他說得頗有恍然大悟之意,惹得電台前的人們一陣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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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當我們七歲時,一個嶄新的白色場地又來迎接我們。在那裏,我們被分成兩方——他們問我的問題一開始類似於:Yuzharin,你願意聽從你的長親、還是想命令你的長親?而我心想:天啊,我的Аксъя有點……不那麼愛說話,若是聽從於他,我們可能每天最多能看看日出日落,其他的事情則恐怕做不了甚麼。於是我的回答類似於:我希望可以命令他。當然,我沒告訴他們的是,我平日裏也是那個主動帶着他、引着他到處跑的人!對一個七歲的野生人類幼體而言,要說到甚麼是「命令」,通常就是指「我們去這、我們去那,我們先別動、我們跑路吧」,而不太可能是他們那種高深的命令吧?興許是他們也意識到這一點,為了更精確地確認我們的分工,在經過一些用儀器對準我們小腦瓜的加工後,再陸續有更多情景題被提出來,同樣地,我的轉述當然並不準確、會難免有許多磨損,所以您們只大概感覺一下這樣的氣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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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因為他不聽你的命令而感到不安嗎?你會想要確認他的行動盡在自己預料之內嗎?你會想負責他的所有反應嗎?頭、肩、頸,他的思考動向會是屬於你的,你要命令他去思考你允許的事;胸腹、腰肢、手臂,他上身的行動取決於你,你要告訴他用多少的力氣、做多大範圍內的事;骨盆腔、髖關節、尾椎骨,他的身體末端也要被你把控,你能察覺到他最隱祕且細微的反應,指出來,因此而去獎勵他或懲罰他。權柄已經在你手裏,不要讓他和我們失望,好嗎?尤莎琳·阿遼諾維奇·科舒爾倪科夫。我們最缺少的不是士兵,是小隊指揮官,而他現在就是你最初的下屬、第一位副官,你們在最好的年齡,你們在生命初始階段的年齡,於這裏學會的事將成為你們日後在太陽下的位置,而我不認為你們只會坐在觀眾席上。你們從自留地來,從戰敗區來,但是不要緊——我們為你們找到了機會,可以讓你們證明自己比他們更好,而他們會因此牢記你們的出身,更加用這去催促自己不要落後於你們。我們生活在一個過於安逸的社會裏了,需要有外力來攪動死水……你們和你們的同族肩負如此重要的使命,是可為我們帶來意料之外的、象徵共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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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上,是需要允許不同的影子在日光下湧動。我是如此理解的——當然,對我們而言更嚴峻的挑戰是:對他們而言的安逸,已經是我們看來難以預測的劇烈競爭。這花了我們不少時間去適應,而相應的疑惑想法還在我們腦內不斷盤旋,「命令與被命令」?我以為它離我們可尚很遠……然而,它是個狡猾的構造,應該是在那一次探照時就被植入我們的思維中了,這是身體層面的,因為於夜城做過的身體檢查裏,都有相應的腦部報告顯示:皮層裏確實有這樣一塊異常回聲,並且目前並沒有甚麼方式可以很好地移除它,晝城的科技。它的名字我似乎還記得那麼一些,是叫作「指令組」,而我的Аксъя擁有的是「執行組」——我在這裏將它也說出來,是因為我相信恐怕唯有坦誠可以消除它,從這樣人際的、社會的層面,因為我可以知道的最大一件事就是:我不是僅一個人地存在於這裏。我是您們的廣播員朋友,可以被您們在來信與網絡反饋中誠摯而親切地稱之為「主持人Yuzhak」、「白孔雀播報員」,而您們是我的聽眾朋友,我的頻率和電波被允許通過這些連接成功的端口流淌而出,到您們的身邊去,這讓我們的心與聲都被彼此聽到了。在這裏,我的話語相信可不被分類為命令的一部分……只是一個講述方、與許多的傾聽方。我對此心懷感激,每每想起,都想要做出這頻率上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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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我在過往所不曾奢求過的事,因為我的言行舉止會被成為需要執行的命令,並且,我會在不知道自己正完成着任務指令的情況下、對他們說出了我認知中以為是日常或有趣話語的事——然後,我們受到了褒獎,而「任務完成」的系統提示與顯示就此浮起。我們一開始相當振奮於此!被獎勵,於那時的我們而言意味着甚麼?起碼會有生理基礎上的快樂作為打底。我們的食物與飲品規格都得了升級,不止是我們二人,是整個小組的人!似乎是有其他五六人也得了獎賞。那食物其中有沒有混合甚麼提神物質,我實在無法得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以下事物是被留在了我們那時心中、並也成為了其後訓練動力中穩固的一環的:食物的美味、同伴的愉快狀、對彼此的讚賞與認同。它們建立在了我們認知迴路的基礎層之中,讓之後的種種任務也都成了更有激勵性質的進取挑戰:為了獲得更多的快樂!越好地、越早地完成,我們就越有更多個人可支配時間,這般的奢侈甚至令槍械工具在我們手中的運作愈發順利了,不再有那麼多知識被重新還給老師了,一切看起來都正朝不錯的方向發展……然而,至於接下來發生了甚麼,其實按照我個人的視角而言,不完全能表達得清楚。考慮到,這其中涉及了如下幾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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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他們愈發要求我保持一個「不去細究」的狀態。其實它的定義可以很廣泛,並且在實踐之中的多變也確實令我感到摸不着邊際,不過真要說其中共同性的話,有一項是較為固定的:當我下命令時,我需要參照自己的思考結果、然而也需要依照自己的直覺。這真是個自己與自己互相搏鬥似的挑戰,我很想問——甚麼是既參照思考又依照直覺?有時候它們的結果是互斥的,這時我的任務就是……在一個不知有多短的時間內,既要盲選、又要明智選擇地,給我的隊員們行動上的指示答案。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不解其意,其實這個謎團到現在也沒有完全對我解開,當時的教官與上級們我恐怕也是無緣見到了,因此只能靠我一些個人的猜測去解釋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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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他們對我的期望是「用語言作為工具,組織成一根指揮棒」——然而,我不認為只是指揮棒這麼簡單。在他們沒有要求到、然而我的職責範圍內包括了的項目,涵蓋且不限於如此的功能:指南針、導航、占卜工具、韁繩;與此同時,又有一項針對語言的限制被頒佈着:最好不要在日常中太多使用它,要將你的精力都用到正確且更重要的方向上。這可能對我的Аксъя而言沒甚麼難度,或者說,他在這方面確實比我更能做到如此標準,在調控資源和時間分配上,他惜字如彈藥、通常只將其用在最必要的地方,然而我的構成並無法與他在這一塊具有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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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與思考是我整理自己的方式,哪怕很多話似乎是廢話、也有很多想法似乎不過是胡思亂想,然而每一段、每一句、以至於每一個用詞以及語調,它們的瞬息萬變都成為了我血液中的一部分、每一域活躍着的神經網絡。我得不斷地想與說與聽,編織似的去構成自己,我要知道自己在想甚麼——所以,直到現在我也不斷地說着,且選擇了這「單人主持的長時間敘述」形式,這是最適合我的位置之一了!因此,儘管被期望着去進行低調的語言調配,但我還是源源不斷地說着!而我的Аксъя、我的隊友們、以及所有當時離得我們近的同學們,都成為了我最初的一批聽眾……我是害怕他們會覺得厭煩的,然而我的憂愁很快就顯得略為多餘了:他們居然願意聽、且希望我說得更多些!這可真了不得,一方面是我個人的愛好、二方面是我個人必備的需求、更有第三方面是對着我的期望,在這般的支持下,我們很快成立了個類似於朋友社的地方,場所其實就選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地方,一個寬敞、然而不知為何總無法被注意到的廢棄工具間,裏面堆着變脆了的紙張、沒墨的鋼筆、過期的刊物,以及灰塵和摞成小山的桌椅,配以一個偏僻卻能容納夕陽的窗戶,很大,卻不見有人從這窗的角度視野中經過。似乎是個很有故事的地方……我偶爾會懷疑那是否是一個陷阱,但我沒有更多證據了。總之,我最早的聽眾朋友們就同我在閒暇之中聚在那裏,沒甚麼東西喝、沒甚麼好地方坐,卻願意聽我源源不絕地講那些被我所喜愛的事物們。我是主述者,我的Аксъя是最好的輔助與補充說明者,我向他們說出所有我記得的事:遠山,馬群,我們鑽到過的草叢,曾在我們齒下被嚼出鮮甜汁水的肉串。我們用這些事物在他們心中建起一個卡維納雅,在這有限的教室中竟帶他們行過了遙遠的小路、馳騁到開闊的原野上!我還記得他們如何聽得入迷,那是於講述者而言其中一項極幸福的事,他們原來真可被語言所帶入一個從未去到過的世界裏,並且像舉着地圖的旅人在詢問着當地住民以及領隊似的,去問出更多細節——還有嗎,還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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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用這些新奇而難以觸及的事物去填補地圖上的空白,而我又在其中聲明、並加入了角色扮演似的環節。我們開始「想像」,去用想像力構造一個除了戰術與規則以外的世界,而在這個世界裏,沒有高樓與細密的軌道,只有粗獷的大鐵路與找不到主乾道的草場。在這個見不到月亮與山脈的地方,我在黑板上畫出一個月牙、又帶出幾條象徵山體走向的線條,那些桌椅被我們當作岩石、地板磚與磚之間的縫隙被我們稱作小溪,就在那個偏僻的工具室裏!而儘管我們每日只在那麼短暫的一段時間裏相聚,其他時候又要忙着其他的訓練和課程事宜,然而原野的風已經颳到了他們心中……這是我其中一位友人對我說的,這一句話鼓勵了我許久許久。我還記得他的代號,他因為其能力而被稱為「始祖鳥」——這物種似乎並不能如現今鳥類般鼓翼飛行、但仍有着向下鼓翼以做到滑翔的技巧,他也與這情況頗類似,是利用凝聚的空氣自主帶動自己在空中滑行,效果其實與飛已差不了多少,這幫他與他的組員們完成了一些頗為刁鑽的練習內容。或許也是因這能力,他對風的意象是極敏感與喜愛、總是願聽我多講些有關風的感受與細節,還帶我們尋找他認為最與之相似的風向。其中一次是我們冒險潛入一片原本不允許進入的露台上,在那一片視野裏,我們見到了一大域出乎意料的、以現代科技組成的,竟在恍然間與森林和湖泊極為相似的景色:林立的高樓之影投下密集而遠的黑色,像針葉林與它們根下的黑土帶,且樓與樓之間那些樹杈似的走廊又建了綠化的空中花園在其上,這令它們看起來更像一些神話概念中包含了小世界的龐大神樹;而綠化的休閒草坪環繞那巨大的蓄能池,太陽的倒影在其淡藍色的清澈之中清楚地呈現了,如此合併起來,我們都在沉默中慎重呼吸着、要爭分奪秒地將這景色收進眼底、錄到記憶裏去——我的Аксъя,最不熱衷於超出規矩與能力的規格去冒險的長親,在那時居然動用了他的通訊裝置上的攝影功能,頂着因此被處罰的風險去影下了一張極為難得的景象……我們將它偷偷複製到各自的裝置,向彼此約定將之作為共同的祕密,且一同在感激中做好了一同承擔責罰的準備。好在這事最後居然並沒發生,而那一日的探險就化成了這一張影像介質,哪怕後來我被驅離了晝城、剝奪了再次以個人形式入境的資格,也沒再能與曾經的伙伴們有聯繫,我到現在也仍持有着它,將之作為我由始至終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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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或許那是晝城的學生在變成更高年級的「學員」之前,為數不多被容許進行這樣一段時間的奢侈——在來到夜城後,我也有幸在機緣巧合之下與幾位同樣自晝城處被流放的聽眾朋友們聊過這一點,似乎他們的記憶都曾存在過這樣一段時間:在那個已經開始被培養與塑造的繁忙時間裏,他們在某一段時間裏、某一些情況下,奇蹟般地擁有了好一段的愉快時光,深刻、且也難以複製——而隨着時間更加推移,當時組成了朋友小隊的同伴們陸續因各種各樣的事宜而離開了這裏,先是一個、而後是如傾塌的骨牌般,散開到整個原本牢固的群體裏,且未必完全是因矛盾而分開、反而更像是「一群本應湊不到一起去的個體們,在那時碰巧被聚到了同一段頻率裏去,直到這有限的魔法被用盡、而大家就各自回到自己的生活之中為止」,如此形成了一個可能無法重來的、以及就算再次相聚也無法再完全複製的相會故事——在我看來,其實又有些像鐘擺共振實驗:將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鐘擺掛在同一根橫樑上,無論它們的初始狀態是以甚麼樣的頻率和方向去晃動,過一段時間後,所有鐘擺的擺動最終都會趨向同頻率擺動。在那個奇妙的時間裏,或許我們和那十數位同學們也是如此吧?對此,我已經頗為滿足……起碼,我們還有這一段生動的記憶可去回味。不知他們是否還記得曾經的那一段同頻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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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下講,其實還有許多內容是我還未講出、但已有聽眾朋友提出想要知曉的。那麼,今日的單人劇場環節先告一段落——接下來的節目裏,就交給今日的嘉賓朋友來提問着揭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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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類似爵士的小曲響起,作為一段三十秒左右的過場音樂。期間隱約可聽到背景中有招呼聲與走動聲響。)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rDaTBH3L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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