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芷喬最近的生活,乍看之下依舊精緻無暇。
她每日穿著訂製洋裝出門,香奈兒的唇膏不離身,IG上不定時更新著她的生活照——她總是精心挑選畫面與角度,為的是維持一個「過得很好」的形象。名貴紅酒、Hermès 手鐲、鮮花與甜點,每一張照片都是精心策劃的構圖,連愛犬、甜點店、高爾夫球場都只是道具。有時她會帶兒子出門曬太陽順便秀一下他的成績單——那一抹陽光、那個笑容,全都控制在她的掌鏡與文字之中。然而,她也發現,這些貼文的按讚數卻越來越少。
但只有她知道,那些照片,是精挑細選後的片段——有些甚至是上週預先拍下、現在才發出來的。
張仕謙開始頻繁加班,應酬、CEO聚會、行業公會、舊同學飯局,名目繁多。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準時回家吃飯,有時候甚至連訊息都不回。她一開始還能說服自己:「男人事業重要,他是為了我們的未來打拼。」
可連續三個週末,他都沒有陪她。
她感到不安。
每次他已讀不回,她都要深呼吸好幾次才能壓下翻湧的情緒。她試著說服自己,也許他真的太累、太忙,可是心裡的聲音卻悄悄冒出來——是不是她不再重要了?她不是沒想過去追問,但她清楚,太多質問會讓男人反感。所以,她選擇另一種方式。
她準備了他的最愛——香煎鴨胸、紅酒燉牛肋、搭配一瓶 2012 年的勃根地紅酒。點上香氛蠟燭,戴上他送的項鍊,甚至挑了一條他最喜歡的裸膚色洋裝。
可當晚,他傳來一句簡訊:「臨時有飯局,晚點回。」
她坐在餐桌前,看著燭光搖曳,那一桌的菜餚逐漸冷掉。她抿了一口紅酒,對著空椅子輕聲說:「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張仕謙沒回。
她低頭,看見桌上的手機螢幕亮了一下,是顧嘉寧的新貼文。
她點進去,一張看似隨意卻構圖完美的照片,是一杯半滿的紅酒與一本打開的書,窗外是夜色朦朧的吉隆坡街景——那一抹熟悉的夜燈輪廓,正是從雙子塔對面的高級公寓陽台望出去的視角。那一瞬間,她的第一直覺是——這張照片裡的氛圍太熟悉了,熟悉得像是她原本應該擁有的生活。那種氛圍讓她覺得心口一緊——不是妒忌,而是一種深層的不安與自卑感。她的視線掃過那片燦爛的夜景,再看看自己家的落地窗外,只有一片寂靜的高爾夫球場,遠遠的燈光零星,就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樣空洞而冰冷。她心裡掠過一絲刺痛:這樣的視角、這樣的品味……這個女人的背景,真的只是個心理諮商師這麼簡單嗎?
她盯著那照片看了很久。
忽然,她起身走向玄關。那裡放著他剛從辦公室帶回來的文件包。她蹲下身,從他西裝外套口袋裡,拿出了一張名片。
顧嘉寧,諮商心理師。
她沒有立刻生氣,也沒有撕毀那張名片。她只是靜靜地將它放進自己書桌抽屜最深處。
她走回餐桌,一邊喝著紅酒,一邊輕聲笑了笑:「原來是這樣啊……」
她不是沒懷疑過張仕謙有其他女人。她只是一直不敢承認,那個人,會是一個看起來如此乾淨、冷靜、氣質截然不同的女人——沒有浮誇的妝容,說話慢條斯理,不急不躁,舉手投足間都透露出一種來自內在的穩定與從容。那樣的女人,和她這種從小就得靠精緻外表與懂事取悅別人來換取安全感的女人,簡直天壤之別。
她一直以為,男人會愛她這樣的——懂撒嬌、會穿搭、知道如何為他鋪路、給他社會地位與面子。
她從沒想過,他會愛上一個看起來不爭不搶,卻安靜得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女人。
那一晚,她沒有再等張仕謙回家。她回到樓上兒子的房間,輕輕地躺在兒子身旁,摸了摸他熟睡的臉。
「媽媽會保護你,不會讓你失去現在的生活。」
她閉上眼,淚水悄然滑落。她不是為了男人哭,她是為了這個她拼命打造出來、卻正在裂縫中的生活。
她知道自己已經走得太遠了,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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