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是在地球、是在我生長的國家嗎?
此刻在我面前上演的,就像侏儸紀公園裡恐龍來襲時,大家紛紛尖叫拼命逃跑的畫面。
只是對象變成一頭有三層樓高的巨型獅子。
「吼─────!」又發出震耳欲聾的吼聲,那頭巨獅踩過一家家的店面攤販,慢條斯理的走過來。
我呆呆的杵在原地,視線完全移不開牠。
「快走啊!阿米!」我的手被一個力量用力抓住,這時我才猛然回過神來。
小侑沒有表現出平常的笑容,臉色變的十分慘白,甚至有些驚恐,他在驚嚇中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話,把我喚醒並抓住我。
「小侑…」想必他真的受到不少刺激吧,連抓住我的手都傳來微微顫抖。
「快點!」等不及我慢半拍的反應,直接把我一拉就往前跑。
在我身後,也就是我跟獅子之間的一大段距離內一個人也不剩的跑光了,連在我前面的人都跑的快看不見身影,看起來只有我和小侑的動作特別慢。
…我突然想到一個人。
「小侑,不良…阿毫呢?」該不會也嚇的跑掉吧?以我對他的認識,總覺得不太可能。
「不知道,等我發現時他就不見了,只看到你還愣在原地。」在我前面背對著我跑的小侑,語氣中透露出一絲不解,隨後又猜測道:「大概也跟其他人一樣跑掉了吧。」
………
是嗎?
我在後面看不見小侑此刻的表情,他應該比我更了解不良少年的行事作風才對。
不對,現在還管那個人幹麻,眼下那頭巨獅才是該煩惱的問題吧。
怎麼辦?那頭獅子有三層高耶!完全不像一般正常的獅子該有的體型,難道是突變種?
而且動物園裡的管理員有辦法制服牠嗎?
一想到可能會變成牠口中的食物,我就不敢再想下去。
「那、那頭獅子…」
這時候,從前方的小侑口裡帶點猶豫又有些急促的說了這一句:「該不會是神明憤怒而降下的災難吧?」
………………
…………
……
「你這話是認真的嗎?」過了大約五秒鐘後,我才回給他這句話,外加一記白眼。
對方不像以往哈哈大笑帶過,反而身體發抖的更厲害,話中還帶了些哭腔:「不然…你說那個怪物是什麼嘛!哪有動物長的這麼巨大啊────」
說著,便淚眼汪汪的轉過頭來,可愛少年的形象此時此刻像一隻被人丟棄的小狗般可憐的望向我。
「哭什麼啦!我哪知道啊!」真是莫名其妙…你問我,我問誰呀。
小侑的感情表現從我認識他的時候就很豐富,很像小孩子,這點跟不良少年很像,因此有不少同學都笑說小侑是個長不大的小朋友。
而不良少年…沒人敢多說什麼。
他吸了吸鼻子,冷靜一下後,皺起眉頭一臉狐疑的看著我:「不過阿米你也冷靜過頭了,你好像很擅長應付這種場面…」
說完就開始質疑起我來,什麼我很擅長應付這場面…只是都遇到了我還能怎麼辦?
每天我的微薄心願就是能填飽肚子就好,其他的事情我又無法預測,我可不想捲進這樣的怪事裡!
「想太多了啦你。」我隨便敷衍一句回去。
不過,在我的內心裡突然感到一股熟悉。
對這種人類無法理解的怪異現象有種莫名的熟悉……
「吾恨…汝等自私的人類。」
巨獅吼了一聲,我的腦裡浮現出這句話。
「吾要復仇,讓汝等知道被遺忘的可悲下場。」
又來了。
沒聽到任何人說話,卻感應到這幾句話不斷傳進我腦裡。
我回頭,見到巨獅停下腳步低吼,怒髮衝冠的瞪視著我。
「阿米!你怎麼又杵在那邊了!」已經跑在我前面的小侑發現到我沒跟上去,趕緊大聲呼喊著我。
「………」
我的視線又被牠銳利的眼神震懾住,全身像被釘住般動彈不得,連嘴巴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巨獅又吼了聲,低下頭注視著我。
除了恐懼,更多疑惑在我腦海裡盤旋。
「復仇…遺忘…」不經意間我喃喃道。
突然,巨獅往前邁進一大步,頭往前伸慢慢靠近我,地面被震的左右搖晃,同時我也聽見身後小侑的驚呼聲。
「汝,竟聽懂吾的話?」
見狀,我毫不畏懼回應牠的視線,後者的表情多了一分訝異。
我是怎麼聽懂牠的話,我也不明白。
「你到底是什麼?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我知道對方還能溝通的話,事情也許不會很棘手。
聽了我用著強硬的語氣問話後,巨獅大笑了起來,深棕色鬃毛也隨之亂舞。
「人類啊人類,才短短幾百年就忘了吾的存在嗎…」
「可悲呀可悲呀,短暫生命的人類呀。」
「你到底在說些什麼啊?」我沒好氣的說道。
我想只要是人,都知道眼前這頭動物是獅子,怎麼會忘記?只是體型像突變種增大許多而已。
不過會說人話、還用很古代官腔的獅子就很罕見了。
「阿米,你到底在自言自語什麼啊?快走啊!」懼於巨獅的壓迫感,小侑只敢在離我有好一大段距離的身後大喊。
「!」我很震驚,小侑聽不見牠說的話。
難不成我才是那個最罕見的,能聽懂動物語言的稀有人類嗎?
「阿米!」小侑又大聲催促著我。
我現在處於兩難的狀態。
雖然很想叫小侑先離開,但他的個性一定不會這麼做,可是我總不能要他陪我跟那頭巨獅談話吧…他聽不見那個聲音。即使我不理他,繼續跟巨獅攀談,他會覺得我被驚嚇到自言自語而瘋了,強行帶走我…如果他有膽靠近那頭巨獅的話。
「汝,陷入膠著了吧。」
「讓吾幫汝排除那障礙,好讓吾跟汝談談。」
聞言,我急忙出聲制止:「不!」
然而不管我如何用力叫喊,牠完全沒聽進去似的往前移動腳步,朝小侑的方向過去,後者嚇的跌坐在地。
「小侑快逃!別管我!」我正想跑過去,身體卻無法動彈。
正感到奇怪的我又試了一次,每當我想跨步離開時,身體就好像被固定住,只有頭能轉動,其他地方連動都動不了。
該死,一定是那頭巨獅搞的鬼!
「嗚…阿米──」小侑已經腿軟到站不起來,哽咽道。
「笨蛋!再哭你就會死的!還不快起來逃走!」我氣的咬牙切齒,大聲罵道。
這下我真的無法冷靜,眼睜睜看著班上唯一稱的上朋友的人要死在自己面前,自己卻無法救他。
這種感覺比自己面臨死亡還要難受。
巨獅對這種場面無動於衷,牠已經來到小侑面前低吼了一聲,原本還勉強可以站起身的小侑,被這一聲嚇的大叫又腿軟動不了。
「誰、誰快來救我──!」小侑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不顧形象的哀號救命。
人到了生死關頭,總是不顧一切面子哀求活命的希望,就連全校最受歡迎的女性殺手也一樣。
我如此想著,但現在已經不是我感嘆的時候。
此刻我著急的更想哭,該死!身體還是無法行動。
「汝馬上就可以跟吾好好談話了。」
…!
「別這樣!快住手───────!」我拼了命大吼阻止。
巨獅漸漸張開嘴巴。
「…………」
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看著那張巨大到完全沒有餘地逃離的獅子口,深深陷入絕望。
小侑大概也明白已經逃不掉,愣愣的盯著那張大嘴,表情滿是恐懼與絕望。
「拜託…誰都好…快來阻止牠啊……」如果不是身體被固定住,我現在可能也一樣腿軟倒地。
此時此刻,我只能無助的低語喃喃。
腦袋其實很清楚,這裡的人哪有可能會來救我們,別傻了…大家連逃命都來不及。
自稱為人民保母的警察…不,即使是號召全部軍隊來,也敵不過這頭巨獅。
難道真的沒有任何希望?不只是小侑的生命,大家的生命也會有危險嗎。
愈想愈陷入絕望,這種不像是現實世界會發生的事情,為什麼會在我面前上演?一定只是個夢吧,一定是。
「!」
突然,腦裡閃過一個身影。
「不…不對…」
原先模糊的影像,漸漸變的清晰,似乎連對方的聲音也…
那一瞬間,腦袋裡七零八落的記憶重新組合,屬於前些日子才經歷過的記憶,不知為何才過幾天就變的模糊。
或許可行。
胸前的玉似乎感應到我的想法而微微震動著。
沒錯,這塊玉提醒著我至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件事並不是夢,眼前即將發生的也不是。
記憶逐漸明朗,我想起那一位最後離去前的話。
一句對方沒多說什麼,卻帶著複雜微秒的神情刻意教我的術語。
我緊緊握住那塊隱約透出點點光芒的玉,閉上眼搜尋記憶。
「守護之玉,請聽吾之請求…」
像是呼應著我的要求,玉發出微微的光芒。
似乎真的可行!
莫名地從心底燃起的自信,我再次搜尋記憶,那位能與巨獅抗衡的名字。
「迾希安.瓦卡巴布。」
總算想起有些難記的全名,守護之玉在我一出口的那瞬間發出驚人的強烈光芒,刺眼到讓這片黑夜變成有如白天般明亮,也讓巨獅不得不轉移注意力停下動作。
順著那道光芒望去,隱隱約約出現一個身影,似人類樣貌的外表現身於光芒之中。
*
光芒逐漸淡去,見到出現在面前的他,不禁一陣感動湧上心頭。
依舊是我熟悉的那張俊美的西方人面孔,在黑暗中閃耀金色光芒的長髮,水藍色如晴空般的雙瞳,穿著白長袍外披上白色披風,踏著一雙被長袍遮蓋大部分面積的白色長靴,全身散發出一股神聖的氣息。
唯一跟人類最不同之處,就是那對尖耳。
他就是不久前,我在KTV相遇的精靈族之一,迾希安.瓦卡巴布。
對任何人都帶著恭敬語氣,說話非常輕柔有如催眠曲般的聲音,但似乎隱藏著非常邪惡的另一面,不時會爆發出來,也被我在內心稱呼為「萬惡精靈」。
此時,他臉上露出萬分不解的神情看著自己身處的地方。
「迾希安!」我有些激動…不,是感動的叫他名字。
這一切果然不是夢,即使我想忘掉之前所有發生過的事,但經過這幾天下來,我始終無法忘懷,甚至這種感覺益發強烈。
……明明我想忘記這種事,為什麼當我發現能想起來時卻如此高興?
我不懂。
迾希安聽到我的聲音轉過頭來,在見到我的剎那間吃了一驚,一會兒又浮現出明瞭的神情。
「原來是你用護符叫我過來,鬱。」他輕聲的淡淡說道,相對於我的感動,則表現出兩極化的反差。
而那一瞬,我見他的眼神透露出某種肯定和驚訝。
像是一直猶疑不定的念頭,在見到我的那一刻就得到答案般,只是我隱約感覺到不是針對我用護符的疑惑,而是其他事。
頓了頓,他的目光移到不遠處的那頭巨獅。
迾希安突然面色凝重起來。
「迾希安,你能制止牠嗎?我的朋友他…」話還未說完,我看到那頭巨獅前的小侑已經倒在地上。
迾希安沿著我的視線看過去:「你朋友只是昏過去而已。」察覺到我擔心害怕的情緒,他緩緩說道。
接著面向那頭巨獅,表情顯得非常複雜。
「汝是精靈族,為何來到此地?」
巨獅的注意力移到迾希安身上,我暫時鬆了一口氣,小侑目前沒有危險。
迾希安一時語塞,非常為難的樣子,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
「靈獸之王,此事說來話來,皆與身邊這位人類有所關連。」帶著恭敬的口吻,好聲好氣的說道。
我很震驚,那頭巨獅是靈獸之王?
雖然我不懂靈獸之王是什麼,不過應該是某個頭頭之類的地位吧。
看迾希安完全不敢冒犯的樣子,難不成在地位上精靈比靈獸還低?
巨獅…被稱呼為靈獸之王的牠慢慢靠近我所處的位置,眼睛上下打量著我。
這種感覺真是熟悉啊……我想起第一次遇到迾希安和使役也是這樣被盯著看。
「敢問靈獸之王,您為何會在人類世界?」迾希安的語氣一下子變的嚴肅,挑眉問道:「而且,這行為已經是觸犯人類,是個大禁忌,您該不會是想反過來攻擊我們『那位造物主』的世界吧?」
突然間,我有種他們以前就認識的感覺。
聽那語氣,像是彼此認識有見面過幾次,卻不太深入了解的那種。
想了想,我的頭莫名微微痛了起來。
「精靈啊,汝也知道吾所身處的世界危機重重,皆與『那位大人』的後裔漠視有關。」
「吾特來此地尋找『那位大人』的後裔,順便好好教訓任意拋棄吾的人類。」
從牠口中說完很長的一段話後,眼神跟我對上,我不禁感到一陣愧疚。
我的頭又痛了起來。
…為什麼我要覺得愧疚?
「然而吾發現此人與其他人類不同,莫非是造物主的後裔?」
「我也和您有相同看法。」迾希安輕輕點頭,微微皺眉。
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我一頭霧水。
什麼造物主後裔?那又是什麼種族嗎?難道我被他們歸類到別的種族去了?
開什麼玩笑,我可是個普普通通的人類耶!
靈獸之王陷入沉思,我趁這個空檔問了旁邊的迾希安:「什麼是造物主的後裔?」
他轉頭面對我猶豫了一會兒,臉上透露出不耐煩:「你還是一樣不用腦袋,又愛問東問西。」
…是你們都一直說些外星語言,而且又跟我有關,我不去瞭解行嗎?
到時候連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察覺到我一臉不悅,迾希安才緩和一下語氣對我說道:「還記得我之前跟你提過我們這些種族是如何誕生出來的嗎?」
我點了點頭。
就是我的祖先們運用「精神意念」無意間創造出來的,類似法力,更現代一點的說法是人類的想像力。而那些被創造出來的種族,一般人類是看不到的,除非是當初創造者刻意安排的……
難不成…!
「在久遠的古代,能看見我們的只有造物主,然而造物主的生命有限,為了能讓後代繼續擁有造物主的地位,卻不能違背一般人類看不見的原則,造物主對地府下令,讓他的靈魂在往後每一次投胎轉生後都是人類,而且轉生後的人類就是那一個世代的造物主。」
嗯,原來如此。
不對,什麼原來如此…這搞什麼飛機啊!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的人生才沒這麼衰,這一定是夢這一定是夢。
「汝,身為那位的後裔,可要替吾想想法子。」
靈獸之王慢慢靠近我,語氣帶著威脅的壓迫感,讓我不知所措的頻頻後退幾步。
「不!什麼後裔、什麼危機、什麼戰爭,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們為何要逼我!」我怒吼,對於加諸在自己身上奇怪的身分感到非常生氣。
竟然要我就這麼接受如此無厘頭的事情…白痴才會接受!
這二十年來,我沒有大起大落的人生,平平順順過著安穩的日子,為什麼突然來個種族、另一個世界那些來破壞我的生活?我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做!
如果真的如迾希安所說的,我的靈魂是造物主的轉世,有看見他們種族存在的能力,那為什麼我的記憶也不能延續下去,只是會讓我看見你們這些種族,卻不知道你們是什麼,那還有意義嗎?
迾希安不僅錯愕也一臉困擾,靈獸之王也帶著同樣的表情,好幾次都看見他們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對那個所創造的世界什麼的完全一無所知,不知者無罪!」我又繼續發表自己的無罪立場宣言,這些都跟我毫無關係,我是清白的。
迾希安低頭沉吟了一會兒,才用他特有的輕柔語調緩緩開口,似乎也為了讓我冷靜下來。
「照理說造物主也應該保有記憶,但是他卻宣告他至親的朋友…也就是另一位同樣被賦予能看見種族的人類,將跟他一樣靈魂在每次投胎轉生後為人類,且擁有前世每一代的記憶,並讓他們兩人的靈魂出生在同一個國家內。」
稍微停頓一下後,又繼續說道:「並且宣告他的朋友在往後的世代裡被稱呼為『智者』,好讓未來能輔助造物主的後裔。」
聞言,我瞬間沉默了。
為什麼當初那個造物主這麼多事,好讓靈魂重生不就好了嗎?為什麼還要像肩負使命似的延續下來?讓其他人也跟著受罪。
一出生就擁有好幾個世代的記憶…不曉得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應該會很不好過吧。
「照你說的,造物主的後裔會有記憶,那我沒任何記憶代表我不是你們所說的那個人!」我斬釘截鐵的說道。
並不是我已經接受有造物者後裔這樣的荒謬事,純粹是不想跟這種事沾上邊還惹禍上身。
「身為那名『智者』,就由我來替各位解答吧。」
一名男性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打斷迾希安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回頭一看,驚訝到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並不是又來一個我沒看過的種族,也不是其他非人類的樣貌。
他完完全全就是跟我一樣的人類,穿著普通的衣褲,一頭凌亂的短髮。
而那張臉,就是讓我眼睛瞪的死大的原因。
那個最愛到處惹事生非,沒人敢違抗他的…
不良少年,阿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