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裡白濛濛一片的什麼都沒有,等到像霧一樣漸漸散開後才看見周圍的景象。
放眼望去是一格格種著蔬菜的農田,長的非常茂盛。
天氣很晴朗,藍天中還飄浮著幾朵白雲,後面是一座座翠綠的山峰。
偶爾還會有成群的鳥劃過天際。
夢裡,我一直待在這裡很久很久。
久到似乎有待了好幾天的錯覺。
我想離開這裡,但是卻無法移動甚至也無法閉上眼。
只能一直待著,四周沒有任何聲音,就像處在一個真空的環境,相當不真實。
待著待著…
直到夢醒的前一刻,我才聽到一聲很細小微弱的呢喃。
還沒搞清楚那聲音的主人時,我就醒了。
意識回來後,先是感覺到身體很沉重,重的像灌鉛一樣動都動不了。
然後我緩緩張開雙眼,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的天花板。
再移動眼珠子轉了一圈,見到有一格格用木牆做成的屏風時,我才知道這裡是醫務間的休息室。
腦子很快的思考自己怎麼會在這裡的同時,一個腳步聲走了過來並拉開前方米色的簾子。
「迾希安,你醒了?」
長老一對上我的眼睛後,從一臉疲憊瞬間露出一副又驚又喜的表情。
我直直望著他,想點點頭卻無奈身體沉重到連一根手指頭都無法動。
是說,我怎麼了?為什麼會在這裡?
看現在的情況我應該是受傷了吧,但怎麼身上完全沒有痛的感覺,反而是身體異常的沉重。
看著長老趕緊喚了一名醫療員過來,在我身上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的,這期間我瞥見長老神情緊張的看著醫療員的診治過程,突然跟我的眼睛對上時,神色緩和下來對我微微一笑。
「嗯,身體基本上沒有大礙,只是發動的法術超出身體所能負荷的範圍,要等二天後他的身體才會好一些,現在整個人是很沉重沒辦法動對吧?」
醫療隊對著旁邊的長老說著,但最後一句他轉向這裡對我問道。
「嗯…」
本來只是想在心中嘆氣的我,一不小心就發出聲來,連我自己聽到都傻住。
我發出聲音了…
我可以發出聲音了?
以為身邊的兩名精靈聽到我的聲音會很驚訝,沒想到他們的反應不如我的預期,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看著我。
「真是不可思議,迾希安你的確可以發出聲音,要不試試看跟我們說幾句話?」
長老微微笑著說道,看起來很期待我跟他講話。
我遲疑了一會兒。
說真的,盼了好幾千年的聲音突然就回來了,我反而腦間一片空白不曉得該講什麼。
這時旁邊的醫療員突然出聲問我:「孩子,你叫什麼名字?」很突然,讓我一下子就反射性的說出口…
「迾希安.瓦卡巴布…」
連自己都很意外的聲音就從我嘴巴裡很自然的說出來。
我愣了又愣。
我的聲音跟其他精靈很不一樣,比起講話更像在吟唱詩句那種輕柔的聲調。
果不其然,眼前兩位一聽見我的聲音明顯的愣了一下。
「沒想到仔細一聽是這麼特別的聲音。」長老像是發現什麼稀奇珍寶的直直盯著我,我有種他隨時會過來摸我喉嚨的感覺。
「嗯,看來是隱藏在體內的力量連聲音也封印了,自從那天打開後聲音也跟著恢復。」
醫療員做了分析後點點頭,隨後跟長老談了一下之後要照顧我的瑣碎事項後就離開,留下長老過來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
我有好多好多疑問,想要問眼前的這個人。
我腦裡想起了那天的事情,但是之後發生了什麼我完全沒印象。
還有…和爾西他……
在我腦袋充滿了想問的事情卻不知道該從哪件事開始問時,長老先開口了。
「迾希安,從今以後換我做你的監護人。」
他說的很輕描淡寫,我則是瞪大了眼一臉不明所以然,「為什麼?」又是一陣很輕很輕像在吟唱的聲音。
…我想,我必須要習慣自己的這種聲調了。
「你還記得你…那天侏儒族攻過來時最後發生的事嗎?」長老講到一半似乎刻意用別的詞來問我。
我知道,我還記得最後那幕…和爾西他已經……
「…和爾西他…走了對吧。」
記得那時候的我內心很激動,無法接受眼前發生的事,然而身體也莫名其妙在那時突然發熱、異常難受,在自己眼前的景物不知道為什麼變成一片紅色,之後的事就完全想不起來…
等等,為什麼我那時候眼前會是一片紅色?
「嗯…那時候和爾西交待我照顧你,然後你那時候體內的火之氣全部外放,法力相當驚人,你當時全身就像被熊熊的火焰包圍住一樣,誰也阻擋不了你,到最後是你的身體不堪負荷才倒下。」
長老輕聲描述了當時的情況,他沒說的是當時那股力量大到把整個中學院燒掉一半,多虧緊急使用轉送陣法把大家送到別處,不然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我的火之氣外放?」
我感到困惑,記得自己當時沒這樣用啊…
難不成眼前的紅色,就是被火隔絕掉一切外物所顯現出來的景象?
「和爾西曾經跟我說過,你的體內有一股未開發的力量,或許是和爾西的死對你打擊太大,連帶著把體內那股全部力量逼出來,而那個力量也讓你的聲音恢復…」
到現在想想都還是很不可思議,長老想著。
先見之書對無聲精靈…也就是迾希安的敘述太少,連體內的力量、被封印的聲音都沒提及,要不是和爾西觀察到他的體內有股被壓制下來的氣,或許到現在都沒人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我的聲音是跟力量一起出來的?為什麼…」
看著陷入沉思的長老,我自言自語的說著,但對方依舊沉默沒有給我一個答覆。
其實我知道,我根本早就知道了。
這個問題連先見之書都沒記載了,更何況是歷年來都沒發生過這種事的精靈族裡,有誰會知道呢。
「總之整個情況大概是這樣,你從那天後已經昏睡兩個星期了,現在先好好休息,我之後還會過來看你。」
長老溫柔摸了摸我的頭,若對方不是那頭長髮,我真的會誤以為是和爾西…
想著想著我不禁哭了起來。
長老頓時錯愕。
「怎、怎麼了?我、還會再來看你的…別難過啊!每天、都會來的…」看到我毫無預警的哭起來,長老慌忙的努心想著該怎麼安慰我。
因為很難得會看他結結巴巴的模樣,我忍不住破涕為笑。
看著我先前還哭的唏哩嘩啦,下一秒就笑了起來,長老又一臉錯愕的樣子,他沒有照顧過孩子,這完全是考驗他身為監護人該有什麼動作的難題。
我從他的表情看出他正在糾結什麼,沒等他反應過來我先開口:「我沒事了…長老應該有很多事要忙吧,您先去吧。」
決定把那件事偷偷藏在心裡,不要告訴眼前這個自己的新監護人。
頓了頓,從困擾轉變為放鬆然後蹙起眉,長老的表情變化之豐富讓我又在心底暗暗偷笑著。
「迾希安,私底下我們可以不用這麼拘束的敬語,叫我艾俐就可以了。」他說道,嘴角勾起微笑,「等你身體好了後我還有很多事要告訴你,別亂想東想西,寂寞時可以盡量跟我撒嬌喔!」最後是長老恢復平時該有的欠扁態度,我不禁感到一陣無力。
「我才不會那樣!」我不甘示弱的瞪回去,真可惜身體動不了,不然真的想直接揮一拳過去。
「哈哈哈,原來你生氣的時候會是用這麼……的口氣回應…看來我以後有得忙了。」
長老大笑後搖搖頭,對於自己以後要教導這孩子如何有效反擊而感到責任重大。
「唔。」我一時辯不過對方,對那個沒被說出來的字眼相當在意。
奇怪,不然是要怎樣講啊!
*
「咦───所以你跟那個精靈殿的長老關係非比尋常啊!」
鬱訝異的脫口而出這句話,我忍不住往他頭上重重的揍了一拳。
「什麼非比尋常,是監護人的關係!」
「唔…」對方捂著發痛的腦袋,緊緊閉上嘴。
……
真不知道這人到底有沒有認真在聽我的話,不是突然插話,就是發些走偏的感想。
我搖了搖頭,心裡想著之後的事似乎也沒什麼好說的。
「到這裡差不多就結束,時間不早我也該回去了。」起身,我向眼前兩個人道別。
鬱和智者很有默契的同時愣住,對我這突然結束的舉動感到不明所以。
「呃…迾希安,真的結束了?之後的事呢?」鬱發出了疑問,覺得這樣就結束實在太早,完全聽不夠嘛。
我瞪了一眼,對這個老是把重點搞錯的人完全不想多做解釋,況且我也累了,難道不能回去休息一趟嗎?
「是啊,迾希安你後來升到高學院是哪一部別的?我們都很好奇啊?還有…跟我們初次見面的原因也沒說吧。」
智者也提出意見,睜大眼有些驚訝我沒說出這些事。
見到智者都這麼說了,我也只好回應他的疑惑,不是我偏心,是我對有條有理的人比較會搭理罷了。
「我是特攻部的,跟和爾西一樣最後升到長老身邊的輔佐官之位,這部分就沒什麼好說的。」
頓了頓,對於智者最後一個問題,我覺得其實他自己心裡多少也知道。
而且我真的不太想在鬱面前提到這件事,尤其是現任的這個如此讓我失望的造物主後裔面前,我完全不想說當時對他如何憧憬什麼的。
對,完全不想。
「那…最後那個呢?」
鬱看起來比較想知道這個問題,眼神不自覺的閃閃發亮,不死心的繼續纏著問。
我挑起眉,冷冷的丟回一句:「哪個?」
「呃、就是那個啊…」鬱顯然有點退縮,但仍不放棄的追問:「那時候你為什麼突然跑來見我?」
「…你很想知道嗎?」瞇起眼,我淡淡問道。
鬱的身子顫了一下,爾後用力點著頭,完全不敢對上我的視線。
看在對方比先前的態度更誠意的份上,我也點了頭,說:「好,我說。」
說完這句後,鬱馬上鬆了口氣抬起頭來,連耳朵都豎了起來,一反常態的專注模樣。
看來真的是很想知道怎麼一回事吧,我心裡暗暗感到好笑。
只希望他聽到原因後,不要有什麼太大的反應就好。
「因為艾俐,也就是我們精靈殿的長老,有一天他跟我說關於造物主的事情,而他也因為身為長老的身份跟造物主見過不少次面。」
說著,鬱的臉上浮現出茫然。
看來他的記憶裡對艾俐似乎是沒什麼印象的,或許是還沒恢復的關係。
「他說,哪天有空可以去人類的世界找造物主,造物主是個很年輕又有趣的人,而且……」
我刻意在下一句話前停頓一下,調整了語氣,揚起了微笑又接著說。
「還是個經常會做蠢事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傢伙,一定要去見識一下。」
「……」鬱愣住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智者憋了好久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我想智者絕對早就知道,身為他的摯友怎麼可能不了解他平常的行事作風呢?
突然,我有種智者問這個問題說不定是刻意的。
因為以前那時代的他就很喜歡捉弄老實人性格的造物主。
想著,我也忍不住笑了一聲。
不是因為那句艾俐當初跟我說的話,而是造物主有智者這個朋友不知道該說是好還是壞。
鬱此刻被我們笑的感到臉一陣發熱,「可惡,你們這些人──!」然後他就不敢再多說什麼,因為多說話多一分被笑的可能性。
智者還繼續大笑著,我則是已經冷靜下來,還沒忘記自己的身份,還是別多為難造物主的後裔吧。
「既然我都講完了,那我可以回去了吧?」
不等他們答覆,我用右腳跟一蹬,地面立刻浮現出淡淡的金色傳送陣。
照理說這陣法是需要吟唱術語的,或者在符紙上畫陣法圖形也可以發動,只是當時的我學到這陣法時還發不出聲音,懶的每次移動都要拿出一張符紙來,況且事先還要畫好幾張備用,於是我直接把陣法圖刻在右靴的鞋底,要發動時只要用力一蹬便可以出現,非常方便又快速。
對這個從來沒有精靈想過的方法感到有些自豪的我,一直到前不久被鬱這傢伙看到亂說是鍊成陣後才整個大怒。
怎麼會有這種不用腦的人…
唉,居然還是那個造物主的靈魂。
「迾希安,你要走啦?今天辛苦你一整天了。」智者總算停止了笑,對我揮揮手。
我點頭,也從來沒這機會跟別人講我過去的事,講完後總覺得輕鬆多了,其實感覺還不錯。
鬱也面向我,這次他沒像上次那樣大呼小叫鍊成陣什麼的了。
「今天真是麻煩你了,迾希安…下次、有機會隨時可以來這裡!」
我笑了笑,撇開他有時候腦殘不說,其實人挺好的。
「後會有期。」
一道光芒把我的身影以及周圍的視線包住後,我總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務。
番外.精靈之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