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離,把承接咒氣的白玉壺拿來,莫要耽擱了時辰。」
身穿靛藍長袍,一頭黑髮淡淡束在身後的青年男子,向身旁短髮黑衣,喚作湮離的下屬,沉聲吩咐。
琥珀棕色的石巌穴中,櫛次鱗比斑駁古老的岩壁撐起一個穹頂似的空間,壁上嵌著一把把散發橙光的火炬。石室中心處,坐落一座玉砌的祭壇,正渺渺燒灼著似有若無的藍色火焰。祭壇旁,候著四五名武著男子,與一位身穿灰袍的巫者。人群一旁的岩壁邊,尚有一隻幼熊體型的古白狼,靜靜俯臥,閉眼休憩著,濕潤的鼻子輕抖動著呼嚕聲。
巫者披散著乾枯的灰白硬髮,面上以青銅面具遮罩,看不出確切的年紀。他將一只散發白色泛藍、繚繞著下墜煙氣的白玉壺,遞給湮離。湮離立時恭敬的將白玉壺傳遞給男子。道:「小心,尹少。」
男子一雙眼閃爍著炯炯銳光,望了山巫一眼,點了點頭,自湮離手中接過白玉壺。他是青川少谷主,名喚莫洹。尹少,則是青川一帶,對少谷主的尊稱。
莫洹舉起白玉壺,輕輕將霧氣自頭頂澆淋在身上,任霧氣輕輕下墜,將他身軀壟罩,過了一陣子,才又緩緩散去。那是一股由山巫援引自青川繁花一谷的詛咒,使人病孱氣弱,仙質消泯。然而,由山巫施過法,咒氣便如披衣,只罩覆人身,並不侵入人體。
他一睜眼,眼裡消了銳光,轉成沉沉濁濁似褐色的漩渦,任誰也再看不清他深深埋藏的意念。將玉壺交給湮離,他若有所思,緩緩伸手拿起祭壇上一只大理石盤盛裝的象骨,象骨上經過刻鑿與窯燒,已龜裂出異兆。
「花靈淪塵,恨可傾天。」他輕輕覆誦著山巫啟示的預言。「她終究是要來了。」
湮離在旁靜靜聽著,半晌,猶豫著開口道;「尹少…,我們收到的情報,岱山閉守山門…。星寧夕…,也並未見醒。事關重大,不能有任何錯處…。」
「天時,地利,人和。」莫洹淡淡一笑,道:「任何環節,都將給出應證,我們必須伺機而動,莫誤了天時。」他舉過山巫遞來的線香,祭了天,又取過酒杯,輕輕澆淋在祭壇的火焰中。火舌陡然竄升,爆出璀璨的火星。
「湮離,幾件要事,交辦與你。第一,吩咐令山,傳令南海商船上的兄弟,將莫魁預計交予辰昕的藍海珠青銅盾牌與鐵礦,悉數沉海。」他拿起一旁刻鑿了精細龍紋的古刀,往青焰中過了過火。「莫魁理虧,是替月盟僻徑入谷,但必須削弱月盟的戰力,令其有所顧忌。」
湮離一揖,謹慎道:「屬下明白。」
「第二,暗示莫魁上將希騖,青川終必易主,他既然心有所嚮,不如交上應有的實力。」莫洹抬眼望了望周遭數名屬下,眼光又往古刀刀刃流連。「第三,放出消息,少谷主莫洹,暗與青川昭氏谷往來。」
湮離聽了,眉間微微一皺道:「這事讓莫魁知曉,怕有風險。」
莫洹緩緩走向幾名下屬,一一望去,輕道:「這事,莫魁已經知道了。」他說著,雙眼銳光一閃,陡然起刀,挑下一旁山巫的青銅面具。面具下,一張皴皺褐黑的臉顯露著無辜,驚詫道:「尹……尹少,你這是……。」
「拿下。」莫洹望著他,淡淡令道。
幾名下屬見了本還詫異,然眾人反應極快,立時跟上莫洹,幾下制服了想反抗的山巫。
湮離扭著山巫的手臂,怒道:「長老竟還能不明事態,暗助莫魁麼?」
話還說著,山巫瞪大了眼,身子一抖,嘴邊溢出赭黑色的血跡。
「你…!」見山巫顯然是要服藥自盡,湮離掐住山巫下巴,卻只擠出更多黑血。他憤憤道:「莫魁這人實在險詐。」
莫洹靜靜起刀,以刀尖緩緩劃過山巫下顎邊緣,轉了刀尖,入刀處,山巫皮膚倏然翹起,莫洹一使力,便挑下一張貼合的面皮,面皮底下,露出一張因貼合假面皮而血跡斑駁的男子臉龐。
「他…,是辰昕的人。長老已經遇險。」莫洹甩掉沾染血跡的面皮,淡淡說道。
「月盟的人?」湮離眉頭一皺,顯得更為吃驚。「月盟懷疑尹少?」
「辰昕那人機心不淺,從沒相信過我身上的繁花谷詛咒。他若探得情報,第一便是洩漏予莫魁。莫家相鬥,可是他月盟巴不得見到的榮景。」莫洹拭了拭刀,收刀入鞘。「湮離,我吩咐你的三件事,莫要走漏風聲。除了我告訴你的人,其餘,不得輕信。」
「屬下明白。」湮離再一揖,領令去了。
一旁白狼似乎受了驚擾,醒起拉伸了身軀,晃了晃尾走了上來。牠嗅了嗅倒在地上假扮山巫男子的血跡,又似一臉嫌棄的走開,晃到莫洹身邊蹭了蹭。
「你早也發現了,阿淵。」莫洹蹲下身子拍了拍牠,又持住牠的臉,親暱的揉了揉。
小名喚阿淵的白狼輕輕嚎了一聲,雙眼瞇成舒服的一條線,掩住了一雙青藍色的獸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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