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傳說-冰漾-如果說，有一天 - [特傳冰漾]如果說，有一天 <六>

　　當天所有看到扇董事的人都很有默契不去詢問回來的褚冥漾。漾漾也沒多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告訴他們說：「學長會回來的。」

　　所有人便像無事發生般，回歸到日常作息。

　　但他還是忍不住倚在通往學長的房間的門扉邊沉睡，因為不這樣做，他睡不著。

　　他告訴自己，他必須學會長久的等待。

　　……沒有期限。

　　早上他通常會在自己的床上醒來，一開始他不知道是誰將他帶回床上的，直到某次安因告誡他別在那睡覺，會著涼，為此他感到一陣鼻酸，他知道他們在擔心他，即使他並沒有那麼痛苦。尼羅也常常帶著一些精美的蛋糕送給他想讓他開心些……有很多人陪伴他，所以其實他並不孤單，也並不十分難受。

　　他思念學長，但過度孤單實在不需要。

　　老姐和然來學校的次數增加不少，他回家的次數也增加了，在熱鬧的氣氛，他可以感受到溫暖而不至於過於冰冷。因為他需要人的陪伴，在學長離開後的這段時間。而他知道這種情況並不會持續很久，因為就算學長離開了，世界還是會如往常一般進行，並無不同。

　　他必須學會一個人的堅強，縱使他仍在午夜夢迴中因為一個不回頭的背影落淚。

　　直到他真正投入他自己的生活中，希翼在對方回來前可以追到對方身邊，他在符咒與詛咒的領域投下大量的時間學習。安因是他絕佳的指導者，所有人也都熱心幫他，樂觀地看著他努力。

　　在忙碌之餘，他只需要在空閒時，祈禱。

　　「希望學長能在那個時空平平安安的。」

　　「學長，我很努力，請你等我……」就像他等待他的歸來一樣。

　　＊

　　「漾漾，這裡的元素符號是火的意思，如果要加強這個符咒的力道，你可以用風的陣法在外圍作輔助……」安因對埋頭在一堆咒紙的褚冥漾進行個別指導。

　　如果說先前的指導是補習的意味，那如今他們進行的個別教導就是進階的延伸。

　　安因一直知道漾漾對元素的感度不弱，從他深受元素精靈喜愛便可略窺一斑。因此他格外加強黑髮妖師的搭配元素能力，而顯然他的方向是對的，漾漾進步得很快。

　　妖師的言，是言，是靈，也是實。

　　一向疼愛表弟的白陵然，從本家翻了不少書籍給漾漾，也貼心地附上翻譯說明一些比較複雜的地方。每兩個禮拜，漾漾會回到本家練習控制言靈的能力，訓練他的大叔大嬸都十分喜愛這個認真的孩子，每次看到他都忍不住摸摸他的頭或送他些蛋糕甜點作為獎勵或鼓勵。

　　每當這時，漾漾會露出一抹極為靦腆的笑容。

　　或許剛開始的努力是為了追上他和學長的差距也或許是為了逃避內心空洞的感覺，但如今，這份認真也多了點責任。

　　黑館的住戶變忙碌了，常常很久一次才可以見到疲憊黑袍帶著些許的笑容踏進房子。

　　世界上許多地方不正常的變異讓公會提心吊膽起來。

　　任務中時常可以看到鬼族的影子。

　　褚冥漾不得不提起精神學習關於祝福的言靈及其他零碎但重要的技能，他向賣手工飾品的大嬸學習編織手飾，並在編織的過程中小心翼翼地注入他的祝福，並將這些富含祝福力量的飾品送給幫助他的人。他向在黑道混的大叔學習許多射擊的技巧，在偶爾戰鬥時，可以輕易打中敵人的弱點部位。

　　他更花了許多時間與米納斯溝通，加強與幻武兵器的交流。有時甚至會和萊恩學習，從一開始被激動萬分的萊恩追著跑到可以跟他過幾招。

　　他並不是極為聰明的學生，也一向不是個很認真認命的人，但是為了好多好多原因，為了他的朋友，他在乎的人，他努力想要變強，想要保護而不是被保護……想要，在學長回來時可以站在他的旁邊。

　　「對了，漾漾，這是你上次說要借的書，我替你向黑館圖書館借了，看完給我就好。」

　　在指導的休息時間，安因拿出一本厚厚的深色書籍，遞給了拿著精靈飲料一口一口啜著的漾漾。

　　「謝謝你，安因，我一直想要找這本書，可惜沒辦法借。」

　　　靦腆地對安因微笑，他感謝這位正直的天使沒有詢問他理由。看著手中羽裡在夢裡告訴過他的黑史，內心有一股落淚的衝動。

　　他想他可以在裡面尋找到他想要的消息。

　　畢竟在歷史的時間軸裡，流動的年華不曾停息。

　　休息過後，又是另一番練習，安因決定讓漾漾試畫高階的傳送陣，畢竟漾漾已經掌握大部分以他的年級可以掌握的陣法。

　　看著漾漾細心地畫著一個大圓，安因想到曾經這個男孩面對陣法的圓時，總是苦惱著那些凹凹凸凸的圖案。他的努力他們都看在眼裡，所以才會更加心疼吧？

　　隨著時間的流逝，在陣眼畫了一個代表穩定的符咒，褚冥漾彎起嘴角懷念又自豪地笑了，他不太敢抬起頭，因為他的眼角是濕潤的－－因為眼前的圖案陣法太過熟悉，熟悉得讓他想落淚。

　　咒紙上的圖案和他懷裡珍藏的傳送符，圖案是一模一樣的。

　　「漾漾，畫得很好！這可是非常完美又穩定的傳送符，使用起來非常安全。」天使對黑髮小妖師不吝嗇地讚美，但並沒有讓小妖師露出開心的微笑。

　　安因注意到男孩眼角的淚光，立刻明白這傳送符的構想來源，輕輕的嘆口氣，又說：「……這種傳送符，可以傳送使用者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因為這邊有天之力與地之力的符號作為輸導能量的管道，加上這幾個元素構成足以代表『人』的符號，使用者只要腦袋浮現明確的地點就行。」手指在特殊的材質製成的咒紙上滑動，指清楚每一種符號的意思。

　　「漾漾，我想你一定有一位極好的參考者。」揉了揉漾漾的髮，「畫這種陣法需要極大的耐心與時間，製作過程太耗時，一般商店都沒有在賣。」

　　漾漾眨了眨眼睛，將淚水逼回去。懷裡的傳送符只剩一張，但在這之前，他曾經得到過許多張同樣的傳送符，都是同一個人給的。

　　－－那個人，總是溫柔得讓他想哭。

　　「漾漾，我想你也累了，今天我們就上到這吧，多餘的時間你可以看看你借的書。」收拾桌面上的書本，將它一一排好在架上，因為指導褚冥漾，他的房內多了許多書。

　　小妖師點點頭，胡亂收拾文具，不想讓別人看到他哭的樣子。

　　「晚安，今天謝謝你。」

　　「不會，你也晚安。」

　　「有問題隨時可以問我。」貼心地幫對方開了門，不去詢問男孩的異常，安因目送男孩離開，直到消失在轉角。

　　＊

　　『………精靈紀年……冰牙三王子與焰之谷長公主之子颯彌亞殿下回歸冰牙一族………紀年……颯彌亞殿下尋找大王子之後裔薩米爾殿下，並宣誓輔佐……』

　　他低頭看著文字，感覺到淚水在眼眶內滾動，身體內的血液在沸騰，他的靈魂在尖叫著他是如何激動。直直盯著紙張的眼睛動也不動，彷彿這對他生命有無法量測之重要性。

　　無論是那些，在旅途中，夢裡或偶爾學長清醒的片刻，硬纏著學長字句教會的古精靈文，或是那個深刻到讓他無比想嚎啕大哭的名字，都如此深刻地撼動著他靈魂的安穩。

　　到底是怎樣的感情，才能如此深刻地想念？

　　就算不孤單，但他內心仍然缺了個洞。

　　即使可以笑出來，可是在下一秒都可能流淚。

　　他可以堅強地等待，卻在看到這些文字時，靈魂燒灼得疼痛難耐。

　　眨了眨眼，捧著有些年代痕跡的黑史，他繼續讀下從前不曾看過的部分。

　　『……颯彌亞殿下提出和平宣言………誓言維護妖師一族及任何無辜種族的生存。』

　　學長、學長……他該如何呼喚對方，他的靈魂在哽咽，他的學長，颯彌亞……為什麼總是可以觸到讓他內心脆弱的地方？為什麼那麼溫柔，這樣會讓他覺得自己欠學長太多了……

　　－－究竟一個人可以為另一個人做到怎樣的地步？

　　噙著淚，手指緩緩滑過每一個文字，指尖細細地摸過些微粗糙的紙面，彷彿每一次的觸摸都可以碰到隔著無數光陰另一端的人。

　　『……精靈紀元……颯彌亞殿下因詛咒陷入昏迷，王將他送入秘境，從此沉睡，至今未醒。……』

　　啪的一聲，厚重的書本便落到地上，攤了開。褚冥漾愣著呆看眼前的文字，腦海中一片空白。學長……詛咒！該死！他怎麼會呢？凡斯的詛咒黑山君應該已經解開了啊！？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學長？為什麼你會被詛咒呢？

　　怎麼回事？

　　他慌亂地在房間內不斷走動，試圖冷靜腦袋。

　　發生了什麼事？

　　緊抓著頭髮，想要用疼痛的刺激讓自己冷靜仍然未果。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牙齒緊咬著下唇，滲出絲絲艷紅，下意識鬆口，下一秒卻改咬著食指的彎曲處。

　　感到無比焦躁，他衝向那扇許久未開的房門，門碰的一聲開了，裡面依舊擺設如同主人從未離開，擺設仍然是褚冥漾定義中的貧瘠。

　　大氣精靈依舊歌唱，哼著調子充滿了哀傷。在灑滿月光的房間內跳著舞。

　　褚冥漾終於冷靜下來，但內心的空洞卻更勝以往。

　　沒有熟悉的翻書聲更沒有熟悉的斥責。

　　他有些愕然有些恍惚。

　　……「褚，有時間腦殘，還不快給我滾進來。」

　　他呆站在那裏，久久無法回神。

　　「褚，早餐。」

　　他到底多久沒有聽到學長的聲音，到底多久沒有看到他的眼睛也到底多久沒有摸到他的銀髮－－思念已入了骨髓，不停地增生、不停地增生。

　　學長，為什麼還不回來，你離開還不夠久嗎？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還是四個月？

　　等待的時間已被撕下的日曆給遺忘。

　　第一次，與沉眠差不多了死去。

第二次，與死去差不多的沉眠。

　　帶著學長會回來的希翼中，他悄悄地準備自己的能力，希望讓那個將會回來的人說上一句：「褚，你終於追上了。」

　　因此，他沒有太在意歷史，卻不知道歷史的消息讓他窒息。

　　他失去他的學長已經兩次。

　　整整兩次了，兩次。

　　……精靈的死去是絕對的沉眠。

　　他好怕，就算再次看到學長他也會崩潰，他想自己無法再承受那個人不醒的模樣。

　　他永遠不會忘記當他看到一向兇狠的學長，面色蒼白，慘淡唇色帶點刺眼的紫色，眼下稍微黯淡的陰影。

　　那畫面是多麼驚心，當時空白的思緒只留下一點點疼痛像漣漪逐漸擴散他全身。

　　學長的存在是絕對，但如果那個絕對消失了，他不知道該將自己的存在置於哪裏？

　　「褚，還站在哪腦殘什麼？不睡的話就滾回你的房間！」

　　「！……學長……」

　　他驚喜地抬頭，即將彎起的嘴角在霎時間被寂靜的空氣分子凍結，臉剎時退去了所有血色。

　　大氣精靈依舊歌唱，卻進不了他的耳朵。

　　舉目所見所有月光壟罩之地，在他眼裡卻是一片冰晶雪地。

　　抬起僵硬的大腿，卻不穩地踉蹌。

　　明明在這裡卻無法呼吸。

　　慘白的臉上，只有唇上的豔紅是唯一的血色。但隨著精靈低唱的歌聲，他跌跌撞撞地跑進了學長的房間，脫下拖鞋，他鑽入許久未有人睡過的床，床單上有著淡淡的冷香，是學長身上的味道－－近乎貪婪地呼吸，彷彿這是他生存的氧氣。將被單圈住自己滿身，讓自己緊緊窩在裡面，弓起的腳緊緊貼著身子，他蜷縮成一塊，緊緊捏著被子，讓自己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困住，他的天地。

　　「褚，晚安。」

　　「呼、呼、呼……嗯唔……嗚……」原本的呼吸卻變成難以抑制的啜泣。

　　－－這世界為什麼如此冰冷。

　　是他聾了才聽不到學長的聲音嗎？

　　緊緊咬著手指似乎是他最後的堡壘、最後的堅持，他不想聽到自己的懦弱，但淚水卻鋪滿了他的臉頰，墨色的眼睛滿是水光，滾燙的淚珠潸潸落下，沉重、無數糾葛的疼痛一一打濕了被子及他的衣袖。

　　「……學、……學……嗚……長……」

　　腦子裡一時間飛竄過許多畫面，全部都是學長，哪怕是背影、兇狠的表情、冷笑、皺眉、緊張，或是非常罕見溫柔的笑容，每一幕都讓他心臟緊緊地揪緊，緊緊地，快要窒息。

　　撲通、撲通、撲、通。

　　心臟急促地跳動，耳邊嗡嗡作響令他暈眩，他從未感受這樣的悲慟，哪怕是被人取笑被人欺負被人指指點點被人排擠諷刺，哪怕幾乎沒有人願意同他玩那樣孤單的童年，他都不曾感受到這種崩潰的世界。

　　誰、來……救救、他……

　　……學、長……

　　『褚……我以精靈之名祝福你，往後的世界會更加的遼闊，相信你自己，然後去開創未來，只有認可了自己，這個世界才會接受你。如果心能說話，那就是咒語般的言，用你自己的語言，去打開你往後的世界吧。』

　　「……學……、長。」

　　「褚，我回來了。」

　　俊秀的精靈臉龐，露出了一抹柔柔的笑，罕見地美得不可思議，讓他一瞬間呆傻地看著學長……

　　「嗚……啊－－啊啊啊！！學長學長學、長！！」哽咽太過劇烈，一鬆開口世界就掉入了黑暗之中，他隔著被子拉著自己衣領，喘不過氣，他一直想著想著學長，一直。

　　只能呼喚。

　　「學長學長學長……！」無法停止無法抑制，他的世界這一刻是為他存在，而他的存在則是為了呼喚這個人，他的學長，他深深愛慕的人。

　　但那人離開他了，留下了希望的尾巴，他滿心期待著握緊，卻發現另一段是令人發寒的靈柩，靈柩裡是他沉睡的學長。

　　他以為他夠堅強。

　　他以為只要學會堅強。

　　該怎麼辦，學長，他的堅強竟然那樣不堪一擊……

　　拜託誰來告訴他，學長只是熟睡了些……會記得回來。

　　「不、要睡了！……嗚……拜託……回來……」破碎的哽咽模糊不復清晰。

　　為什麼又在他無法了解一切時離他那麼遠，甚至沒有留下任何東西。

　　「學、長……不要丟、下……我……」

　　不要丟下他，學長，你說過，會等他的……

　　你說過，會等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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