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漸漸平靜下來,羽舟自那次教訓後似乎也變得安分許多。
洞府裡,阿念過得心滿意足。相柳待她極好,從不吝惜溫柔與寵溺,幾乎將她捧在掌心裡護著。可縱然如此,她也從未將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人身上。
她心裡明白,這個世道對女子有諸多不公。從前在族中,她雖與羽舟親近,卻始終安守本分,未曾有半分逾矩。可偏偏那些穢語從未停過,甚至有人在暗地裡啐她一口「小騷狐狸」。
等到被當作祭品拋入海淵,他們更只會冷笑著說一句「報應」,似乎一切的劫數都是她咎由自取。
如今,她在相柳的庇護下過得很好,心底卻明白:他雖信她,疼她,卻未必會永遠不棄。
哪怕這份情深如潮,誰又能保證有朝一日不會化作冷冽的浪頭?
她不能再重蹈覆轍。
十多年在族中,雖為旁支孤女,卻也是名門閨秀。她自小習得女紅,月例之外便悄悄接些繡活兒攢下幾分銀錢。那筆細碎的積蓄,早已被她細細收進貼身的百寶錦囊裡。這也是她在被族人拋入海淵之時,仍能保住一絲轉圜的底氣。
現在,她打算先用部分積蓄在人族的集市上置一處小產業——哪怕只是個鋪面或是幾間小屋,也總勝過無所依仗。
相柳對她的舉動雖有所察覺,卻並未開口阻止。
他曉得她在為自己和腹中的孩子打算,這本是好事。只是,他也看得出——她仍不夠信他。
此時,相柳正站在洞府石門外,目光隔著水氣幽幽落在她身上。阿念正俯身翻著那隻百寶錦囊,一枚枚銅錢細數過後又繫好,一動一靜間透著小心翼翼的謹慎與克制。
他沒出聲,只是靜靜地望。
她總是這樣,溫順得像團雲煙,卻從不真正依賴誰。即便此刻懷著他的骨血,也不肯全心交付,彷彿他不過是一時容她歇腳的島礁,風向一變,她便會默默備好退路。
他走近,聲音低沉:「要我幫妳安排些人手嗎?打理鋪子這事,太過辛苦了。」
阿念一怔,微微回頭,眼神裡閃過一絲狐疑與遲疑。她咬了咬唇,終是搖頭:「不用了,我能處理。」
他淡淡「嗯」了一聲,卻未離去。只是伸手,指尖輕輕落在她緊攥錦囊的手背上。
「念念,妳總怕我棄妳。」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潮水初起的那一縷波動,「可我從沒想過要讓妳走。」
她怔了怔,卻沒有應聲,只低頭繼續將錦囊繫好,動作慢了些,彷彿怕錯過他聲音裡的情緒。
相柳看著她這副模樣,心口有點悶,像是有什麼東西壓著,說不出是委屈還是疼惜。他想將她攬入懷中,可又知道此刻的她不需要擁抱,只需要一個能獨立行走的機會。
「妳若想置產,選個時辰,我陪妳去人族的市集。」他頓了頓,眼神幽深:「地契寫妳的名,也寫孩子的名。」
阿念終於抬眼,眸中光影閃爍。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只是淡淡一笑,輕聲說:「好。」
這一聲「好」,不像往常的應允,更像一場試探過後的沉思。
她仍舊愛他,也感激他的好,可這愛不是將命全押上去的那種——她不再是那個等著被誰來救的祭品。她要學會站穩腳步,即便風雨再來,也能護住自己、護住孩子。
而相柳則知,這場「試探」從未真正結束。但他甘之如飴,因為那個一身濕冷、在潮間洞府的角落哭著說「我還不想死」的少女,早已潛進他心底,與他命脈相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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