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默，與他的緘默» - Chapter External

［External-孫綮篇］

我跟在趙嬣嫣身後跑出宿舍，她是一直頭也不回地跑著。我猜她肯定是紅著鼻子，揮著淚，盡全力地跑著。我要跟在她身後不成問題，畢竟她跑步一直沒我快。

我是被剛才安靖那番言論嚇著了，但比起我受到的驚嚇，趙嬣嫣才是更重要的那一個。

我和她並肩坐在公園裡的長椅上，她的淚沒有停歇過，一直喊著：

「對不起⋯對不起⋯」

我並不知道她道歉的對象是誰，也不知道她為了甚麼喊著這三個字。我猜是對著冉硯亭說的。聽了安靖所說的那些，趙嬣嫣是會內疚的，會覺得自己是對不起冉硯亭的。我也有想過，在跟在她身後跑著的時候，是不是找冉硯亭來會更好一些。突然覺得自己挺多餘的，也覺得自己活像個局外人。但就只有此刻，我也想佔有她一下。

「妳不用道歉的，是安靖她⋯」

我想說點甚麼，我不想看她傷心難過的樣子。但她對於安靖，有著說不清也道不明的信任感，無論她們之間怎麼樣地爭執，不管她倆都說了怎樣的氣話，她們總能很默契地對外人說：

「不是她的錯。」

這次也是一樣的，

「不是的，不是安靖的錯。只是⋯有種被她說中了⋯的感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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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趙嬣嫣的錯覺，連我的視角裡，季隕璽對趙嬣嫣有多重要，我都看了三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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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高一的時候，認識了趙嬣嫣、安靖，還有季隕璽。同個班裡，他們仨感情最親，我不知不覺地開始嚮往他們那樣的關係。初上高中，人生地不熟，是趙嬣嫣第一次衝著我笑的模樣，讓我慢慢在班裡找到了歸屬感。某一次的分組作業，讓我們有了第一次的交集，也是那次之後，我正式加入了他們仨的小群組裡。當時我只覺得，安靖有點難親近，但有時也挺善解人意的，季隕璽性格上挺老實的，但總有種說不上來憨憨傻傻的感覺，而趙嬣嫣，一直都是最燦爛、最陽光，也最做自己的那一個。

他們之間明確的非閉環式三角關係，不用一個月我就發現了。其中，是趙嬣嫣的眼神最為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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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那年的情人節，學校不知道為什麼讓我們回去加課，雖然說是令人不悅的補課日，但整所學校也因為情人節而挺熱鬧的。趙嬣嫣也是，為著情人節一個人在奮鬥著。因為後來分班的緣故，只有我和安靖同個班，其他人都分散了。那天一早，趙嬣嫣還悄悄地約了我，說要進行一個怎樣都不能讓安靖知道的秘密行動。

「為什麼？」

走廊的轉角處，趙嬣嫣遞了一盒堪比高級款的巧克力給季隕璽，而他的反應是錯愕大過驚喜。我站在趙嬣嫣身旁，她那個害羞的樣子都快傳染給我了。她故作鎮定地對季隕璽說：

「送你啦。因為我今年沒人可以送嘛～」

只要是對著他的笑容，每一個都很燦爛。季隕璽旁邊的男生們正起鬨著，我才對著呆住的他說一句：

「還愣著幹嘛？」

他這才反應過來，很靦腆地對著趙嬣嫣說：

「啊⋯ 謝啦。」

看著他收下後，趙嬣嫣急著拉著我的衣角，說：

「那我們走啦。」

之後是一小段奔跑，好像不跑快點季隕璽就會看穿一切一樣。然後，彷彿整個走廊都迴盪著她爽朗的聲音，

「他收了！他收了！」

她笑得比花開還美。

中午休息時間，基本上我們三個女生是都待在一起的，這天也不例外。

「給！妳們的！」

趙嬣嫣拿著一個比早上那個還小一些的盒子，裡面是她親手做的巧克力。一看就知道不是刻意做的，反而像是"多"做的。安靖不解地問她：

「不是說今年沒人好送嗎？怎麼還是做了？」

時間正好，趙嬣嫣分手後的第一個情人節，也是安靖和言墨的第一個情人節。她很明顯地掩飾著說：

「就⋯習慣了嘛！」

安靖還是很敏銳的，她說：

「這種事是能習慣的嘛⋯再說了，做都做了，怎麼那麼少啊⋯ 」

或許是覺得尷尬吧，她不滿地喊了一聲：

「不吃拉倒！」

嫌棄是嫌棄，但安靖手裡還是緊抓著那個盒子的。我看她若有所思，我才問了句：

「妳想什麼呢？」

她沒看著我們任何一個，只是盯著二樓看出去的校園景色，邊拿著巧克力邊說：

「沒啦，就⋯我在想，今年季隕璽，有沒有收到巧克力？以前都是他吵著一定要做給他吃，就做了的。趙嬣嫣，妳說呢？」

早知道我就不問了，我當下真的是這樣想的。我不想把安靖想得那麼壞，但她或許也早就發現了些甚麼了。畢竟，她是安靖。

「我⋯ 」

趙嬣嫣的反應比一目了然還直白，我倒是看不了被逼著的她，我緩頰著說：

「應該會有的吧！搞不好他那個類型，意外地受女生歡迎呢！」

我只是想幫趙嬣嫣引開身上的火，希望趙嬣嫣聽了也別多想。安靖突然笑了出來，

「妳說笑的吧？就他那樣的？」

我注意到的不是安靖，也沒想著問她為什麼笑，我只想走到趙嬣嫣身邊抱抱她，因為她看起來太受傷了。

放學的時候，在我搭公車的站牌前，在和她們倆分開前，安靖問了我：

「孫綮，妳包裡那是什麼啊？」

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機會吧，要是安靖沒問我話，我可能連說都不會說的。

「啊，差點忘了。今年，我也給妳們做了。」

我把我的心意遞出去了，可只能隱藏在兩個人之中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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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幾個禮拜，我和趙嬣嫣和往常一樣在課後去到球場看季隕璽打球，安靖有一陣子沒來了，不用說我們也知道是言墨的原因。但這天有多異常，全寫在季隕璽還有趙嬣嫣臉上了。

我和趙嬣嫣在場邊看著，和安靖交談過後回來的季隕璽，明顯狀態不一樣了，下半場的失誤也多了。

回去的時候，我靜靜走在他倆後頭，聽著趙嬣嫣滿含擔憂地問著：

「剛才，安靖跟你說了什麼啊⋯ 」

季隕璽的心情也很低落：

「沒什麼⋯ 」

我以為她不會接話，但她還是接了：

「這樣啊⋯ 對了，巧克力！好吃嗎？」

我知道她想換話題，可季隕璽還是心不在焉的樣子，他說：

「啊⋯ 很好吃，謝謝妳了。」

趙嬣嫣淺淺一笑，是在高興他稱讚了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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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上高三後，中午時間安靖都得去術科老師那邊畫畫，自然就剩下我和趙嬣嫣了。我本來以為會一直只有我們倆，但按著趙嬣嫣的心思，沒多久，季隕璽也加入了。我們也轉移陣地到天台去，比起安靖，我們仨在天台的時間真的挺多的。

那天算是意外，我去販賣機給他們買飲料，推開門前，我躲在門縫邊暗中觀察他們倆的對話。季隕璽躺在地上，還把外套蓋在臉上，趙嬣嫣則坐在他身旁，她先說了：

「你很累嗎？」

季隕璽沒甚麼情緒地回應：

「還好，就想躺著而已。」

她接著說：

「你週末有空嗎？一起找個地方去吧？」

他們倆最近單獨出去的時間蠻多的，安靖和言墨發展順利，季隕璽算是正式失戀；就前幾天訂下的告白日，女主角壓根沒出現，怎麼說都挺打擊的。趙嬣嫣總是主動陪在他身旁，想了各種名義，用這種理由，和他單獨相處著。

「大家一起嗎？」

季隕璽問的，這男的也是蠻笨的，但也可能是他還期望著能和安靖有點互動。

「嗯⋯孫綮說了要補習，安靖⋯大概也沒空⋯就我們倆，不行嗎？」

我可沒說過我要補習之類的話，我也一次都沒拒絕過她的邀約。

「也是可以啦⋯ 」

聽起來不是無奈，就只是有點失落吧，他肯定還想著安靖呢。

「欸，季隕璽。如果，安靖一輩子不跟你在一起，你會怎麼辦啊？」

不只趙嬣嫣好奇，我也想聽他怎麼回答。

「大不了，當一輩子處男囉。」

我差點從門縫中摔出去，這個答案也挺符合他這個人的。

「⋯你說什麼啊？不是⋯還有我嗎⋯ 」

我想告訴我自己聽錯了，但趙嬣嫣對季隕璽的死心蹋地，大概就是這麼回事。我還想著，那男的要是敢接受，或說甚麼糟蹋趙嬣嫣的話，我肯定會衝上去揍他。只是他還是有良知的，不，他是個正直人。

「白癡啊？誰會對自己朋友做那種事嘛？」

他驚嚇地坐起，敲了趙嬣嫣的頭一下，力道我並不清楚，但看趙嬣嫣的樣子，應該不太大力吧。

「拿去啦！天太涼了，蓋著吧！」

他把外套丟給趙嬣嫣，再躺回剛才的樣子。

「不嫌太陽刺眼嗎？」

趙嬣嫣掩著笑問他，他說：

「沒事啦，妳裙子太短了。」

趙嬣嫣的表情，像是擁有了全世界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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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當初安靖和言墨在一起的時候，沒隔多久趙嬣嫣也空窗了，那時候我在補習班聽到其他女孩問她，關於季隕璽的事。意料之外的，讓我知道了她的真心。

「欸？這樣不是正好嗎？妳跟妳男朋友分手了，安靖也有對象了，不正好給妳機會跟季隕璽在一起嗎？」

趙嬣嫣沒有任何停頓的回答她們：

「妳們不懂啦！我不會做那種事的。」

她說的很堅定。

在等公車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了她：

「剛才，她們說的⋯ 」

趙嬣嫣像早就知道了一樣地問我：

「妳想問我為什麼，對吧？」

我點頭，

「嗯。」

她微微笑著，說：

「因為妳是孫綮我才跟妳說的。我喜歡季隕璽，所以我想讓他跟他最喜歡的人在一起。只要他可以一直、一直、一直都那樣笑著，我就覺得夠了。」

她的笑，像是難過，也像是快樂。為所愛之人快樂，卻也為所愛之人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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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我懂的。

某一次在教室裡，自習課的時候，安靖突然問我，

「綮，妳⋯喜歡趙嬣嫣嗎？」

我只想著，為了她，也為了我們仨人的友情，不管怎樣，我都不能認。

「妳在說什麼？才沒有那種事。」

我是不敢看著她的，即使我跟她因為同班而變得親近，但我心中還是覺得有那麼一點距離。

「我會為妳應援的哦！就算趙嬣嫣是個大直女。」

安靖說的話裡，是不帶一絲偏頗，也不帶任何偏見的。被她看穿很容易，得到她的認可，其實也很容易。

「就說了，沒有那種事。」

我看著她說了，雖然我是否定著的，但我內心很高興，是被她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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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吧，我就是想不懂了。安靖怎麼就不跟季隕璽在一起⋯我也想過啊，如果我是安靖就好了⋯什麼的⋯」

她停止了哭泣，眼淚也停了下來，但是她這樣說，就像是在後悔一樣。我問她：

「那妳⋯怎麼沒有好好爭取一次？」

她始終沒告白過，和她交往的男生也都不是她主動告白的。我以為她會等季隕璽接受她，又或是等著勇氣到來，正式地向他表白，但她沒有。我也不懂她一直以來的選擇。

「只有跟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能不去幻想，如果是我跟季隕璽在一起就好了那種事，也只有這樣，我才能說服我自己，我不是非季隕璽不可。很奸詐吧？我一點都不善良⋯」

我打斷她，為了不要讓她繼續這樣的發言，

「只是選擇不一樣吧。」

她看向我，說：

「什麼？」

我緩了一下才說：

「妳選了愛妳的，而安靖選了她愛的。這樣想，就好了。」

我希望她能這樣想，這樣她就不會自責了。

「那妳呢？我和安靖一人一票了，妳呢？妳愛的，還是愛妳的？」

她瞪著她大大的眼睛看著我，這樣老派的問題，不確定她是不是在試探我，但不管怎樣我都會回答她。

「我大概⋯和妳比較像吧。都是⋯自私不起來的人。」

我不確定她聽到沒有，但她說了：

「我們回去吧！」

我不認為她是故意忽視我，反倒聽起來像，無論甚麼時候，我們都會是我們。

「我要回去，守著那裡，等安靖回來。」

她的笑，如同她的名字，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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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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