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摯友的隨筆翻到這麼一句話:「這世界總是遲的,比如出生、死亡、覺悟。」
後來我想,這當中可能還包含那種悉心拽在懷裡,無可告人的小小心意。
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s2fP1vHNZ
這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戀愛,更正,是單戀的故事。
我從小身體不太好,小學測體適能連仰臥起坐都做不到五下的那種不好,所以運動完全不在我的喜好範疇內;我甚至會去參加一堆文藝競賽,只因為競賽訓練的時間剛好和體育課衝堂,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逃課。爸媽大概很擔心我從此成為四體不勤的 nerd ,在國中的時候硬是把我送進體育校隊。
因為是那種都市小學校,體育班有一半的擺設性質,我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通過了校隊考試。但也因為只有一半的擺設性質,所以國中三年時間裡,我還是從一個四體不勤的 nerd,被訓練成一個能跑能跳、還會打一點籃球的人類。
我不喜歡做選擇,所以剛上高中的時候,想也沒想就加入了籃球社。原因很簡單:我需要運動,但我沒打算多花時間再經歷一次剛接觸一種新球類的折磨,所以眼下,籃球社成為了我的最佳解。
我高中念的是女校,但這裡有義務要為大眾科普一下:「進女校」和「會喜歡女生」真的是兩碼子事;這只是一種習慣與概率的問題:在女校裡,只有一半人會過從甚密、一半中的一半會春心萌動,再其中的一半才會真的在一起。
我是在籃球社認識李時的。
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XcUF7xOkx
李時大了我兩歲,是女校內最讓人忌憚的高三姊姊,只供瞻仰膜拜、不容得罪的那種生物。而且她還屬於稀有的八分之一:剛認識的時候,我就知道她有個可愛的女朋友;我則是那種沒有對象可以過從甚密、春心萌動、或者在一起的普通女高中生。
第一次見到李時是在第一年的暑訓。那時每天基本標配是練球三小時,最要命的是,每天練習結束,都以不同的體能結尾。因為我是教學幹部,平常只有自己練習的話,我都會善解人意的、適當地幫大家減少練習量,比如深蹲從 60 秒變成 30 秒,折返跑從 3 趟改成 1 趟,諸如此類。
因為高二學姊正在邁入升高三前的輔導課地獄,根本無暇理會我們這群死小孩們有沒有偷懶,我們於是樂得清閒。然而,這樣的好日子在高三學姊指考放榜那一刻,正式走到了盡頭。
一日,我到球場邊暖身,見著幾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我素來臉盲,為了避免太失禮,我只能扯扯身旁的社長,低聲:「這誰?」
社長一臉無語:「......高三學姊。」
我極為震驚:高三不是剛考完試、要快樂地奔向大學的懷抱了嗎?來這裡跟我們曬太陽、操體能是怎樣?
「看吧,我就叫妳常來打球。再不來,包準一個學姊都不認識。」
「......了不起?」對於社長的幸災樂禍,我只能從牙縫中擠出反擊。但見她熟捻的跟學姊們打起招呼,我也迅速切換成社交模式,跟學姊問好。
「哎,很少看到妳誒,是教學學妹?」其中一個姊姊活潑地和我打招呼,「叫什麼名字?」
「品淳,」我小心翼翼地回答,「林品淳。」
學姐噢了一聲,笑著說:「不用那麼緊張,又不會吃了妳。」
「不好說吧,小葉妳那麼兇。」社長繞回來,一手搭在學姊肩上,轉頭看向我,笑咪咪道:「妳也別裝乖,平常多吵的一個人,現在害羞給誰看的?」
我還來不及說話,被稱作小葉的學姊已經一巴掌替我伸張正義。「妳欠揍嗎,沈小妹妹?」
我們敬愛的社長大人沈倢吃痛地摀著肩膀,一臉「妳看吧」的泫然欲泣。
我和我眼角餘光瞥到的另一個人同時笑出聲。我轉頭,一個坐在場上拉筋的學姊看著我們,滿眼笑意。
學姊留著削到耳上的短髮,瀏海散在前額,五官清朗端正,但不會過分精緻,是女校裡那種乍看會難以辨認男女的類型。
我這人天生對好看的東西沒有任何抵抗力,所以忍不住多盯了她兩眼。她若有所覺地望回來,視線一對上,我趕忙轉開目光。
「這是李時。」小葉伸手,短髮學姊很有默契地握上她的手臂,借力起身,我才注意到她非常高,目測一百七以上;不過高歸高,這位姊姊身形屬於相當勻稱結實的那種,是很適合當中鋒的優秀體格。
正這麼想呢,就聽見小葉補充:「我們這屆的副社長兼中鋒。」
我微微低頭,有些尷尬無措,也不知道剛剛的偷看有沒有被發現。李時倒是很坦然,朝我友善地一笑:「嗨。」
我低眉順眼地回話:「學姊好。」
小葉和李時對看了一眼,像是聽到什麼很好笑的話似的忍俊不禁:「拜託!叫名字就好。球社沒有學姊妹制啦。」
「放心,她也只是裝一下禮貌而已。妳們熟一點就知道了,她昨天才跟我批評學姊妹制真的很智障。」
哇,這世界上真的有人只要一開口,就能破壞人家千辛萬苦樹立的形象。是什麼特異功能嗎?我恨恨地看著沈倢,而她一無所覺,逕自開始招呼大夥集合暖身。
然後,她轉頭看向小葉與李時:「既然來了就別偷懶,還不快陪我們一起練!」
***
那天練習結束前,我思考了各種方式穿越時空回到過去:只要能阻止沈倢邀請學姊們「一起練」,怎樣都行。
我早該知道,除了我們這種被迫暑訓的高一,願意捱著毒辣辣的太陽奔赴球場的人類,絕不是泛泛之輩好嗎?包括李時和小葉在內的一眾學姊,非但全程陪練,小葉還察覺了我偷偷把練習減量的事實。
我還能怎樣?當然是把 30 秒的深蹲加回 60 秒,附帶趟數乘以三,作為補償性的加練。
做加練的體能時,我們照例圍成一圈。其實我也不太懂這個設計:難道看著隊友扭曲的表情會增進彼此的情感嗎?正當我在心底腹誹,一抬眼,我發現對面站著李時。
…...好吧,表情扭不扭曲不是重點,關鍵還是妳對面那個人長得好不好看。
相較於小葉的活潑開朗,李時顯得很安靜,那樣的安靜是從裡子透出來的,在她的言行舉止裡,無處不在。她連做體能時的力道與姿態都很內斂,不像其他人動輒做得歪七扭八、怨聲載道。
這是怎樣一個人呢?我模糊地思考。
事後回想起來,也許是因為年少的我隨時處在一個嘈雜的世界,所以那樣別緻的安靜才會顯得有吸引力。但當時我只知道,李時在恍若未覺的無數瞬間,悄然無聲地牽動了我的注意力。
8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WT8a2TTBF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