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城廢墟、斷壁殘垣,戰火所及之處,一片傾頹低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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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擦掉臉上沾染的血汙,提著葬滅,漫無目的地行過這片由他親手建立起的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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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他也是兢兢業業地當好一個「拓荒者」的角色。他從沒懷疑過科學家的指令,因為從誕生起,他的使命、任務就已經註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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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自己身負重任,因此更加不敢懈怠,直到元年大戰,他持著葬滅衝入戰場,為人類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大勝利,就此改寫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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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在基因庫和晶片的幫助下,人類的文明確實如同千年前科學家們所想的一般,但物質文明的進步,卻造就了思想文明的退步。他看到雷諾米阿人被壓榨、排擠,甚至被當機器般,毫無尊嚴地對待時,他也曾經懷疑過,自己的存在是否是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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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不該改變歷史的進程?是否一切都只是為了人類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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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沒差,自己只是遵守指令,並且自己也已經順利完成了任務。接下來的發展如何,楚珩不想多管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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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行經神殿,看著依照自己模樣雕刻的神像,現如今被惡意潑漆,寫上大大的紅色標語,楚珩有一瞬間的失神。他想起了那個夜晚,想起了那雙閃爍著堅定的琥珀色眼眸和印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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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自己對佟青而言,是造成他悲慘命運的始作俑者。如果當年沒有他的干預,雷諾米阿人不會被流放到社會底層,也就不會有混血的尷尬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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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珩看向手裡的葬滅。自從攻陷士萊夫監獄後,人類與雷諾米阿人的種族大戰一觸即發,他也不例外地再度投身戰場。但此次的戰役,卻遠比當年的元年大戰更加難以攻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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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年大戰,說穿了既有雷諾米阿人的輕敵,也有科技文明的結晶,可謂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人和。但這次,風水輪流轉,製造子彈的特殊金屬已經漸漸枯竭,雷諾米阿人的自癒能力不再受到壓抑,所能對其造成的傷害已經十分有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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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向盡頭,天與地接壤之處,銀河仍在天上閃爍著,千百年來從未改變,從頭頂延伸至遠方的地平線。它是宇宙的一道裂痕,貫穿冷酷的黑,靠得極近,手一抓,彷彿就能抓到一星半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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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或許也需要一個神祇,解答他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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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月後,戰爭終以人類不敵投降而正式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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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全部人有一天能和平友善地坐在一張餐桌上,不分人種;我希望區分階級的制度有一天會被廢止。這是我們的訴求,這是我們應得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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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蘭廣場前,佟青慷慨激昂的陳詞,鼓舞了成千上萬的雷諾米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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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建國36年,群眾攻陷士萊夫監獄後,各種抗爭、衝突風起雲湧,身為雷諾米阿人的自尊意識抬頭,幾乎家家戶戶都投入戰場,這使得原本就是少數族群的人類更加不佔據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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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發展到如今的局面,帝國的錯誤統治方針難辭其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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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青因當年王家氣爆案的英勇事蹟被推舉為新一代的英雄,他們相信他將帶領著雷諾米阿人走向更光明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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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青被眾人舉薦為精神象徵。每次開戰前,一定會由他發表精神演說,鼓舞士氣。期間,帝國也是不擇手段地鎮壓,但怎麼可能抵制住這股有如雨後春筍般崛起的民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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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聲勢逐漸壯大,越來越多老百姓加入抗爭的隊伍,終於在建國40年,反政府軍揮軍攻入元老院,將王與元老拋出國會外,史稱「建國拋窗事件」。在此之後,雷諾米阿人重新掌控了社會主導權,平民也終於得以休養生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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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蘭廣場前,佟青再一次舉辦了演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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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們雷諾米阿人,以自由、民族、平等為名,正式建立共和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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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群眾歡聲雷動,彩帶、旗幟飄灑揮動,遮蔽了半片天空,為歷史譜寫下了輝煌的一刻,屬於雷諾米阿人的新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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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講完畢,佟青下台一鞠躬,走入人群,與大眾共享這揮灑著血汗換得的甜美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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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是需要以戰止戰,以暴力換取和平的。雖然是下下策,卻也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如果人類願意坐下來和談,誰又一定要用革命換取平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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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為了生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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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性中總是存在一種賭徒心態,因著前幾次的成功嚐到甜頭,就會加大賭注,相信自己仍然能像之前一樣,即使中間有幾次失敗,他們也會催眠自己,這不過是為了最後更大的成功所做的鋪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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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越賭越大、越玩越瘋,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結果卻是早已輸得一蹋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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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後的第一次雷諾米阿人普選中,佟青被選為總統,但他卻以不適任為由辭去了總統一職,於是總統之位便傳到了他的副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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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青辭職後,第一件事便是回到當初的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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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已被夷為平地的殿堂,佟青企圖尋找著當初的影子,卻發現滴滴點點也只能活在他的回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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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結束後,雷諾米阿人召開了軍事裁判庭,審判了人類。王與一些位高權重的貴族皆不能倖免於難,其中包含了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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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青記得那天,他坐在陪審席上,看著人被一個一個地押進來,公開審訊。他不能忘記茴莧向他求救的眼神,可他卻裝作沒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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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或許他心裡還是怨恨的吧,怨恨當初在法庭上,她赤裸裸的真面目和多年的背叛。在被拖上斷頭台前,她嘶吼、咆嘯,用汙言穢語辱罵著佟青忘恩負義,但這也不過是垂死掙扎,鐮刀一下,血濺滿布幔和刑器,那樣的字眼也就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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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誰會在意一個瀕臨死亡的人說的話,佟青依然是雷諾米阿人心目中的建國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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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青憑著印象,走進當初擺放神像的主殿,緬懷過往一切的美好和歡樂。牧首後來在戰亂中被生擒,連帶著張老師一起,被絞死在了刑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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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佟青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卻無能為力。他知道這是雷諾米阿人對於人類長年壓抑的反撲,他知道他無法阻止這一切發生,因為所有人在民族情懷的催化下瘋得徹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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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所有瘋子聚在一起,瘋子就不是瘋子了,反倒成了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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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被掛在牆上,似被遺忘的末世鐘,指針突然快速走動著,指向40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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