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科幻軍事/AI人工智慧】掩埋場 Oceanfill-9 [最終版] - 肆部：行動 -22

最後一次跟博士會面，是那天會議。

會議後的騷動、艦上最大會議室中央螢幕的熊熊火海，三折電子螢幕重播畫面，許湧江記憶深刻。螢幕中的囂張火焰撕扯神經，眾人酒意全消。

有人跟他打招呼，他望向接近的伊安，望不出博士面上情緒，訝異來人帶點冷漠。

「以前沒有這種狀況。」許湧江嘆「博士有沒有見解？」

「斗膽抒發己見，南廠似乎有批新的武裝小隊。」

「自從大學聯合實驗室，派人來採集第六層住民組織樣本，南廠蒐集廢棄火藥零件更頻繁了。」

他記得，伊安口氣比平常更尖酸刻薄，指尖呈強烈彎曲的角度。

「一群愚蠢的人。已經住在垃圾堆，還沒把回歸自然居住地、平衡自然資源當真正的目標⋯⋯」

螢幕上越演越烈的火場畫面，令他沒注意博士接下來的表情。

幾個月後，指揮中心對講機傳來伊安失蹤前的呼救。沒有最佳的及時人力救援。

伊安失蹤原因複雜。人事長官現身博士的研究單位慰問，以將軍指令名義，取走所有相關企劃書與報告。

用專屬搜查系統在場內遊走，伊安紀錄的直播頻道影片，於8年前無限延後上傳。

最後一部作品介紹六道門，影片開頭擺著兩張照片，讓許湧江像訂閱粉絲一樣陷進影片中。照片是被譽為「垃圾之父」極地小島原住民杜肯，開著自家漁船，終其一生收集起一整座小島垃圾。另一是「垃圾之母」培雅吉，一名帶著親友慢慢整理掉好幾座印尼垃圾山的女性，有人便在那幾公頃幾公頃的土地植樹。

影片細說艾列塔妮門到芎蒼星門的每個電梯、聯絡管線，與群眾須知的母艦緊急通聯方式。忽地，博士的臉靠近鏡頭、迅速放大。許湧江回神，只見落腮鬍修得整齊的男人放輕聲音、放慢語速。

所討論的軍方釋出報告，早已緊繫他心。

他輕閉疲憊雙眼，坐在椅中。混沌腦內影像逐漸生成，如在模擬情境適中感應的那次，他掉進想像中的紅褐色岩石滲穴底部，經過布滿晶燦光芒的石英礦脈，探入腦裡最深處、最漆黑的地方，看見閉眼後閃爍的暈白感知。

眨眼到白日夢中的地下實驗室，伊安博士也在。

兩人隔著桌面空盪的桌子對坐，桌面有兩杯淡咖啡色飲料，用塑膠谷小吃店打磨過的破角玻璃杯裝著。

回憶著某些研究結果，「博士，這是你我私下的對話。」

「你邀請我到這裡，不是外面的酒吧、咖啡廳，又是怎麼回事？在外面不是更安全嗎？」

「我急著想知道一些資訊，才叫你過來這裡。」

「我懂了。」

腦海中邀請博士面對面，許湧江感受不到壓迫，他這時才察覺，自己還在思索嚴將軍的決策，還在琢磨各種結果。萬一臆測有誤⋯⋯

「醫生，你想幫助的，是小書僮嗎？」

是吧。許湧江面無表情點頭。

「你想要找的線索不在我這。」

「可以告訴我嗎？」許湧江低頭盯著杯緣問「能詳說製造胚胎情形嗎？包括去過的湘湘神廟。」

伊安一陣遲疑，「必要時，你是DEAD特殊小隊負責人，為什麼要從我這索取消息？這是陷阱嗎？」

「說到陷阱，我害怕少校遇到陷阱。」

許湧江不怕在腦海裡公開。

伊安博士了然看他。

「庭庭重回陸上再製，是最『理想』結果，有了庭庭的等值情報，還可以幫少校。」

許湧江向伊安博士示意稍等，起身再倒一杯咖啡，且在咖啡中混入烈酒，坐回位上呆愣片刻，才乾掉杯中溶液，闡述那段深刻。「若這世上真能了解他人，他就是最了解我的人，他的愛⋯⋯像沒有他自己的空間，跟海一樣寬廣寧靜，我可以在寧靜的海洋中醒來，平靜望著海。」

原來，真正想做的，是自不量力的守護一大片海洋。

博士微微點頭，像已了解他們這對伴侶已久，滿臉笑容。眼珠滑溜轉一圈，問「對『超完美系列』跟『芎蒼星號艇』清楚多少？」

「可以的話，我想知道你知曉的每個部分。」

「我想，沒有第六層那些特別的回收產品利益，人怎麼甘願住在那？南廠肯定想取得一些更新的研究吧，不然怎麼會緊守太理舊廠。」

「芎蒼星號艇⋯⋯」

「利用完『超完美系列』這項機密，假裝避開太理科技相關產品——那座舊艇。只是猜測。」

許湧江向博士討全部細節。

「早知道我就帶筆電來了，還有關於胚胎的記錄⋯⋯紀錄很多，記不太起來，我以為住在那能得到答案，可是我開始花時間布置街道，收集家具建材、整理環境，讓蓄水槽變成養魚池——那些住民教我的，這幾年的生活好像沒太多時間摸清生命本質。」

許湧江認為，博士神情不是淡漠，而是樸實的淡然。

「博士，你的紀錄中有沒有關於軍方消息？」他問。

伊安半晌才回覆「有，是我去第六層摸索的主因之一，或許，最初是想建立更穩定的AI戰士改造模式，或找出第六層住民的基因變動排列，唉⋯⋯老實說，我快忘光了。」

想起女神司馬典睿的銳利眼神，許湧江頓時清醒，回到現實。

像真的發生過自然，熟讀伊安博士所有訊息後，擅長模仿的特定腦細胞，便那樣建立起跟博士的完整模擬對談。

＊＊＊

未上鎖的特殊案件夾攤在桌上，帶點倦容的少校自然地揉眼、打哈欠。

已3個禮拜沒見面。走在飄散菸酒雜味的宿舍廊上，見牆壁泛黃斑駁、照明燈偶爾閃爍，他都會想起羅亞羅維前陣子換上他送的休閒T恤，以及穿著牛仔外衣、緊身牛仔褲的模樣。而T恤是那人最愛的素雅灰藍。

兩人撿到的步槍是第六層住民遺物，同部攝影機拍攝存檔在司馬典睿手上。她認為芎蒼星號艇能給明確答案。

「那艘潛艇為『超完美系列』的下個希望。」羅亞羅維道。

「南廠的雨天任務推延是因為穹蒼星號艇嗎？」

「舊艇勘查成第一優先。」

「南廠的任務不在線人所說的時間點過去，太危險。」

「只能延到下個月的雨天，線人應該會盡力協助『改期』。」

「我不抱樂觀期望。」許湧江皺眉。

「起碼『雨天』是那位的計畫。這是南廠改造『超完美系列』零件的鷗心智零件的保存處，從某長官得來的可靠消息，看一眼吧。」

今日清晨，宿舍一樓大廳角落，灰髮蒼蒼的結實男子站在投幣飲料機前，面朝飲料機說話，兩眼放光，像在挑不得了的飲料，卻遲遲不選擇，只顧著說話，不時看向藏在飲料機跟樓梯底角落之間的羅亞羅維。

倚靠著飲料機，羅亞羅維失神想起熾烈吻上醫生，自己是怎麼顫抖。

上校階級的學長向他投以暗示眼神，他傾身向前，結實軍人捏他的肩，稍稍仰頭。他耳邊噴出熾熱鼻息與情報。聽他答應絕不背叛學長的信任，長滿粗糙厚繭的手撫摸他側頸與左耳。

他癢得低下頭，中年軍人發出輕笑，又看他許久，才到飲料機前投幣按鈕。

送走同款迷彩黑褲的通信部學長，羅亞羅維思索剛剛打聽的情報。他一直都懷疑外貌力量，但很確信在煎熬戰場，外貌更容易帶來高階情報。

脖子觸感短暫間很難消退，細胞敏感纖細，記住游移在身上的痕跡和觸感，無關喜不喜歡對方，有些麻癢感受不會停留太久，若是完全尊重他身體和心靈的觸碰，身體會記較久。

剛才被撫摸的感受應會迅速退掉，但依舊騷動，他渾身不對勁想起一人。

羅亞羅維對那個人道「只要確認博士蹤跡，與重火庫器庫位置。零件保存處可暫且不管。」

知曉鷗心零件重大情報，許湧江只是安靜盯人。忽然說「老彭的提點有時比任何消息都準確。」

前往回收再造家具比賽準備區一隅，比賽準備場塞滿各部門派出的好手，各自沉浸，跟老彭一樣專注。

佇立於準備區外頭，兩人肩並肩站，彎腰的老兵有著精實的年紀刻痕，光禿腦袋頂端滿是汙漬，脫下手套的一雙厚掌，方形指尖跟山坳粗的指節摺痕，像水泥工的手，蓋上一層灰，厚繭蠟黃，不只眼前作品，時間也成了他把玩的武器，把握時時刻刻。

彭火樊正焊接一攤攤形狀不明鐵架。大量火花四濺，創作者也激情洋溢，像磨墨或狂傲揮筆般專注。

很難一時看出老彭在做什麼，許湧江像端詳腳趾頭的嬰兒，看著腳邊的三角鐵架，羅亞羅維卻邊看邊點頭，不多時，戴上面罩跟著老彭指令動手。創作者牢握已先晾乾的銀白色鐵柱，放在羅亞羅維架好的基底臺擺弄，笑紋成了瀑布刻劃的山石壁凹，擺弄零件時更是不停加深。

按照老彭不客氣的指示，許湧江跟著挽起衣袖，完成一半的噴漆，覆蓋了生鏽、變身如銀色冰柱的鐵棍，增強焊接的熱度，他感到火辣辣的滾燙火花噴濺到腳邊，像火山爆發的岩漿。

「老彭，你怎麼解釋心智出了問題的人？」羅亞羅維問。

「我們小時候正好流行一句話，『神智凌駕在心智上，心智凌駕在學智上』，心智嘛，須檢查他大腦神經傳遞物質與核磁共振，可惜，已經晚了。至於神智，他信仰科學與宇宙，相信宇宙暗物質，相信正念禪定後可以專注當下、天人合一，只是我不常看他冥想呢。」

「博士不是極端控制某種權力的人，我剛入營時，他是和藹且有智慧的助人者。」許湧江點頭道。

「他的『創作』可能是神智接受超負荷刺激，腦神經質量改變而致。」羅亞羅維說。

「南廠不會放過那種神智下的『作品』。」許湧江説。

「神智⋯⋯神的智慧。」老彭放下面具，自言自語「神要我們知道什麼？愛與永恆嗎？是長生不老嗎？還是佛祖菩薩說的解脫？」

聽活了150多年的AI有機體，問出小書僮常提的類似問題，羅亞羅維感到說不出的神聖。

「知道伊安為什麼要寫信給葛吉悍跟南廠嗎？」老彭將手上不合的鐵棍丟到一旁。

寄到葛吉悍手裡的那件零件包裹，有博士告白的內心話。

羅亞羅維應「阻止南廠再奪穹蒼星號艇？」

彭火樊戴上手套，開啟焊接噴槍前，說「只想告訴大家計畫失敗，就這樣。」

許湧江想像出奉縝密計畫為圭臬的人垂頭喪氣。

老彭說「只是計畫失敗了而已。有人死亡的計畫，都以失敗收場，不是嗎？」

「博士不是在製造死亡，只是計畫失敗了，你能保證這點。」許湧江說。

「前提是他的心還是我當時認識的心。」

彭火樊趕走他們，只道接下來是創作精華，也是驚喜。

地上擺列的琳瑯物件，有的上了銀漆，或加入疊高的三角鐵柱，各種預訂的五金組件，像深海遺跡那樣覆蓋海藻、蝕洞和斷骸，靜置於回收商圍出的角落，等待進入碎屑飛舞、磨擦聲尖鳴的改造舞台裡。29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nfIfYJy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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