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長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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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婉兒與春梅等人一同攙扶喝醉的太平回房歇息，當婉兒為太平蓋上被子時，卻在燭光下窺見她眼角湧出的淚水，晶瑩得如茶花的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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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喟嘆一聲，對宮娥們說：「妳們都下去吧？我留在這兒看顧殿下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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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春梅和秋菊都相繼離開，冬雪還是不忙提醒婉兒一句：「才人明天早上還要上朝，婢子五更時分 （1）再來侍奉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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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淡淡笑道：「好，勞煩冬雪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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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子不敢當，那麼妾先退下了。」冬雪說罷，便離開公主的住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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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亥時 （2），整座太初宮裏卻靜得能聽見風吹梧桐的聲音，洛陽的早春不似江南般這麼快和暖，連河水凝結的冰也尚未徹底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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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滅了燭火以後，婉兒才恍然發現，原來公主殿上也會有這麼蕭瑟的夜晚。窗台上只映照了些許黯淡的月色，晚風倒是夾雜着殘冬的氣息徐徐而來，害婉兒禁不住打了數個寒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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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默默鑽進被子裏，側過身子望着太平的臉龐，幼時她們在道觀中玩累了，也常常倒在床上大被同眠的。只是她們那時的心情是歡快無比，不像此時此刻，婉兒除了替太平拭去淚水和撫平她緊鎖的眉頭外，就甚麼都幫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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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婉兒總以為，身為大唐公主的太平，大概一輩子也不用經歷在被窩偷偷啜泣、自舔傷口的滋味。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ztanGxdu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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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還是把世事想得太天真了，原來長大後的公主，也會像自己當初身處掖庭般包受折磨和痛苦。而太平現在要承受的，甚至比肉體的傷痛還要強千倍、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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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又能為公主做些甚麼呢？太后決定做的事，誰也改變不了，再多的求請，也只會添加雙方的痛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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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兒想，不用很快，她又要再一次送別太平出嫁了。只是這一次的心情，不再是當初對童年玩伴的依依不捨，取而代之的，是為太平無法躲過宿命而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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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太平一直想要的自由，不過是虛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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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再次出嫁，婚禮自然沒有第一次那般奢華，但總算不失她公主的身份。而正如太平所預料般，她一下嫁武攸暨，太后果然開始大肆籌備登基儀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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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為了令自己登基變得名正言順，太后在載初元年（公元690）初早已進行了多種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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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深知自己的出身不能媲美甚麼世家大族，所以她決定將十一月改作正月，全國均實行周曆，並自稱武氏家族乃周朝姬武的後代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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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太后在正月向全天下頒布第一批新文字，這批文字分別有十二個，所代表的是天、地、日、月、星、君、臣、載、初、年、正及照。而在此當中，最為人知的莫過於她的新稱號：武「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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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凌空，普照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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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六十七歲 （4）的武曌此刻最想打造的、也是前所未有過的女子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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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改革文字以外，武曌還在太初宮洛城殿親自主持殿試，上萬多位貢士從各州各縣來到神都考試。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AjsLrJB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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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場殿試當中，又以策試賢良方正一科的張說最為優秀，當日武曌和婉兒在殿上評鑒張說的文章和口才，均一致點評他為全國第一 （5）。張說自此平步青雲，他策論所寫的文章更被張貼於尚書省，在文武百官之間傳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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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世人相信女人也能授天命所歸，武曌隨即讓面首薛懷義、東魏國寺和尚法明等人一同研討佛經，參考一下這佛典中有否記載女人也可以當皇帝的經文來。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djNtNvdv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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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經辛苦之下，薛懷義等人終於從《大方等無想大雲經》中找到一則關於淨光天女統治天下的經文，武曌不禁大喜，只見佛經上頭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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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告淨光天女言，天女將化為菩薩，即以女身當王國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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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這淨光天女後來又轉化為彌勒佛，所以和尚法明便在早朝時向武曌諂媚道：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lBwcQ7pP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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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皇陛下如今跟淨光天女般統領天下百姓，定必是彌勒佛轉世，下凡普渡眾生了！」武曌聽罷，直呼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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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之後，武曌便命人在各州興建大雲寺，裏頭必須收藏一部《大雲經》；而她又為了令全國百姓讀得懂這部經書，又下令編注《大雲經疏》，這下子，所有人都相信武曌是天命之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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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九月初三，一位叫傅遊藝的官員率先帶領數百位關中百姓上表，央求武曌順應天意登上皇位，武曌為了掩飾自己的野心，先假意拒絕。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8AWwViBG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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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洛陽市民、胡人、和尚及道士等上萬人再次請求武曌登基，這次又遭到她的拒絕。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qhaUILQ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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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初五，市民僧道連同文武百官共六萬人再一次請求武曌取代李旦成皇，李旦見大勢所趨，也親自上表請母親賜他武姓。那些臣子甚至紛紛說天上有鳳凰和赤鳥飛過 ，都是來響應太后稱帝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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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在九月初七那天，太后應取民意稱帝，並在九月九重陽節正式登帝，改元天授，自號「聖神皇帝」。至於其子李旦，則被降格為皇嗣，連太子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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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女帝，就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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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 五更，即凌晨三點至五點，唐代早朝時間約凊晨五點至七點。
（2） 亥時，即晚上九點至十一點。
（3） 見《舊唐書》：「載初元年春正月，神皇親享明堂，大赦天下。依周制建子月為正月，改永昌元年十一月為載初元年正月，十二月為臘月，改舊正月為一月，大酺三日。」
（4） 此處用的是虛數。
（5） 見《全唐詩》：「張說，字道濟，一字說之，洛陽人。武后策賢良方正，說所對第一，授左補闕，擢鳳閣舍人。」
（6） 見《資治通鑑》：「九月丙子，侍御史汲人傅遊藝。帥關中百姓九百餘人詣闕上表。請改國號曰周，賜皇帝姓武氏。太后不許；擢遊藝為給事中。於是百官及帝室宗戚、遠近百姓、四夷酋長、沙門、道士合六萬餘人。俱上表如遊藝所請，皇帝亦上表自請賜姓武氏。戊寅，群臣上言：有鳳凰自明堂飛入上陽宮，還集左臺梧桐之上。久之，飛東南去；及赤雀數萬集朝堂。」
* 關於武則天稱帝的其他細節，可詳見《資治通鑑》、《兩唐書》等史籍。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SwEqrUF9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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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說：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PFA5bjcSW
話說我今早在看一本關於唐代女詩人的書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r8FxqkYUD
裏頭有一章正好是說婉兒的，我就本着「窺探一下其他作家怎樣看待婉兒」的態度翻閱了整篇文章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z1hvvNxj1
不看還好，一看就發現文章錯漏百出，還要順道抹黑婉兒一番（擺手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ijiYjqdB
這位作家居然能寫出「張說給婉兒收屍厚葬」這番話來，他是不是因為張說寫了那篇〈唐昭容上官氏文集序〉而get錯了點甚麼
明明他還引用了這篇序文裏頭的「（婉兒）兩朝專美，一日萬機......」之句，卻對最後一段視而不見：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iIPmTNP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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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太平公主，道高帝妹。才重天人，昔嘗共遊東壁，同宴北渚，倏來忽往，物在人亡。憫雕琯之殘言，悲素扇之空曲，上聞天子 （這裏是指睿宗李旦，不是李隆基），求椒掖之故事；有命史臣，敘蘭台之新集。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0Ac15N76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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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李隆基還要搶太平的功勞，這就過份了）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Yjr0N5vH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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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嗚，明明是本宮提出給婉兒厚葬的，也是我命人編她的文集，怎麼每個人都要抹殺我對婉兒的情深義重！ (／‵Д′)／~ ╧╧22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LlVTcBPF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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