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那時,建於地底下的雷瓦帝國附近仍有不少噬星體活動,為此,他們將其看作寶貴的實戰經驗,不時派出士兵前去剿滅。
而在某次行動裡,有支小隊意外地在一處廢墟中,發現孤身一人的赫黎正沉睡著,且無法輕意被喚醒。於是,小隊只能先將來歷不明的他交給科研者們去進行研究。
不過,據說每項在赫黎身上進行的實驗所得出的數據都很古怪,偏離常人太多,可又原因不明,他們只好作罷。
再來,就是當他在半年後的第一次甦醒。科研者們當時迫切地詢問了些關於他是否記得自己身分的問題,但他似乎失去了記憶,什麼也答不上。
甚至就算用上惡樹之種這般的工具來測量,也只得出他誕生於菲爾席恩大陸的時間確實也就六個月之久,哪怕......他生來就是這副約落在人類男孩十歲初頭的幼童面貌。
最終,科研者們決定先把赫黎交給有心人士扶養,之後再做打算。至於扶養他的人,正是最初發現他的那支小隊裡,其中因生育與扶養關係而暫時獲得修養假期的一對夫婦——帕米瑞雅和傑恩。
在接下來的四年裡,夫婦將赫黎視如己出,真心全意地照顧他,讓其收穫了許多感動與回憶,而他也將夫婦和一位尚在牙牙學語的弟弟看作家人,過上了平淡且幸福的日子。
直至某天,赫黎在無意間展現出了潛藏於體內的力量——星彩。
「後來的事,我大概猜到了。雷瓦帝國為了催化你的成長,把你的父母作為第三批挑戰者派來了惡樹迷宮,對嗎?」
安苒伸出手,藉由惡樹之種對吊墜進行掃描後,一格信息欄跳了出來,上面敘述的最後一行赫然寫道——「此物出自L-3-7和L-3-1之手」。
「是的,而在那之後不久,我也被帶到了專為我打造的戰鬥訓練室和實驗室裡,依照帝國的命令開始接受訓練,然後投入作戰。」
赫黎收回了吊墜,重新將其掛回腰際,就如同家人依舊陪伴著他。
「我明白你們的心意,但執行計畫對我來說並不辛苦。而且只要表現得好,還在雷瓦帝國的弟弟就能獲得補貼,這是我唯一能照顧到他的方式了。」
他面色平靜地說出這些話,看都沒看一眼側腹位置上那衣服留有的大坑。
而安苒和雷諾對看了一眼,他們大致了解赫黎為何這麼盡心盡力於執行計畫了。
要抵達惡樹迷宮的盡頭,需要通過灰命、罪罰、神靈、龍戰一共四個時代,就像倒著時間順序去讀一遍歷史。而第三批挑戰者成功上傳的攻略只有前兩個,這意謂著對方目前要嘛還卡在神靈時代,要嘛——早已全軍覆沒。
赫黎明顯是相信前者的,因此他在期待著「時空抉擇」的那天到來。
惡樹迷宮中,每批挑戰者所處的時空既不相同也互不干涉,這是為了創造更多新的可能。
但是當兩個時空的進度來到同一個時代下,例如第七批挑戰者的他們,一路通關到了與第三批挑戰者同在的神靈時代,那麼兩邊陣營便可透過一場遊戲,來決定要在哪個時空下繼續探索迷宮,此即為時空抉擇。
這就是為何他不論看到混沌體、噬星體抑或噬星者都會衝上去消滅。不僅是為了任務,更是為了創造一個相對好的環境來迎接家人。
「就算是這樣,你也該為自己多著想一點。還有如果再發生像今天這樣的事,到時傳到你父母耳中,你該怎麼和他們交代?撒謊嗎?」
「請幫我瞞過去。」
「駁回!」
被安苒大聲斥責,赫黎少有地露出了困擾的神情。
對於如何跟父母交代這個問題,他其實原本不用擔心的。畢竟按照帝國原來的計畫,他得獨自行動,在暗中保護同陣營的隊友,同時也得暴露自己的存在給噬星者一方知道,好讓對方先把心思放自己身上。
在這種情況下,他認為自己肯定能把這段時間的經歷,風輕雲淡地一筆帶過。但現在出了點問題,那就是安苒和雷諾。
起初,他會答應兩人的同行請求,就只是打算等兩人有了保護自己的能力後便立刻離開。
可事情不如他所料的那般順利,兩人恰好在他與噬星者廝殺的最後一刻趕來現場,導致他們極有可能也被噬星者盯上了,而且是被視為覺醒者的同伴,換言之,他們成了與赫黎同級別的優先解決目標。
事態演變成這樣,他大抵是無法輕易離開兩人身邊,所以他得認真思考這個問題的最佳解法了。
「這樣吧,以後如果你不再像今天這樣行動,而是先回來和我們商量,那我們就幫你瞞過你父母!」
安苒面露狡詰笑容,向赫黎伸出象徵約定的右手小拇指。
見狀,赫黎猶豫一會,最後選擇把小指勾了上去。
「嘿嘿嘿嘿,那就一言為定!」
終於,安苒臉上神情恢復自然,一旁的雷諾也拍拍手,這件事告一段落,而他們也終於吃上今天的第一餐,因為三人當中唯有赫黎會做飯。
「呼,好飽啊!」
一處廢墟的遮掩下,一團篝火帶來夜燈般的溫暖與微亮。
三人此刻正閒聊著,互相翻看著彼此的儲物欄,既是為了確認物資,也是給身體一點消化時間。然後,翻著翻著,安苒看見了赫黎的儲物欄裡,最上頭的那格擺著一封信。
「是爸爸媽媽寄給我的信,這封是在幾天前送到我手裡的。」
赫黎一眼看出了安苒的好奇,主動解釋。
事實上,這不是第一封信,在帕米瑞雅和傑恩身入迷宮後,兩人每年都會寄信回來,裡面還會夾著一些生活照。
八年來,由於迷宮內與外界的時間流逝速度不同,迷宮內的一個月對應著外界的一年,所以兩人的樣貌看上去沒怎麼變化。
至於被安苒發現的這封信,正是在赫黎來到惡樹迷宮前,透過「那位男子」交到他手中的那封。
「幾天前?原來啊,這可真是好消息!話說裡面有寫些什麼攻略嗎?」
安苒雙手一拍,這下總算明白赫黎為何這麼篤信他的父母還活著了。
「不,他們似乎最近比較忙,這封信裡的內容不多。」
赫黎取了信封出來,大方地遞給安苒和雷諾看。
「哇,這是我免費能看的嗎?那我就不客氣啦!」
安苒笑著拆開信封,取出信紙還有夾在其中的相片,可當他看見信上那行以鮮紅血跡撇下的簡短字句,他神色驟變,笑容瞬間垮下。
而一旁手上拿著照片的雷諾,也是面色驚懼,呼吸變得有些不穩。
「看.....看完了......」
安苒吞了口水,雙手微顫著,他將信紙摺好,連同照片一併還給赫黎。
而這時,兩人目光恰好與赫黎的銀眸對視上,他們的瞳孔倏然瞪大。
這幾天相處下來,他們對於赫黎表現出的行為,一直感到有些不協調之處。
例如赫黎行動時總是以帝國交派的任務為第一要項,但他仍保有的意志與想法卻要遠勝過這些;再來是他談及過往在帝國遭受的虐待時,口吻一如既往地平靜,彷彿根本不在乎;還有明明戰鬥起來時毫不在意受了多少傷,平時卻會經常察看自己當下的狀態。
最後......他們怎麼會現在才注意到呢?赫黎方才明明展現出的態度,是那麼地相信家人目前過得一切安好,可他的眼裡卻沒有一點光芒。
「那麼我到外面去守夜,晚安。」
將信紙輕放回儲物欄內,赫黎便向外走去。
寧靜之中,剩下兩人呆愣在原地。
「『照顧好自己和弟弟,永別了』......」
安苒低著頭,喃喃自語著信中的全部內容,再想起相片裡那座被墳墓與屍骨覆滿的山丘,還有赫黎如此平淡的表現......他緩緩轉頭看向雷諾,兩人面面相覷,心領神會。
赫黎堅定的意志建立在與家人重逢的希冀上,為此,他能熬過六年的非人對待,能不惜生命去執行任務,自然——也能夠輕易扭曲自己的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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