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夢迴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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冽在黑暗中載浮載沉,意識過來這件事時,他像是在一汪黑潭中甦醒,水波一紋一紋擴散出去。他翻了身開始游動,一會兒像是靠岸,愈發靠近淺灘,最後他站到灘上,黑潭在那瞬間消退。
他抬起雙手來回看著,潭水的阻力彷彿還殘留在手上,全身疲憊而不得舒緩,有些煩躁地蹙起眉頭。
他在黑暗中走了一會兒,發現耳邊聲音愈來愈清晰,視界跟著開展。
幾個孩子從眼前跑過,他的視線望去,已然和習慣的高度不同,但一開始的不習慣卻逐漸理所當然。
他加入了幾個孩子的玩鬧中,玩著似乎是一人當鬼,抓到下一個人便交換的追逐遊戲,沒一會兒,鈴聲響了起來。
「孩子們,晚飯時間到了。」沙啞的男聲刮著耳膜難受,穿著黑袍,身形佝僂的人影抬著提燈,為地下更添了亮度,「聖子,今晚是我等大日子。」
冽本是衝著要往飯廳,不得不煞住腳。胸腹前似有火光閃爍,下望而去。翠綠的晶石墜鍊叮鈴輕響,金邊勾著魔族文宛如勾畫著魔法陣,正折著魔法燈的火光。
他還記得大雪前,他們痛哭流涕地找到他,說他是聖子,說他會帶給魔族希望,可是他的父母卻將希望藏起。他們說,他的父母是叛徒,而他們依照神旨迎接流落街頭的聖子。
他不懂那些東西,父母對他來說就是一個虛幻的詞,也從來沒什麼希望,又怎麼將希望帶給魔族。
「聖子不會再受飢餓折磨!你還有許多兄弟姐妹!」迎接他的人將綠色晶石墜鍊掛到他的頸上,神色盡是狂熱,「滅魔神的遺物,聖子得以聆聽神跡!」
——魔族會更好,會更好的。
「魔族會更好。」冽伸手握了下胸前的墜鍊,猶如在耳的神跡也不過這句。可滅魔教供予無家可歸的孩子歸處,或許滅魔教便是神跡,遵從神跡行事,故他身在此處。
雙眼一閉一睜,僅蓋著一條白布在下身,躺在石製高台上,從他的心臟處往外蔓延以血書寫的魔族文,一直寫到高台上,才做終。
一群人以聲音嘶啞佝僂著的男人為首,圍著他開始咕噥著古魔族語。
隨著時間流逝,他的身子開始像是被一根針不斷挑撥著血脈,他尖叫著,不一會兒被封去聲音,無聲地吶喊。
他感覺到一些不屬於他的記憶湧入他的腦袋,太過零碎反倒像是沒什麼意義的片段,沒有在他的腦中留下任何痕跡。
「啊!聖子將脫胎換骨!滅魔神終將降臨!」群聚的人們祈禱著,對著他們瘋狂信仰的存在祈禱。
他的周身魔力湧動,他像是被捲入風暴之中,那股強悍的魔力在他的身上沖刷,他在劇痛之中感到身體裡有什麼炸開,像是會血肉橫飛,但實際上什麼也沒發生,接著是他第一次意識到的魔力靈脈逐漸碎裂,分崩離析。
——啊,可憐的孩子。
那與他聽過的所謂神跡一模一樣的聲音,如風拂耳,疼痛令他無暇顧及,他的生命如流沙地流逝,彷彿下一刻就會死去的恐懼讓他流著淚水,卻已痛得難以反抗。
——可憐的孩子。
——若有幸,將身受祝福,魔族將明。
「啊⋯⋯不行,還是不行嗎?汝非聖子⋯⋯不配得有神跡⋯⋯」沙啞的男聲似是悲痛而有著哭嗓,「抹去記憶吧⋯⋯要是被魔皇⋯⋯」
冽才知道,他所以為的光明,所擁有的兄弟姐妹,全是一場鬧劇。
再次眨眼,已是記憶紊亂地身處上界天蒼族的奴隸市場中。
魔力靈脈崩解的劇痛、紊亂的記憶,皆讓他瘋狂,遭受刺激便見人就攻擊。因此,得來被鎖著四肢單獨關在陰濕的鐵牢之中的殊榮。
「——。」晦澀難懂的語句隔著鏽跡斑斑的鐵牢傳入耳。
褐眼兇狠地瞪去。映入眼簾的,卻是冽在短短十六歲的人生裡見過最美的生物,上下兩界絕無僅有。
及肩半長髮宛如冬天細雪,透著冷意落在金紋白袍的高貴衣裝上。淺淡的藍瞳帶著透明感。白皙若瓷的肌膚,五官精緻,眉睫都是白的,如同櫥窗裡的人偶,不似活物。
可是那勾著疏離笑容的唇,在剛才確確實實地吐出異族之語。
男人又說話了,仍是異族之語。說完像是等不到回答而不解地偏頭,白髮絲絲滑落一側,眉間約莫是不耐煩微微蹙起。爾後才像是想起什麼,放柔神情,伸手將滑落的白髮撥往白皙的耳後,勾起毫無笑意的唇角,張嘴是一口純正標準的魔族語,「你聽不懂天蒼族語呀?我剛才十分訝異,魔族奴隸實在難得一見!而我決定,買下你。」
冽的褐瞳劇縮,朝著男人撲去,像是要將雪白的男子撕碎。然而被鐵鍊拉扯住,撞上牢門鐵欄,發出巨響,「我要殺了你!殺了那群——」
男人的藍瞳像是失去所有溫度,微抬下巴,倨傲地看著暴起的奴隸,漠然地用魔族語簡短地下命令,「跪下。」
冽身子震顫,毛骨悚然的恐怖從雙腿開始,爬上腰椎、爬了滿背,抽乾他的憤恨,雙腿一軟便跪下地。
「好多了。對主人出言不遜,回頭得好好懲罰呢。」男人如吟詠般地說著。
冽紊亂的腦子想著,自己命不久矣,要是男人花了錢將他買回去,不知道得遭受什麼折磨才得以合價碼。
而男人冰冷的眼神讓他毛骨悚然,除了顫抖之外,似乎辦不到任何事。
本能告訴冽,死在鐵牢裡或許都比被男人買下好,「他、他們說我、我瘋了⋯⋯我、我也快死了⋯⋯」
男人沒聽見似的,轉頭與提著魔法燈的奴隸商人談起買賣。最後叮叮噹噹地在奴隸商人手上落下五枚金幣,那是冽不曾見過的大數目。
冽恐懼著會被男人討回價值地折磨,大叫道:「你沒聽見嗎?」
男人再次看向冽,「不過就是魔力靈脈碎了。你不會死,而你會後悔曾吼了未來的主人。哦!對了,記好我的名字,即便不該從你的嘴吐出來。把它烙在心上,我的名字,宮辰宵。」
冽在後來紊亂的記憶理出一條線,而他對淒慘的遭遇僅餘下被邪教誆騙及自身成為祭品的記憶後,才想起,天蒼族現任國王,名字就叫宮辰宵。
「我就是絕對,你的存在就是為了讓我愉快,其餘什麼都不是。」宮辰宵淡漠疏離的透明藍眼毫無憐憫,輕聲說道:「再來,對我用敬語,『您』或『主人』。」
冽看著男人的藍眼,魔怔似地叫喚道:「主人⋯⋯」
這就是他,冽,與名為宮辰宵的男人,他的主人,他們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