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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4-5

花子 花子
Jan 25, 2023 133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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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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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殯的前一天，他終於看到了自己多年沒能見面的表妹鍾世珍，鍾世珍年紀小，差了鍾世鋒十歲，所以今年應該剛滿16。據說她國小三年級過後都託給伯母謝嬌英在矽谷工作的妹妹照顧，等於是在國外長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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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到年紀小小，身高已經長到一百六十五公分的鍾世珍，化著濃妝從計程車上頭下來，她曬得黝黑的膚色，留著長長的指甲，還穿著成熟的鮮亮桃色短窄裙和紅色高跟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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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實在不是個來參加喪事的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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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口英文，在電話那頭不停抱怨，大約是抱怨塞車抱怨交通也抱怨計程車司機不尊重她等等，連行李都不替她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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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看到馬上放下了手邊的東西，「世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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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untie。」世珍勉強的笑了笑，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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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妳先去看看爸爸吧，等等把衣服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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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好啦。」她點點頭，眼睛上下對著鍾世鋒瞟了兩眼，「這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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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世鋒堂哥啊，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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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鍾世珍冷哼了一聲，感覺態度有些不屑，毫無禮貌可言。「就是那個爸爸失蹤媽媽上吊的那個堂哥嘛，回來幹嘛？要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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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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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的聲音尖銳得直上雲霄，頻頻回頭顧慮著鍾世鋒的臉色。「不許這麼沒禮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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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爸爸說的，又不是我說的……」世珍聳聳肩膀，翻了個白眼，跟著姑姑一同到裡面的房間去看大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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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大伯一直都這樣認為，也難怪世珍也會這樣想了，鍾世鋒感覺自己的血液在體內奔騰，是啊，為什麼他不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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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破人亡，他母親羞憤自盡，當然這不能完全去怪別人，但是這一切跟這些人都脫不了關係，他明明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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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姑鍾佩玉、伯父鍾國華、父親鍾國雄，還有死去的祖母曹金鳳，這些人都是害死母親的殺人兇手，鍾世鋒不懂自己為什麼還這麼理所當然的接受這一切？沒有疑惑？沒有恨意？沒有任何的掙扎與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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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為什麼身為這暴風中心的大伯父，還能夠這麼理直氣壯，對此一點愧疚都沒有呢？他不會真的認為自己沒有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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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對人該產生的恨意都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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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所說的那幾句話，不停的在他的耳邊迴響，「幸好你是這種孬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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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著母親的日記與相冊，鍾世鋒的自我懷疑逐漸嚴重，他媽的還真的是個孬種，母親受到的種種虐待，他卻都只能無能為力的在一旁看著，但如今呢？如今他有了能力，還有了姑姑給與的幫助，好不容易能夠脫離鍾家，就應該要替母親報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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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次忍氣吞聲，那才是他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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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的看著這個不成熟的堂妹走出大伯的房間，一臉絲毫不在意的拎著自己的行李往上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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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晚上，鍾世鋒的腦袋中，滿滿的都是母親上吊時的臉，那張臉孔是他一直在夢中躲避而經常為此恐懼尖叫的臉，但是他最後，卻還是要勇敢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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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絕對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敵人就在身邊，他卻裝聾作啞，苟且偷生，明明這些人都是殺人兇手，卻因為他的懦弱，而什麼都不敢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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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出殯儀式的正式開始，賓客也漸漸到齊，鍾世鋒的心跳聲也隨著誦經的聲音終於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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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多年的盲目與逃避，花了幾天時間，他終於找到自己活下來的目的，這一切迷茫與痛苦，也終於在這個時候都找到了答案與歸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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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結束，他們送入火化場，等待時間結束的過程中大家都累了，坐在輪椅上的大伯幾乎累得要睡著，姑姑看著鍾世鋒，叮嚀道：「結束之後就是入塔，入塔儀式結束之後，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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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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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家中為一成年的孫子，還是唯一的男丁，鍾世鋒必須站在孫字輩最高的位置主持，看著伯父瞪視著他的眼神，他本來心裡頭從來沒有的優越感，也在這個時候變成了一種不得不存在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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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大伯，母親那張哭泣的臉孔就又會出現在自己的眼前，清楚的喚醒了內心的恨意。看著身旁三七步站姿的堂妹打著哈欠，絲毫不莊重的模樣，也不知道身為父親的大伯，又是什麼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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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大伯覺得自己可能毫無牽掛，所以什麼事都敢做，也都不在乎，但眼下不就還有世珍這個寶貝女兒嗎？如果世珍怎麼樣了，應該能夠讓大伯傷心透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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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式辦得差不多了，大家個別將該收拾的行李物件整理回車上，也一一跟參加儀式的朋友家人送別致謝，他整理好物品後，扶著大伯和他笨重的輪椅到車上擺放，讓他先上車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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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點……」他扶著大伯，「小心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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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緩慢的上車，安穩坐定，其實也不過就幾步路的距離，這就讓他氣喘吁吁，虛汗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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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顧忌了鍾世鋒似乎有些驚訝的表情，鍾國華從口袋中抽出根菸，準備要點上，「很可笑吧？人到了老的時候，就是這麼不中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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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有過自己的黃金時期。」鍾世鋒皺皺眉，取下了他的菸。「只是您忙著在工廠中馳騁，也忙著在各種女人大腿間流連。不知道您意氣風發了十幾年，最後到底得到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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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說得諷刺，鍾國華看了鍾世鋒一眼。「……你想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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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麼，這一切都是經由您的提點，我才認真考慮要替我媽報仇。」鍾世鋒發現自己似乎是第一次，敢用這麼冷淡的眼神瞟過鍾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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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憑你這個小毛頭，你以為你能做什麼？……」鍾國華哼了一聲，笑得荒唐，但卻是有些激動得咳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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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活得長久，應該就能看到的。」鍾世鋒笑著發現，自己的威脅對伯父並非沒有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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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你他媽的是找死嗎？」鍾國華瞪大了眼睛，破口大罵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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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什麼不敢的，伯父。」鍾世鋒轉身將那根未點燃的香菸，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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