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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我等你

清夢

Jan 11, 2023

127

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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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禮在刻著「國家動物博物館」的建築前徘徊了很久，如同之前的無數次一樣，還是沒有走進去

安安就在裡面。

他在三十二年前曾是一名老虎飼養員，照顧的第一隻老虎就是安安。他看著牠從一隻肉色的幼崽長成一隻成年的、美麗的白老虎，牠陪伴了孫禮二十二年，從青年到壯年，他看著牠長大。

安安……

孫禮望向天空，那蔚藍的天幕上幾片零零散散的雲，是個安安會趴在園區裡的石頭上曬太陽的好天氣。

安安。

他知道安安就在左邊迴廊的展區裡，屋頂擋住了牠喜歡曬的太陽，玻璃珠取代了曾經靈動的雙眼。他知道安安被擺成站在石頭上咆嘯的姿勢，但是牠更喜歡臥在那塊石頭上。

他都知道……甚至知道安安是如何被製作成標本的。他看過影片，想著，你是不是很疼。

今天是安安的十週年忌日，他坐在對面公園的石凳上想了很久，想安安蹭過他工作褲邊的感覺，想安安跟他玩時的呼嚕聲。

孫禮站起身來，終於踏進了那道玻璃門，撲面而來的冷氣激起了滿臂的雞皮疙瘩，他向工作人員表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來看大白老虎安安的，我是……孫禮，安安曾經的飼養員。」

他忍住了淚水，越是靠近這裡，鼻頭的酸意就越濃。

安安在這裡一定很孤獨吧，往來的遊客或許會和牠合照，但不會想起這個標本也曾經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愛牠的人。

若不曾相伴，又怎能算的上是失去？

工作人員把館長請了出來，年輕的館長親自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向安安所在的展區，幾個工作人員拉開柵欄，讓他走進去。

孫禮微微蹲下身張開雙臂，就像那二十多年間做過的無數次那樣。不一樣的是，安安沒有向他慢慢的踱步而來，每當這時候，照進園區裡的陽光會半映在那身美麗的皮毛上，隨著牠暗蘊力量的步伐不斷變換形狀。

他在真正做出了這個動作的時候，終於忍不住眼淚。它們一滴一滴的連成了線，順著他臉上歲月留下的溝墾滑下來。

「寶貝兒……我來看你了。」

孫禮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僵硬的站著，淚水漸漸模糊了他的視線。

「你回應我一下呀。」

他終於伸出手，撫上了牠的鼻樑，輕輕地搔著。

「你看，好多人都在幫我看著你呢……我來不及跟你說再見……那時候……我媽媽走了……對不起安安。」

面前冷冰冰的標本不會在聽到他的聲音時轉頭看向他，對他緩緩地晃尾巴，或是走過來蹭他一下。

「對不起……但是你現在聽不到了……」孫禮撐著地板慢慢坐下來，盤腿坐在安安面前。

「你在被做成標本的時候，是不是，是不是很疼……內臟和骨頭都全部要取出來……再被支架和填充物塞滿……」

孫禮哭著撫過那身皮毛，一邊擦去眼淚，輕輕又摸了摸那雙偶爾會頑皮推他的前掌。「你不能曬太陽，應該很不開心吧。」

孫禮就這麼坐了很久，哭了很久。他知道一定會有人拍他，發到網路上，但他不介意。

突然一陣熟悉的感覺擦過他的大腿，就像是什麼溫溫毛毛的東西從他身邊經過。

「安安？」他抬起頭，望向面前的標本。「是你，是你嗎？」

孫禮想站起身，卻因為重心不穩又跌坐下去。工作人員看了，趕忙跨進去把他扶起來。

「安安！安安！」他叫著，顫抖著伸出雙手，想要證明剛剛的觸感不是錯覺。

這次，一個略硬且有有弧度的感覺把他的手掌推了一下，掌緣癢癢的被搔了搔。

就像一隻很大的動物用毛茸茸的頭頂了他的手心，又在擦過耳朵時彈了幾下。

孫禮止不住淚水的臉上出現了笑容，眼淚卻流的越發厲害。

真的是你……

是我呢。

被稱作安安的老虎讓開頭，想道。

我也知道，你這十年來在這間冷冰冰的博物館外面徘徊了無數次。我也知道你常常深夜時抱著那個裝有你我照片的相框痛哭，我還知道，你也很想我。

你終於來看我了，不用對不起，不是你的錯……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只是我沒堅持到你回來，我才要對你說聲對不起。

我聽見了，我很高興你終於鼓起勇氣踏進來，不要難過了。

生總有一死，不要為我哭泣。我一直在這裡，在另一邊等你，等你過完應有的人生。

你聽見了嗎，孫禮……別再哭了……再哭，我也會很難過。

安安舔了一下他的手，用寬厚的前掌輕輕拍了他一下。

孫禮若有所查，掩面止住了淚水：「寶貝兒，我也回去啦……要好好的，不要跟其他動物打架……我下次再來看你。」

當晚，孫禮難得早睡，他把相框抱在胸口，夢到了從前。

那應該是一個像今天一樣的好天氣，安安和往常一樣吃了肉，正在舔腳掌。他走過去坐在安安旁邊，就這麼坐了一下午，安安也一直陪著他。

夢的最後，安安站起身來，步伐還是一樣的慵懶，只是這次回頭看了他很久，很久……

久到孫禮終於記得站起身來跟上，安安把他推了回去，卻被他拒絕了。

「你要走了嗎，等等我，等等我好不好？」他仰回石頭上時，急忙道。「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安安就這麼帶著眼裡的堅持看著他，和他僵持了一會兒。終於牠放開按在他大腿上的前掌，偏了偏頭示意他跟上。那條黑白交錯的尾巴晃啊晃的，帶著點無奈和高興。

你想好了，那就走吧，牠明亮如昔的眼睛彷彿在說。

嗯，走吧。孫禮低下頭來道，讓我的寶貝久等了。

他們如同以前那段時光並肩漫步，一起走向來世的路。

當晚，孫禮在睡夢中安詳的去世，享年78歲。家屬照著遺願把孫禮的骨灰送交給國家動物博物館，跟安安的標本放在一起。

萬幸經歷了生死離別，我們終得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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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茶舍茶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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