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 H. 短篇集 - 〈天堂有人〉(下)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GkOSkw6rH

「陳媽媽，妳還好吧？剛剛是怎麼一回事？」

「李督導，真對不起，我把肉煎焦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

「那就好。我也不是怪您啦，只是怕您一不小心傷到自己，把您調到奶粉產品部門這裡，您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

「那我到別處看看囉。對了，試喝的人多不多？」

「還不少呢，這奶粉好喝又營養，又不會讓人發胖，我都買了好幾罐回去呢！李督導，來一杯好嗎？」

「不用了，謝謝。」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UidHde7Vw

她女兒也曾像李督導這樣回絕了她。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n1pJH2XPn

「媽，我說不用了，您自己喝吧。」

「看妳每天熬夜唸書，我擔心妳的身體⋯⋯」

「沒問題，我身體好得很。倒是媽您呀，才應該多喝牛奶，多吃鈣片。更年期的婦女最容易流失鈣質了。」

「⋯⋯」

「您還有事嗎？我要聽mp3了。」

「mp3？」

「托福聽力。」

「還是打算去美國留學？上次美簽不是沒過？」

「不一定去美國，去加拿大也行。哎，當初要是妳肯讓我去加拿大唸書就好了。」

「那時妳還太小。」

「小什麼？加拿大一堆小留學生，他們還不是過得好好的？」

「我捨不得妳一個人在那裡生活，孤孤單單的，要陪妳去念書嗎？我的英文又不好⋯⋯」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avfdSLb6j

(我和妳爸離婚後，就剩下我們母女倆了，就算經濟無虞，我也不想讓妳出國，留下我孤伶伶一個人⋯⋯)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TCmE6NvIP

「算啦，事到如今，講這些又有什麼用？我當不成小留學生，當個大留學生總行吧！倒是媽您呀，如果覺得自己英文不好，可以去英文補習班上課呀。」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6wEGJCII

她沒去英文補習班，反倒進了天堂超市。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SHVKnGv1H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tWqiUkZ7d

「我來應徵兼職人員。」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YjX8qeJV1

面試官打量著她，然後開口了：

「妳正符合我們產品的形象。『天堂超市』不但銷售各式商品，也極力推廣自有品牌。我們主打健康食品、冷凍食品，以『寵愛家人的胃』為訴求，由妳這種中年媽媽來推廣，真是再適合也不過了。」

「那麼⋯⋯我是應徵上了？」

「妳明天就開始上班，可以嗎？職前訓練算是工作的一部分，工資會照發，我們也會介紹其他工作夥伴給妳認識。」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crdGzG62

同事們都相當年輕，就連她的上司李督導，在她看來，也不過是個大女孩罷了。這些年輕人對她在天堂超市打工的事，似乎相當好奇。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AjPjnkkW2

「陳媽媽，妳為什麼會來這裡兼差？是為了打發時間嗎？」

「是啊，我的孩子長大了，我待在家裡也怪無聊的，不曉得怎麼消磨時間。」

「我在網路上看過。這叫『空巢症候群』，當小孩長大離家後，父母心裡會有一種失落感。陳媽媽，妳也是這樣嗎？」

「嗯。」

「那為什麼會選擇來超市打工？我覺得這裡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哎，台灣真的好小，走到哪裡都是人。」

「妳不喜歡台灣嗎？」

「也還好啦！畢竟我也是在這裡土生土長的。不過我覺得台灣的生活品質好像越來越差，怎麼樣也比不上歐美國家，都說歐美國家是人間天堂，是嗎？」

「我不知道。」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MnQRMwJ1

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在天堂超市裡，來來往往的顧客臉上，有笑容的沒有幾個。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8fMMSfzM

除了那個每天放學後都會出現的小男孩。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FGdWfl7R6

他總是高高興興咧開嘴巴，蹦蹦跳跳走到試吃攤前面，一一嚐遍當天陳列的各式食品，並且歡聲叫道：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JEkOVnFaV

「再來一份！」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3ayHs48is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8aDkztSRI

我最喜歡天堂超市了。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qvAX7BjCF

每天一放學，我書包背了就往哪裡跑，那裡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呢。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XPPoYKgQQ

我最喜歡到試吃攤前面了，那裡的叔叔阿姨都很好，都會給我試吃好多東西，像是香腸啦、燻肉啦、可樂餅啦⋯⋯真的好好吃。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jXgh6gI4W

不過我也吃過很難吃的東西，營養麥片什麼的，泡得太久了，黏黏糊糊的，看起來好像我上次生病時吐出來的東西，有點噁心。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uOmeux8zS

我不喜歡回家，家裡一個人也沒有，我每次到家打開大門時，都會害怕裡面藏了什麼怪物，或者有鬼。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JMS4NKWd5

我一進屋就趕快打開屋裡所有的燈、電視機、電腦、電話答錄機，然後跑去飯廳，看爸爸有沒有在飯桌上留字條，還有錢。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Hb9vBedPu

有時，飯桌上會有五百元，大部分時間，我只摸到一手的灰塵。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rrj8zJeFn

不過也沒關係啦。我已經在超市吃了不少東西啦！有牛奶餅乾香腸可樂餅營養麥片，有一次還吃到牛排耶！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ph54C5c4E

回到家的我，其實已經飽到不行，所以我就到客廳看電視。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wTZxJYmIy

我最喜歡看韓劇了，不像我妹妹只喜歡看卡通，常常跟我搶遙控器，然後我媽媽就會大叫：「讓一下妹妹會死嗎？」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XXykiyRvj

呃⋯⋯是不會死啦，只是會很不爽。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5ZgKzxy40

反正，她們現在都不住在這裡了，我可以一個人在客廳好好觀賞韓劇啦。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4sJCjGrs

我爸爸和我媽媽離婚了。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5AvSSHQ7Z

我媽媽帶著我妹妹搬到別的地方住。他們吵架吵很久了，到今年七月正式辦了離婚手續，然後我媽就帶著我妹搬走了，連帶搬走一堆家具，差點連電視機都要拿走呢！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FlGVNwDea

我媽才不要那個放在電視機上的相框和相片，那張相片是我們家很久以前照的的全家福。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a0Ftt2pUl

我把全家福相片偷偷藏到枕頭底下，然後拼命向媽媽哀求，她才沒把電視機帶走。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PWWTRq7lA

還好，不然我就無聊爆了。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MWLvoBiR8

只不過，一個人還是會有無聊的時候，這時我就會想起我妹妹來了。

我妹妹讀三年級，喜歡看卡通和玩芭比娃娃，有點愛哭。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UizsNCNYw

那天她跟媽媽走的時候也在哭，哭得好大聲，我卻一滴眼淚也沒掉，我是堅強的男子漢，從來不哭的。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hELeSz3E3

媽媽說：「以後我們還是可以來看哥哥嘛。」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SCaCZnz9

平時我老覺得她煩，常常不理她，這時卻覺得她滿可愛的，心裡也有點捨不得，她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說：「人家的芭比娃娃不見了啦！」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3vHQLsUnM

不知道她的芭比娃娃找到了沒？我本來想送她一個新款的芭比當作聖誕禮物，可是我沒有錢，錢都被我用掉了。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eh7x8sczJ

我決定明年拿到壓歲錢以後，再買一個最新款的給她，不過我自己也很想要一個金剛力士說。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cCAZj3vWK

我要努力存錢！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OPVJNaclm

爸爸有時會給我錢，有時忘記給；有錢我就吃麥當勞，沒錢我就吃泡麵。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UBJaJ522L

要不然在超市吃到飽也很好，那裡真的很像天堂，裡面的叔叔阿姨都很疼我，我吃完一份再要一份都不會被罵。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d8CNFXg4h

其中我最喜歡一位伯母了，她看起來好慈祥，每次都給我比較大塊的餅乾或者很多牛奶，有一次她還拿了兩個大肉包給我吃呢！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ZUr9ZgrXL

上禮拜她問我：「你這兩天怎麼沒來？是不是生病了？看你臉色不大好啊。」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37cvKxDG4

「沒有啊！這兩天我們全家去旅遊。」我這樣回答。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CLfqGk6MR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WY2mNWyC6

我不喜歡別人知道我們家是單親家庭，也不想告訴試吃攤伯母，我生病的事。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uq9cFQ1OE

我病得不嚴重，可是很難受，上吐下瀉，還有一點發燒。我忍了一天，後來還是跑去看醫生。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XzVvuWF3k

「小弟弟，你一個人來嗎？」掛號處的護士阿姨問。

我點頭：「我很大了，不用大人陪啦。」

醫生伯伯看完診後，說我是得了腸胃炎，簡單說，就是吃壞肚子了。

醫生伯伯問我：「你這幾天吃了什麼？」

我抓頭想了一下：牛奶、餅乾、熱狗、香腸、蔥油派，泡麵加生蛋。

醫生伯伯看我猛搔頭，也沒再問下去，開了一些藥要我回家吃。他人真好，沒給我打針呢！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1ivzbp155

我猜，這次可能是生蛋惹的禍。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BYesPgBTH

我吃泡麵喜歡加一顆生雞蛋，因為老師說過：雞蛋便宜又營養。

只是我打蛋的技術有夠爛，常常把蛋殼打進蛋白蛋黃裡頭，我就攪一攪，泡到麵裡一起吃下去。

蛋殼嚼起來脆脆的，還不太難吃哩。

搞不好我就是吃到一顆「壞蛋」，才害得我上吐下瀉。還好，吃了藥以後，肚子也就慢慢好了。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isKqWTvMM

這次看醫生又讓我荷包乾癟了，我不敢跟我爸爸講，只好從我零用錢裡扣。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77vfSaJp1

為了存錢，現在我每天吃泡麵，其實我還滿喜歡吃泡麵的。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7anPUwKL

不要小看泡麵喔，吃泡麵是有學問的，有的麵適合乾吃，有的非用煮的才行。

當然，大部分的麵，用泡的就很美味啦，只是一定要注意水的溫度和泡的時間。開水的溫度最好不要低於九十度，泡的時間不能太長也不能太短，一般來說，四分鐘剛好。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aME2VfFzf

我常常「一麵三吃」：三分之一直接當餅乾嗑掉；剩下泡開水後，再撈出一半加醬油當乾麵；剩下的當湯喝。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6Lia76rFJ

這種吃法，讓我覺得好豐盛，好滿足呢！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gZqWWUgS6

現在，我的舌頭是越來越厲害了。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qgMKQoF5o

我只要喝幾口泡麵的湯，再吃幾口麵，就知道這是哪一家的泡麵了。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QHUSd5S3g

這個本事不只我有，我們班上好幾個同學都說自己舌功蓋世咧！光嘴巴說說不算數，要拿出真憑實據來！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Itsldmgg

經過大家的討論，我們班決定下禮拜舉辦一場「吃泡麵大賽」。比賽分兩組，一組比食量，看誰在一定時間內吃得最多；另外一組比味覺，蒙著眼睛吃，看誰能猜中最多泡麵的品牌。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VMI8qvgj1

我參加味覺組，這幾天我可得加油了。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pj0Puad42

今天我去超市買了各式各樣的泡麵，還遇見一個長得很像媽媽的女生，她一直在看我，我就趕快跑走了。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v2IN4teWe

如果媽媽看到我買這麼多泡麵，會不會罵我？我好想吃她煮的牛肉麵。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MeufnsFld

不過⋯⋯也沒關係啦，泡麵吃起來也差不多。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mRfBFrVi9

對了，你知道嗎，我們班吃泡麵大賽冠軍，可以獲得什麼獎品？是任天堂最新一代的遊樂器耶！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tMkTMqPdG

剛好我家的任天堂被我妹妹拿走了，我正想要一個呢！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XGowaZNYE

所以我要好好鍛鍊自己的舌頭，用功吃泡麵，努力辨味道，以獲得第一名的榮耀！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1KVVnmEL2

(完)

2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YIQOFmHQx

附圖原畫作者是 Sir Aston Webb (1849-1930)。作者去世70年以上，其著作財產權已經消滅，原畫圖檔屬於公有領域 (public domain)，任何人均可使用。

ns216.73.216.8da2

〈天堂有人〉(下)

註冊

登入

介面語言:

故事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