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花 - 後篇第一章桔梗

這就是，世間所認為的愛嗎？

凜呆望著電視光影閃閃，禁不住放慢去嚼，與女主角淚光閃閃的杏眸對視間，再提起一塊薯片，才記起自己要儘快清掉口裏那團再沒味道的薯粉。

大家歌頌的愛。。。嗎？

提起薯片定格半刻的手已經酸軟，她唯有一把手塞往口裏，邊深知口裏粉已成漿，連空氣也侵不入，她就是強吞下去。

何以她會渾身不舒服？

這個字，到底是害羞還是虛偽的化身？

果然是狡滑啊。

安下同一名字，使人誤解成同一意思，明明兩者根本相差甚遠。

她只知道行動比說話更實際。

"對不起。。。我明知你愛我。。。又一直在無視你對我的愛。。。但是我還是不能沒有了你。。。我對你的愛到底怎樣才能消去。。。"

倍感寒意理應與這齣戲無關。

她把披頭毛巾的兩端扯得再緊，就算這只能算是自欺欺人。

現在是初秋。入夜了自然滲涼。

她沉著頭用力咬碎，沉醉於展示新推產品的香脆。

響徹耳內的咔咔聲阻截外頭，那滿滿的愛。

黑框裏那抓出突痕的暖色背影也好，鏡頭下那哭得面容扭曲的高清特寫也好。

想在一起就一起。這還不足夠，一定要用愛證明的嗎？

"一定要證明的嗎？"

儘管呢喃不足為道，作為觀戲時衝口而出的示例，恐怕既冷漠又好鬥。

拋下砸破的窗子般撒腿就跑，東逃西竄的目光冷不防碰上，那雙專注淨徹的雙眸。

那片使勁比喻，反而為之失色的金珀。

明明在他面前，自己更需要純粹。

"怎麼了？"

明明剛才還攤在沙發，用耳朵看電視。現在卻能在四目交投間，畫出兩道絕對平行線。

數學教道：多麼短小精桿，也是平行線。生為平行，便絕不交匯。既然流連表面的都是平行，又怎能期望往深處走的足以交匯？

他搖搖頭，定晴的朝她搖頭。熟練得很的否決，不是為了驅散飄渺卻如實的揣測，在於推翻命題本身的存在價值。

如斯邪念，扔下的是她，撿回的也是她。

對習慣左顧右昐的自己，朝一直目不轉睛的他，報以一笑，便可以了嗎？

到底甚麼會過去，是誰放過誰。

又要誰接受？

她擱下抵至下巴的薯片包，抬起如同灰塵滿佈的指頭，貪著留下的味兒。

像舐著傷口一樣。這樣想著。

就在這兒。即使痕跡斑斑，傷痕累累。

亦不屑現身，要媲美幻覺。

就在這兒。

她掀起頭上毛巾的一端，披到他那一邊。邀他進這個計劃已久，卻臨時建好的小屋，他沒有回絕。

她抓住他微涼的手，她早已知曉，禦寒也好，體溫也好，亳無用處也不被需要。

他也沒有撥開。而她亦不應驚訝，其實他，沒有一次拒絕過自己。

因為他在這兒。她也在這兒。

電視裏，幻想中，痛哭流涕不絕於耳。都是因為愛的話。

一起便好。

明明這樣便足夠。

這樣便，足夠了吧？

PART 1 夏末

"熱浪似乎趕得上尾班車了。"

"感受秋季涼意之前，看來大家也要。。。"

凜拿起遙控，正裝男女的雅致笑臉一瞬溶於黑幕。

"要走了。"

俯視坐姿不變凝視不改的他，她不禁朝他目光所向，再度確認。

她確實是關上了電視。

"再晚，街會擠人，你會不習慣。"

他緩緩點過頭，猶如等到應至時刻。

她道出他的缺陷之際。

她露出她的齷齪之時。

他會接受，所有所有，一如概往。

"BB豬，這件好還是這件好啊？"

高跟鞋先聲奪人，短裙配長腿更是搶盡眼球，還嫌不夠。

高八度的嬌嗲，直惹男人身抖手滑。

把她從頭至腳觀摩得入迷，邊朝此刻高他一半的她，面露傻楞楞的笑，用了不止幾下，才成功把剛才眼不離手不放的強塞褲袋。

"哪件也好看。。。"

"你分明便是無心陪我！"

女生臉色一變，用以顯美亦獻媚的高跟鞋，一刻間化作震撼天地的世紀級武器。

"不。。。"

凜為那個汗如雨下的男人倍感難堪。

"你喜歡我全部都買。。。"

弱氣滿載的這句一出，她目睹了暴風雨直轉天晴的一瞬。

其實，這也是一種世紀級武器。

女生帶著兩架衣裙踮腳一跳，直撲進男人懷中，掛滿銀飾的幼腕雙雙困住他的脖子，朝他雙頰貼上香吻。

"那麼。。。我要這兩件啦，還有那件那件那件。。。"

銀光在燈下全方位閃耀，如同她那標記各處的指頭。面對著要攻下全層女裝部的氣勢，男人唯一的消解之道，恐怕就只有苦笑。

"好。。。"

至於她旁邊的這個人，只要能換來他的一聲好，她也會欣喜若狂。

她不想要他這種全盤接受。

"哪件好？"

揚起兩件她看中的男裝，遮起她的樣子，讓他看見兩件長身衫的全貌。

她等了一會，缺氧的程度。

"沒關係？"

她挪開少許，要露出鼻子，亦代表要展示嘴巴，她唯有笑了笑。

沒關係。

"那麼我挑了。"

結果她情有獨鍾的還是初心的那一件。純白襯衫上，木質扣子便是為數不多的點綴。而她就是看中了這點。

穿設計得宜的衣服，人人都能好看。但是連穿簡單的設計也能出類拔萃，就是長得好看的本錢。

就連不諳時尚的她也能明。

再沒有更多的她，終究也是要找專業的求教。

那件暗紋絲質衫就是出自店員小姐的提案。

甚麼配色，甚麼剪裁，她其實是聽不明白。

又是黑色。以往層疊穿撘，雖說就能遮瘦。

絲質這種柔弱材料，加上oversize，不就顯得更。。。

"先生，期待您再度光臨。"

雙手遞上紙袋，小心讓他接過後，正式的抬起頭時，不離嘴邊的笑嗇已不再屈就於專業名義。

這位與他們有幾刻相處有幾句交流的小姐，邊細味般端詳著他，邊滿臉自豪的連點幾下頭。

"小姐你不相信我的專業，也相信一下你的男友啊～"

男。。。友。。。

"我也想要個這樣好看的男友~~~"

一起手以袖印嘴，再加上黑夜貓眼般的目光，真的很難不讓她想歪。

關於好看，她也很難反對。連帶後綴那個身份，她也很難。。。

處理。

"啊。出來了。"

驟眼看過份寛鬆的上衣，穿上身竟顯膀闊。襯上灰白高腰直筒褲，她差點認不得他。

。。。不是好看與否的問題。只是，到了這刻，她仍能看著他背影發呆犯痴。

太令她困擾。

她拔腿連走帶跑幾下，才趕上與他肩碰肩。

"去不去咖啡店？"

她一時忘了對著他不需仰頭，可就憑他依然瞻前的視綫，這也是種可取之道。

她只想與他好好對視。

她猜這刻，在他手上的紙袋應該不再晃悠。

他緩緩點過頭，又再邁步前行。

依然一言不發。

她只想跟他好好對視。

稱不上甚麼替代，既然他不喜說話愛沉默。

比不上甚麼一直，可是她已經等得夠久了。

"久等了。"

"小姐，您的白桃芭菲和蜂蜜奶油鬆餅。請慢用。"

看得出還是兼職的店員往懷裏收起盤子，後退幾小步仍未離去，反而一臉腼腆眼神閃縮的朝他挪步。

"先。。生呢？"

輕聲問候應與一切敵意無緣，被點名的他卻渾身一震，罔顧企圖堵截他視綫的兩雙眼睛。

"多來一份蜂蜜奶油鬆餅。麻煩你。"

她連忙掏出笑容，忍住唇角的僵，靠雙臂枕上木桌借點力，看似挨近站好等待回覆的她。

"。。好。。我明白了。。"

一見她轉背面，她才任由笑容垮下如泥石流，肩膀卻未能脫力像安好鋼筋。

已暫時脫離尷尬場面，追蹤著那位店員的她，能安心這樣定斷。

既然如此，已失去用處的所謂"挨近"，如今只是道拆不去的牆。

猶如有著想要守護之物。就當這是最後揭曉的真相。

背後的他是否需要被守護，想要被守護。

等待著答案的她，其實早已被恐懼所馴服。

建在心裏的牆，終有一天會倒塌。

她知道那刻終會來臨。

她把一客鬆餅挪近自己。那是她的大好物。她也餓了。

她切著已是四四方方的鬆餅，成了一塊塊工工整整的。猶如做著永遠不完的儀式。

她把這盤推往中央，才去理撘那被冷落的另一盤。不移不動，就拿起叉子，直把原塊往口裏送。

她不是在期待他會多吃。

她就這樣，細看他安放桌上的纖削五指，偶爾撲著翼的淡眸，還有就是。

遭他鑽研深究的桌上木紋。

"布丁給我一口！"

"真是的。。。"

"嗯~~~超好吃！(≧ڡ≦*)"

"。。。沒你辦法~"

。。。。。。

"這份給你(*´∀`)~♥。。。我要你那份థ౪థ"

(刀碟碰撞串場十秒)

"喂！！！等住！！！"

"我！的！你給我等。。。"

"超超超好吃✧*｡٩(ˊᗜˋ*)و ✧*｡"

"你。。。我知道了好嗎。不要說這麼多遍好嗎( ＿＿)ノ｜"

"。。。自私鬼 (。﹏。)"

這一下，她提起了叉子，就再沒有插下去。

的確，很好吃。

但是，說不出口。

她看了他一眼，便徹底放下了叉子。

"很飽~看不出份量十足。"

礙於提著外帶紙盒，她單手拍著肚皮，確實失了點噱頭。

令真話失色的噱頭。

決不是不好吃，只是，她吃了兩口，已經扎胃。

後面那幾口她是靠硬塞的。不許自己浪費。

"接下來去哪兒？"

她已經盡了力。

"還是回去吧。也五六點了。"

灑在瀝青的橙金色，逸往臉頰的橙金色，順帶彰顯她笑得可信，還是篤破她笑得虛偽。

她沒法知道。

她尚能知道，他雙眼與橙金何其相襯。

也許是暖意。也許是離別。夕陽是這般的難解。萬物是如斯的矛盾。

就算如此，也請不要剝削她知道的權利。

她已決心把錯過眼神怪罪自己。心裏呼喊卻一聲一聲撞痛她。

"回去了。累了。"

她沒察覺，自己伸手去牽他。

他把袋換上右手，那相隔兩人的手，她才察覺。

她終於也真心的笑了出聲。真心真意的嘲笑。

"下次想去哪兒？電影院？會不會太吵？動物園？會不會太遠？海邊？會不會太冷？"

她根本沒能刹車，任何人都能聽得出來，更何況是他。

她不要他知道，那道瘋狂轉動的齒輪已經開跑。

她的阻止都是螳臂擋車。

"水族館的話，一年四季都可以。你說如何？"

其實人。笑得最用力的時候，與愉快扯不上邊。她確實不應，等到現在才有這種感悟。

人。永遠也不懂汲取教訓。

所以才會不斷的做錯，讓擁有的失之交臂，把完整的摔至破碎。

"等等。"

她死拽著拂袖而去的他，用盡五指去抓，眼前緊繃的拳頭只能是屬於她自己。

"你怎麼了？"

她真的不想。深陷骯髒的泥坑，被怨念拖後腿。

"怎麼默不作聲？怎麼扮聽不見？怎麼裝看不到？"

她不問為何。她不准自己傷心，只許自己對他撒氣。

因為她對原因清楚得很。

絕非心血來潮。根本不止今天。昨天，前日，再前日，她不應再數下去。

可是。既然開了缺口，除了傾盤而出還能怎樣？

不介意？她騙夠了自己。

就連用這三字行騙，她也不見得有資格。

身為抄襲者的她，現在就活該被原創者的他追究。

甚麼默不作聲，甚麼扮聽不見，甚麼裝看不到。

關於這些，原創的就是她。

她又能追究身為抄襲者的他嗎？

應該嗎？

"你惱我。惱我當初這樣對你，所以你要以眼還眼。"

臉容如何木然，都不及他。語氣如何冰冷，都不及他。

那雙透徹的眼睛裏尋不到自己。

她會有多努力。就連自己的臉容語氣也不能自如。

鬆手太輕易。不需等他回答，亦不必要他回答。

她說的根本肉眼可見，配不上證實。

紙盒直撞地，她雙手埋臉，不敢數她要停留多久，才能收起如今這副尊容。

她下蹲只為拾回紙盒，即使深吸一口氣也不顯錯配。

今次到她頭也不回，邁步向前。不顧他有否跟來，不顧他作何表情，不顧他有甚麼話說。

她可以。她本來就可以。

車廂中對他別過背，都揮不去自討來吃的寂靜。

她萬般不習慣，所以才三番四次去自說自話，去駁補她與她之間那道絲線。

即使補一次斷一次，一繫上即裂掉。

她才是應該惱的那個。她不習慣寂靜全都要怪他。不習慣冷淡全都要怪他。不習慣撲克臉全都要怪他。

由一開始，就是他慣著她的。

上臂擱在窗邊，手扶在額頭。因為夕陽很美，卻異常刺眼。

看得她滿眼模糊。

她要惱要怨要恨的那個，應該是自己。

"歡迎回來。"

凜報以一笑，免得辜負那道柔美笑容。

臨讓自己過門那點不自然的鈍滯，足證自己笑得有多失敗。

"回來了？這麼早？"

喁喁噥噥中仍存零星揚聲，高舉油掃盤腿坐在沙發的她，依然頭也不抬，由始而終，似是對著自己手指說話。

"我買了鬆餅。新開的那間。"

"哦！先前排隊排幾個圈，現在過了氣那間！"

"我先回房。"

凜差點想直接擠開湊向她，同時阻她去路的那位可人兒，就是如斯的失去理智。

"怎麼了？這就生悶氣，你是這般小器的嗎？"

她背對那道誠意投問的牢騷，放棄解釋。

小器？有一句話就夠。有讓她推卸責任的一句話，她簡直求之不得。

"瞧你還是沒心肝，出去有得玩又怎會記得我啊。這個呢，十成十也不是特地買給我的了，吃剩的便有我份。"

"說過來，你怎麼會吃剩的？今天下了雪嗎？"

"嘩！怎麼散得連皮也沒有？！搞甚麼啊！！！"

"。。。會不會有更奇怪。吃剩東西又浪費食物。。。"

"喂！你不是跟她出去約會的嗎！！！她幹嘛像吃錯"

"砰！"

她靠著關上的門仰頭，看著泛黃的燈，溢著合情合理的淚水，眼睛有多不適，也不成移開目光挪起腳步的動力。

有沒搞錯？當街哭也不夠醜，還要回來亂發脾氣？

她雙手掩臉，不能當作沒事發生，也能佯裝消失一陣子。

穿門越耳的罵聲已化作無人認領的靜。她垂著頭，以未脫的涼鞋尖點點淺色短毛地毯，想也不想便大字趴上鬆軟被子，她一心要把頭埋進深處的棉花，她的駝鳥大計才進行了一半也未夠。

"叩叩。"

就憑兩聲之間規矩的空檔，她也知道誰在敲門。

不受控的定格蔓延全身。怎麼辦怎麼辦。

她一定瞞不過這個人。

"我是莉迪雅。可以進來嗎？"

就算隔著門聲音更顯幼細，她當然能聽見。只是。

進來。。。的引申意味只有聊對吧？

屈著雙臂雙手撘後腦，似要在一片深藍壓上自己的模樣。

外面連一絲動靜也欠奉，她扯著帶僵的身子下了床，快成功說服自己，剛才聽得見的都是幻覺。

她稍稍推開一道縫兒，就算看到裙擺，開了頭唯有硬著頭皮繼續開下去。

她等了自己夠久了。

借收拾房間為由的推搪，一碰上她的笑靨，馬上逃之夭夭。

她再找些甚麼話，最終目的都是說給自己聽的話，倒不如不說。

她的房間一向都亂如葬崗。

"吃不吃曲奇？"

背對她提問完，伸手往紫色企鵝邊上的竹籃，原塊埋到口裏。

"不了，剛才吃了緹雅的馬卡龍。"

她嚼著嚼著，索性整籃放在膝上，以雙臂圍住。

她感覺她非常需要吃，就算胃依然難受得很。

"可能是我誤會了。。。如果你有甚麼煩惱，不妨一說。"

又拾起一塊，要放下還是吃掉，能讓她拖延多一秒，起碼還能歸功於這道拙策。

她一口氣嚥下輕鬆如吞藥丸，試圖為認命心理包裝成自主精神。

"說沒有的話，果然像個謊話嗎？"

似在自言自語，只因在她旁邊坐著的她，彷如融入了空氣，就是這樣，個人主張遍尋不獲。

"我希望你說。比起解決，比起了解。我想聽。"

"就算不夠，可不可以實現我這份任性？"

溫柔的人說任性，再沒有比這更妙的戰略。她一定知道。

"狡猾。"

這聲抱怨，她連望向她吐出也不敢。

"我等你。"

既然沒想過她會輕言，這下子，自己也不能退縮。

儘管她容自己把臨陣，推遲了一次又一次。

"我。。。只是在想。"

耐不住牆上掛鐘撘撘聲的卻是自己。

"。。。只是。"

才不是只是。一路上，一整天，一直，這種想法早已落地生根，葉蔭之大，遮蔽了可見的其他。

論到養份從哪裏來，只能是自己。

"只是在想，他果然是恨我。"

沒有起始經過，只有多重實據。

行動比說話更實際。到了哪兒也是至理名言。

並沒要求解釋的她，似乎也明白這個道理。

她慶幸自己不需深挖原因，很多時候說到出口成了形，才是最傷。

畢竟就那一句話，實實在在的擱在那，已經夠傷。

她輕輕拍她的頭，直至她終於忍不住抬頭。而她也笑得直中下懷。

"幸好這個我明白。"

"我對你說，諾埃爾恨我的時候，你是怎樣說的？"

突然一問使她矇住，不止是因為答案藏在記憶深處，而是，所謂的當局者迷。

"就算以前發生過甚麼事，既然還在對方的身邊，談一場試試看。我記得很清楚。"

柔聲與記憶雙雙重疊，看著她垂頭弱氣失笑，她不能言語。

"說起來真是慚愧。我們倆都有份放任一個又一個誤會，又沒敢說沒關係。"

"不是甚麼誤會。談甚麼也只是證實這不是誤會。"

待不及語音沉澱，衝口而出的她再次被焦燥擺弄，卻換來她的摟肩。

"對不起。我不盡同意。"

呢喃間輕敲她肩，猶如要哄她進睡。"

"你知道諾埃爾有多固執嗎？不是那孩子的緣故，只得我一個人努力，是聽不見他的心底話的。"

"你說是湊巧還是注定？同一時間，你們倆向我們倆說著類似的話。"

湊近自己的視綫堅定得穿過瞳仁，直迫真相。

"跟你一樣，他絕對明白，在一起便要珍惜的道理。"

"大家的追求是甚麼，應該怎樣做。不談一場怎能知道呢？"

只懂搖頭的她，似個不買不罷休的撒野小孩。

"他還在乎嗎？"

腦內幾經交戰，心裏歷錬煎熬，她最想知道，只想知道的，僅此這句。

"答應我。"

她抓過她的手，以雙手裹上，看似囚著她，但其實溫暖就是靠囚著得來。

"待我跟他談過，你再跟他好好談一場。"

察覺到自己的軟化似的，她放開了她，卻在她手背輕拍了數下。

"沒事的。相信我。"

並未等自己點頭同意的她，心得溫暖用法的她，似乎很清楚，無人不成其俘虜，自己也不例外。

對上她，自己又怎敢說不是。

當然，這點也計上。

"謝謝你。換種是項大工程。"

她對他笑。

"真期待花開。"

"嗯。"

所以他也笑了。

一。二。三。

雙手握著，擺在身後的花有三朵。

她挽著的籃子有很多朵。

紫色。藍色。

跟他手上的一樣。

"很美。桔梗。"

他朝她的，離不開視綫。

"你種的紫花地丁，也會很美的。"

他抬眼與她對望。他知道，他們很喜歡他問問題。

"是不是所有花也一樣美？"

他相信是。

他想聽是。

"它們會感受到，你的悉心照料，自然會開得美。"

她沒有答他。也沒有關係。

他不再問。

他彎腰蹲下，不由自主地，朝著那一小袂裸露的腳裸看。

他又忘記了時間。

他移開目光，拾起他的發現。

一。二。三。四。

他現在有四朵。

"你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到了過分的程度。"

他朝著搖曳花草眨眼。風似乎經過。

她在說誰？

溫柔的人是你啊。

他想這樣答。可是。看到她的眼睛。

隱藏算是謊言嗎？

他希望不是。

他相信不是。

"為甚麼？"

她竟然有著不知道的事。

"為甚麼？"

她不再笑。

全是他的錯。

"她生氣嗎。"

他看著陽光下的花草，問道。

"不。"

她擋住他的視綫，稍稍屈膝與他面對面。

"她不是生氣，她是傷心。"

"你生氣嗎。"

這次他很清楚。

其實兩次也同樣清楚。

他這次看見她搖頭。

一。二。三。

"我不是生氣。我是擔心。"

心。。。呢。

一定是相當重要的東西。

對吧？

"我。甚麼也沒有做過。"

他望向天空。找不到鳥兒。雲也很好。

他的手被她拉過。從此這就是他的焦點。

"我想我沒有誤會。"

"你不會想看見她傷心。"

那是她的右手。還有左手。

他有想過感受溫暖的以前。

想過想過，邊抓著花兒不放。

如今他依然，抓著花兒不放。

除此以外。甚麼也不需要。

"我不想回到以前。"

他在說真話。

大家都討厭謊話。

他知道。

"我們無法回到以前了。"

"就算有多希望，幸福也好，不幸也好，我們只能捉緊現在。"

她捉緊著他，他捉緊著花。

她沒法看見。

"傷害她你會好受嗎？"

不是。

"已經不用再受傷了。"

不是。

她擁他入懷。跌往一地。

一二三四。

"已經不用再受傷了。"

她掃過他背。綿花一樣。

就此消失了嗎。

紅色。白色。

捧起空空兩手。他看見銀光閃閃。

沒有人看見。只有他看見。

沒有人相信。只有他相信。

存在與傷害在背對背手牽手。

好朋友不應被拆散，是她教他的。

刀刃無處不在。大家卻不敢高舉。

他用得沒大家那樣出色。

沒得抓緊花兒，甚麼也不能抓緊。

只有這樣例外。

不會被奪去，不能被奪去。

他不會讓任何人奪去。

跌往一地。

紫色。藍色。

紅色。

就此消失了嗎。

要流往何方。他還未見證夠。

紫色。藍色。

有甚麼意義呢。他好像記得。

。。。

最近總常看見。

紅色的花。白色的花。

"答應我。"

她有遵守諾言。她確實到了。

一片昏暗，她勉強找出席地而坐的剪影。

因為她朝那特別深邃的黑影，看了很久很久。

她筆直往前，一屁股盤腿而坐。

到頭仰夜空的他的旁邊。

她才是生氣的那個。她是不會先說話的。

這是她的原則。

她交疊於腰間的雙臂，卻被他輕易解咒。

"星星。你看著它，它就會跟著你。"

不可思議。

這個話題本身就不可思議。

是暗示。是幻覺。其實它沒有動過。

她忍不住扭頭望他，怎料他也在看她。

猶如會傾聽所有一樣。

就連用意顛覆他世界的算計也好。

"你記得嗎？我跟你說過，你看到的是幻覺，是想像。"

"你卻說是唯一能依靠的現實。"

她蓋上伏在草地的手，埋去指間的空隙，緊緊牢住。

依舊放棄反抗，一直逆來順受。雖然她也沒得說他。

就是這樣，才會被虛如幻覺的黑暗所瞄上。

"束縛著你的是幻覺，只剩感覺，沒有力量，你可以加以掙破。"

纏繞不斷，無從逃脫，都有空間供人評論等級的話。

那麼，黑暗也能成為光明。

正如如今垂著頭嗯聲的他，與曾經望著她搖頭的他，都可以是同一個人。

"我相信你。"

我快要相信了。

就如沿著同一原理，逆向而行是唯一相異，已足以撫平記憶的斷層。

她壓根兒沒想過。

還能有甚麼願景，有甚麼幻想，有甚麼奢望。

這必須冠名為奇蹟的瞬間。

也許遠不止一瞬。

"對不起。"

她肩上突然有了重量，頓時教她不懂反應。

她封印這三個字，是她不想以此一筆抺過，再胡作非為。

口已張開，才醒悟她沒權叫他不許說。

"我還記得你。我還記得我。就算你叫我忘記，就算我不想記得。"

"我不想再做錯。"

做過的事，說過的話，都沒法更改的話，跟尾的報應亦然。

她不想比現在更難受。

"我不會說對不起。"

低頭宣告的她咬著下唇，寧願這是種傲慢。

"我不會讓過去的幻影成為束縛。"

她所作的決定，不需與過去勾結。

盪在空中的悍然，居於心間的茫然。

他並沒有篤破她的自相矛盾。

仍然未得回應，卻得他靠近，得他回握。

愛侶間交換暖意共抵寒冬。可他們倆不是。

配不上愛情。攀不上熱度。秋冬還在施施然。

活像風精靈竊足偷聽心底話，涼意適時掠過。

"好像會冷。"

她定晴看著他的新衣，還在留戀如夢舒適，堵不住未經自我審查的囈語。

他不怕冷。她怕他會這樣答。

這是事實，她無法曲意嬌飾的事實。她怕直面而不敵他的巧妙應用。

身份感知的差異，是她怎樣努力也跨不過的鴻溝。

怎料到他的回答會連距離的地位也給禠奪。

"我喜歡這件。"

好一句，不會讓過去的幻影成為束縛。

單一句，便把她拋進回憶裏盤旋打轉。

"我喜歡你給我的。"

就算她給他的，多的是傷害？

曾經無數句喜歡，每每想起都被她加上刺。

一樣的轉身，一樣的綿言。

一樣的笑臉。

原以為自己不想再聽見，不能再聽見。

她不敢動，怕驚動眼前迴光，終歸也是幻夢一場。

他挪起他的手，捉住她的手挪起，碰上他的胸口。

本已相疊又給捂住。手掌若然能充當耳朵，她被他藏於底蘊的手，聽不見外頭風聲，人人皆有的心跳。

就連撥亂她的心聲也好。

只是一片寧靜。

"你的心不給我也可以。"

他的雙眸竟能無緣於悲傷，不遜星光。

她怪他沒直視她，但她又能嗎？

說得有多努力，她充其量只是拜倒於慣性的囚徒。

"這兒甚麼也沒有。你來創造我的。"

為何會甚麼也沒有。她不得不清楚。

為何還要挑她。她沒面目知道。

為何仍不放手。

是因為她仍未答應的話。

她又怎能不答應。

通通都已經，遲到了太多。

他明明甚麼也交給了她，還有甚麼不足夠？

還不足以心安嗎？

PART 2 雙面

"你覺得哪款好看點？"

凜從字如針織的雜誌略略抬目，朝鏡子左擺右轉的她，提起兩串耳墜貼近雙耳，活像個轉世重生的毒皇后。

心慌於這種糟糕的比喻會遭她揭穿，凜急急把頭縮回雜誌後。

重新相遇(?)的時候，她明明不是這樣兇的。

"我可是冒著性命危險帶你回來的。露出真面目嚇跑了你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是自己被騙了。她沒說錯。十年前對還是小孩的自己，她也不見得口下留情。

瞄了瞄依然沉醉於珠寶璀璨(自己美貌)的她，她暗自舒了口氣。

她說，她一眼便知道自己在想甚麼。與至親名言同理：挑起尾巴便知你走東走西。

她說，自己絲毫藏不起表情，作為女人很吃虧。

為證明自己面部肌肉操作正常，她絕對傾向後者的解釋。

至親理論。

看看手上頁號，瞧瞧牆上掛鐘。

她挑挑襯襯堆堆碰碰了幾個小時。

單計耳環部門。

"我問你耶。哪款啊？"

面朝鏡子的她，一往安坐床鋪的她轉頭，襯上雙耳的兩串生怕無人發現，瘋狂在她眼前閃啊閃。

閃到她腦袋短路，不要說哪款是哪款，連顏色也分不清楚。

"都好看。"

都一樣。

見她頓時臉色一黑，她只想趁早謝罪。

她十成十是看得出她的心底話。

"挑其中一個啊！我就差這個要處理。"

她絕對知道首飾時尚甚麼的，不是她的菜。

既然她執意為難自己，她改變主意了。

兩樣也不挑，她挑不答。

"這麼難決擇，留下便行了。"

別過頭就多用力，嘴亦賣力嘟長，論到話兒卻只近窩囊建議。

她是很愛惜生命的。

"話說當初為甚麼要扔掉。首飾可佔不到多少位置。"

她真心誠意的問，卻換來她的含沙射影，雖說也不是第一次。

"不棄舊又怎迎新，某人不肯收，就唯有浪費了~"

眉頭越額角般的高，全盤目光掃視高抬那兩串，手刻意於高處一鬆，朝那座小山埋下落選的那串。

既然是有心欺負她不忍心浪費，就不要怪她明言拒絕。

"耳環很麻煩。"

打結的眉頭重歸順直的那刻，她彷彿聽見電流路過。

是她傻。就算口出了僅僅五字，決不等於得來的禍能打折。

"拜託了！你是女生來的麻煩打扮一下！十八歲這樣乾淨可能全國得你一個！"

"。。。我這叫崇尚自然。"

不用問。她自問正當得很的佐證，遭開闢新戰場的她完美無視。

"還以為開始留長髮，終於開竅了。"

她下意識摸了摸後腦剛過肩的低尾巴，才記得自己未反擊。

"我留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因為懶得不肯剪嘛！"

"我才不會跟你解釋！"

反正這個真正原因，說了出口又要被她笑。

比起不打扮，被迫自認戀愛腦更令她想去跳海。

"雖說我不需要，送給莉迪雅不是挺好？她會戴。"

事實上，每天也會戴，甚麼也會戴，還要每天不同款。

她還心想這種觀察沒有得輸，怎料她只得隨著眼前那根指頭，搖頭晃腦的份兒。

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嗎？

"你有所不知了。你真的有見過她戴耳環嗎？"

凜對著那特重的"真的"，擠著眉頭，摺起鼻子。

暫住。又好像真的。。。

"甚麼都會戴，唯獨是耳環不會。"

"果然是因為耳環太麻煩！"

還以為自己吐嘈入位沒有更精準，還是被她飛快駁回加幾道刀痕。

"拜託！她才不是你這種假女生。愛美可是女生本性，他買給她的是多得誇張，但那也是投其所好。"

"那又。。。"

她大聲嘆息就是要讓自己聽見。再搞不清楚答案，也知道她愛欺負自己。

"是因為他不喜歡。"

剛蓄好氣的鼓腮一下塌陷，只因這刻，提問比較重要。

"不喜歡耳環？明明他自己也戴。"

雖說沒有任何花巧，也沒有其他花款，一直都是那隻銀耳扣。

"與其說不喜歡，應該說不喜歡她戴。"

不是她不好意思追問，而是，無謂給她再多空隙嫌棄自己。

有時候，過份在行的"技巧"，也不需時時刻刻用的。

"唉。是因為會受傷。"

那聲誇張的唉是多餘。

既然她習慣對她解釋到底，她大可以掁掁有詞說，自己只是被她寵壞了。

"說到尾也只是男人的小家子氣。看不過眼任何東西，在她身上留痕。"

謎底出爐的刹那，坐好靜候的她，下意識要去找攙扶。

那個不能說出名字的男人，獨佔欲到底有多強。

可剛大放厥詞的某人，一副若無其事，又挑起一串湊近鏡前，棄她於不顧。

"話說你還有空挑？行李整理好沒？明天不是嗎？"

彼此角色對白難得倒轉，她當然不會錯失良機，多嘮叨幾句。

見她聞言，手上首飾要報廢般的躁，刻意以牙還牙的她，報仇雪恨的快感頓時傲游全身。

"真是的！不要提了！！！連人家想逃避現實多一會也不許！！！"

"一想起明天開始要跟他演恩愛。。。"

放下所有珠串的她，空出兩手交互揉臂，顫抖卻仍未消停。

是大難臨頭走投無路了吧。

當初的瀟灑冷漠臉，也不知去了哪兒。

"有權利就有義務。"

銀戒悠然盪於鎖骨前，彷彿慰勞自己長途跋涉，歌唱著歸家喜悅。

"我跟他是假夫妻。"

她叼著髮夾，只顧定睛看著鏡子，連表情也欠奉。

跟鏡子裏目瞪口呆的她成鮮明對比。

兩手一併往後，捧起快將越腰的秀髮，從口中奪過夾，熟練的編啊編。

"現在已經沒法證明我是這邊的人，要留下只有這個辦法。"

伸手繞過脫軌的一綴髮絲，還在左轉右擺視察自己手工，看也沒看便往桌上拿起瓶子噴了噴。

"如今，有了我與他這層關係，我才能留下。"

順手擺出埋於項領的銀戒，拍了拍。

"這個，名符其實是我的護身符。"

喂！這個是我給你的。幹嘛隨便交給別人！

這個不是我送給你的，只是借給你而己。不平安無事的帶回來的話，我不會原諒你的。

原來真的那樣重要。

"我不知道這個這般重要。。。我決定跑掉你不就是。。。"

因著自己的猶豫，受累的會是她。

明明自己這樣的靠不住，她會去相信，拿自己的人生，賭在自己身上。

甚至對她不加一言。

"你不留下，我也不會留下。我早就決定了。"

她徹底朝動彈不得的自己轉身，泛起輕笑似要一洗嚴肅。

"真是的。不要我說到這種程度吧。"

比起自己，銀戒果然與她最配。

"這隻銀戒。。。"

"嗯？！"

似乎輕輕一聲喚，也篤痛了此際惱得原地跺腳的她。

凜面朝惡鬼般臉容的她，臉皮繃如受困於隱影橡皮圏。

應問的還是要問。

"我。。。也沒有這樣的證明。"

弱語戛然而止，終不敵居於強勢的靜。

"傻的嗎？"

她交疊雙臂於胸前，伸長脖子，臉皺成一團的逼迫她。

傻啊。她這刻才懂得想這個問題。

她這下是真的汗如雨下。

"你跟我不同。"

她斜眼看她，眼神似是揶揄，嘴角那道弧卻似笑非笑。

那到底哪兒不同？

"唉。。。同人不同命啊。"

那即是怎樣？

又擠向鏡子，慢慢收拾瀏海，又對她的悶聲抗議執拗盯視，無動於衷。

不過，自己也只敢，在她背後做少許的反。

"反正，諒你也沒有搞大事情的能耐。這點最不同。"

總覺得，她又趁機踏自己一腳。

但她也不得不認。

就是自己這種性格，才會被這對"夫妻"耍得頭昏。

絕對不是錯覺。無辜的她一直被他當成第三者，被他諸多針對。

要知道她萬般不想當他們倆的禍心。

終於就在最近，自己終於有點好日子過。

特別是昨天，她打瀉果汁居然沒有被鬧，可想而知，他的心情有多好。

她不擅長賭，但是她敢寫包單。

這定必與即將迎來的二人世界，不無關係。

連說不無關係也太保守。

"兩個也不坦率~"

她是說給自己聽的，是真的啊~

誰叫有人這樣耳朵特別靈光。

"你說誰啊？！"

那個尾音轉得，只有回力鏢才能比。

但現在她沒在怕。一點也不。

"笑甚麼！！！我跟你說過多少遍我跟他"

是是是。非親非故無瓜無割清清白白嘛。

她懂背了。

也認清自己早己關上耳朵，她終於轉移目標，對著鏡子碎碎念。

不~~~~事態發展可真是令人無比期待。

期待還期待。。。

"你去了那邊，回去只剩我跟他兩個人，很冷清。"

這句代弁內心的窩囊話，才是真正的，不想讓她聽見。

"哼。。。"

見她得戚一笑，隻手叉腰，完全是自己熟悉的表情。

不拾得我呢？

她還以為十之八九是這句。

"你放心定~ 我不在的這幾個月，會很熱鬧也說不定。"

嗯？？？

"你說甚麼？"

"不知道呢~我也是聽傳聞~"

又在耍她。

不知何時，她惹上了轉彎抺角的壞毛病。

看著自己碰壁定必很好玩。

"你之後便知道了~"

這個人定必認為，她好歹也贈了自己一點寛心。

事實上，那道張腿舞爪的歪笑，已經暴露了她不立好心。

現況就是，她住在魔窟下，每天都有新刺激。

沒花沒假。

沒有理由。

凜再揭起整副被鋪，期待與落膽，統統都演於閉幕前短短一刻。

沒有理由。

她要找的那本，這兩天一直都跟她影形不離。

自己房固然連床底也翻過。至於列作高度嫌疑，她的房。

早就採取了嚴密搜索，一絲不苟得被她踼出門外。

雙手抓進兩側髮間，翻完又揉。

究竟在哪兒啊？

是就是用一頓午飯錢買回來，但回報遠比投資豐盛。

未計她在上面寫的畫的時間成本。

她現在很大機會，連本金也要蝕掉。

既然這樣重要，值得她徹徹底底找清楚吧？

是就是還剩某個地方很大可疑。

剛好午夜十二時多。

有那個人在。

同一屋簷下，她還能平安活到此時此刻的理由，單純只是日夜作息不同。

換言之，這個時候，她一下樓梯，有甚麼三長兩短唯有自己承擔。

她雖然知道。

只瞧兩眼。

一眼找她的法寶，另一眼就用來保自己安危。

窺探他一舉一動。

怎料事實是，可以一石二鳥。

那本紅色的！

那個翹著二郎腿，單手捧著單手揭，那本紅色的！

問題來了。

如何不與他接觸便得到她的法寶。

她確實可以等。一個堂堂二世，不，繼承者，又是非現實人物的他，要求職雜誌幹嘛？

確實。他看來幹嘛？？？

她再走近幾步，她終於知道為甚麼。

那不是她熟悉的好伙伴。而是她素昧平生的游戲攻略。

雖說基調差不多，人焦急驚恐上來，指鹿為馬的本事真的不容說笑。

更何況，有些事更值得她感悟。

人這種生物，終究也是不懂一心二用眼觀六路。一沉浸於某個目標，其他東西都只能是浮雲。

就例如：顧著一尋她寶貝的踪跡，連踏進他視線範圍也不自知。

被那雙藍眼逮正的她，又能逃去何處？

他挑了下眉，雜誌下的嘴唇，擺出的是往常的冷笑還好。

笑也不笑的話。她會很危險。

見他蹙眉成了個穩穩的八字，她就知道，不用再猜。

他不耐煩。

"你。。。你有沒有看見。。。雜誌？"

她是說得結巴，但未至於小聲得聽不見的。

他繼續漫漫的翻頁，頭也不動的掃過一行又一行。

他不想理她的話，她是不是可以先回去。

"紅色那本？"

她還早早設了心防，沉聲是他先天使然。但她就是渾身蹦了蹦，又有甚麼辦法。

她不敢應，唯有瘋狂的點頭示意。

"放在這兒那本?"

他由始至終都頭也不回，但他既然懂得追問，即是看得見她表態。

她繼續連番點頭。

說不定他還看到過呢。

她的法寶有。。。

"我扔了。"

欸。

等等。

他撐大眼盯著自己，內疚失措不合他性格的話，那。。。

容在他眼裏的怎會相近於怒火？

要憤怒的人，應該是她。

她雙臂抱頭，知道一發火要受罪的是她。

但那是她的心血。。。

"你扔到哪兒去了？！"

紅色弧光撞向桌面，與後來居上的劈聲一同餘影不去。

"。。。嗎。"

他說得輕聲她聽不清楚。他朝著用劈聲關上的雜誌，微微張口，她也看不清。

不排除，是驚恐過度的後遺症。

所以，她才不知道應感謝他與否。

今次她聽得很清楚。

"我問你我們是不是沒飯給你吃！！！"

直瞪自己的藍眼好像隨時也要變紅，鼻息紊亂並未止於一時。特別是突起的喉結，艱難的動了數下，毫無再度出言的意欲。

其實，就算她表態與否，都會被他即席生吞。

分別可能在於，拆骨與否。

"。。。不是。。。"

她站著，而他坐著，也高她幾厘米。還未計他氣場自帶的身高。

"那你求甚麼職？！！"

幸好，這道題的答案絕對容她理直氣壯。

"我不想做蛀米大蟲！"

"哈！"

他用口換了下氣，一點也不欲隱瞞往自己的嘲諷。臨合嘴前，還不忘狠狠的睨視自己一眼，才手擱沙發座背，別過頭去。

"養多你一條蟲根本皮毛也算不上，別少看我們。"

蟲？

對。是就是她自己先說的。

她默默收起那根往自己指的食指。

"還有。以為自己賺錢便對我們沒拖沒欠，你省點吧。"

他向自己扭頭似要刮起風來，瞇起眼咧著嘴。擺出這種惡霸樣都可以好看，到底是甚麼構造。她就是有一點點分心。

與其計算自己現在吃好住好，轉化作實質資產，她到底要還多少年。

。。。正因如此，她才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啊。

"我就是想靠自己。"

他又撇頭，用力的咂嘴。然而，下一句出口的卻沾不上濁氣。

"你有時間嗎？"

他抬著眉眼看她，論眼神絕對稱不上友好。可她還是一時失戒心。

"我以前也是這樣半工讀的，我能處理的。"

"別想錯對面。我不是擔心你。"

所以才淪落到，收不起一下綻開的笑容。

"笨。你自己算算數。你去上學也沒了半天，去兼職連剩下那半日也沒，你有多餘時間還做甚麼鬼兼職，怎麼不用來陪他！"

潑出的水本來就收不回。這個道理她知道。

更何況，在他眼下的她，該怎樣重整自己冰封了的笑。

他抓起那本自家的雜誌，特意留下半邊於枱面嗖聲掃過，腰也不彎的與她擦肩而過。

她心想，就算他不用這種聲音提醒她動向，憑他站著的影子就能把她掩死。

但是。除了自己蝕了點心血以外，她今次也許要衷心感謝他。

人這種生物，終究也是不懂一心二用眼觀六路。

一沉浸於某個目標，其他東西都只能是浮雲。

全都是她自己說過的。

沒錯。有其他目標存在的話，就永遠沒法把他放在第一位。

潑出的水本來就收不回。

兼職定了下來的話，她最終會後悔吧。

凡事有得必有失。有著不得亦可的得，更有著挽不回的失。

是弄丟了也好，扔掉了也好，她沒有去找回那本雜誌。

她不得不記住，有著真正的，挽不回的失。

可是。不是她想找借口。

人生這回事。

既然有著聽天由命的時候，也會有意外收獲的機會。

正如她沒想過自己會重新認真讀書。

也沒打算交"男"朋友。

。。。

其實到頭來得與失都是注定的。

她真的不願這樣說。

"聽緹雅說，有人會代替她，你有聽說嗎？"

他從路邊的石頭抬頭看她，良久才全開的笑容，她想像不了會有看厭的一天。

眩目得有如白晝陽光，在她看來，並不是這樣。

黑夜的領袖生是月亮的話，笑得多燦爛也只能被配上溫婉一詞。

所以，不是太陽也不是月亮。似夜裏才逐段綻放的睡蓮。

其實甚麼比喻也好，簡簡單單一個字已能貼切形容。

他朝她搖頭，依然帶笑。是要牽她重回現實，還是留她漫遊幻境。

看他一臉無辜，似乎不知道他自己的能耐。

有時候她也害怕。害怕連本來也沒怎樣剩的理智，也給丟掉。

她清清喉嚨，想尋回突然隱身的自主自決，雖未至於徒勞無功，在她聽來，似塊芝士。

還未吃便遍佈孔跡。

"果然也沒聽說~"

聽她口吻，一如收得獨家小道的狗仔隊。

不過，她平時也玩自己不少。

正好順著不再曲折不再参差的窄路，他直直望向不遠處的別墅，僅止於用作確認終點的一眼。

然後亳不吝嗇的衝她無聲一笑。

更何況，這樣重大的事，又怎會兩個當事人也不通知。

她著急的移開對視，格格一笑，嘲笑自己剛才的多慮，更多的是。

大力的奚落，一笑便教她拋開先前糾結往老遠去，這般膚淺的自己。

這個就是她剛新鮮拿上手，回想過來又一直相見的糾結。

離門前幾步，他掏出鐵製鑰匙的手卻停於半空。

"開了。"

他不是在說他開了，是原本就開了，她也看見了。

她連忙抓住他要推門的手臂，壓低聲線一如抑止內心繁衍的恐懼。

"有賊。"

她朝他望最後一眼，張開手臂擋在他面前，朝著那道如線的縫隙窺探。

有著燈，有影子。

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居然也會有人找上門？

她搶過他手上的行李箱，雙手提著手把，以門作為臨時訓練眼神的靶子。

"我數三聲。我們一起衝過去。"

她騰出半刻往後瞧他，他只是對她眨眨眼，一臉狀況外。

於是她多花半刻投放眼神資源。

終於傳達到給他了吧。

他有點頭，雖然四十五度的歪角度沒變。

她用力一踢，剛數到三聲的口更加不懂收回。

那兩隻連原色也看不出的"黑色"球鞋。

掠在，掠在，她臨行前抺得乾乾淨淨的茶几上。

"嘎嚓嘎嚓。。。"

如果她現在有空出的手，握起拳頭差不多就是這種聲音。

只能說差不多。代表憤怒的聲音，哪有那樣悠然，那樣清脆。

就是這樣才更惹起她。

這個是甚麼人？！！

黑髮裏還混了似枯草的泥黃，見洞的無袖軍綠連帽衫，配條到大腿上下的土色短褲。

如果污穢也是一種流派的話，他肯定受邀到米蘭走秀。

要說為甚麼，這人自帶的光芒，渾身掩上泥也蒙不過。

比項上閃爍的軍牌更明亮，是他那雙黑眸。

一下子便驅散了遮她兩眼的烏煙瘴氣。

不過。

是他一手推倒這樣一副好牌而已。

"喂！怎麼這兒除了半個爛蘋果甚麼鬼也沒有！"

他把兩腿撐得更開，用皮革手環捆住的手腕，把咬掉一半爛掉一半的蘋果移開嘴邊。

到底是他的粗聲粗氣更惱人，還是不羈壞笑更欠揍。

她重新握緊行李手把。

有一件事她可以判定。

就算往後跟他的關係如何，她也可以大方承認。

她第一件想對他做的事。

就是扔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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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篇第一章 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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