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域 - （三十二）殤 | Pen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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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三十二）殤

郁子庭

Nov 1, 2023

113

9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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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清縱身追了上去，以最快的速度追趕赤虯。全身的腎上腺素彷彿都在等待這一刻，全心全力的為她鼓舞，肌肉發熱、鼓動，呼吸短而急促，同心協力，每一寸的身體都調整在最高功率。

　　只見紫清追著赤虯出了議事廳，沿著走廊一路狂奔，一直跑到了大門前。國會的大門敞開著，門後卻是一個漆黑的黑洞，一旁的景象扭曲著。

　　那便是空間夾縫的出口。

　　赤虯回頭瞥了一眼，發現紫清還緊追不捨，回頭胡亂射出幾道白霧，都被紫清給跳開了。

　　「走開！別過來！」赤虯尖聲喊道，全沒了先前的氣勢，緊張的跳進了那黑洞中。

　　而紫清也毫不猶豫的跟著跳了進去。

　　現實中大雨稍歇，細雨迷濛，城市的煙塵與雨水結成泥濘。天空、大樓、汽車和水窪的倒影連成一片的灰色。

　　一進入現實，紫清便感覺到一陣刺骨的疼，腦中一片昏眩，身體不斷的向外抽離。紫清抬起一隻手，只見身體從指尖開始一點一點的剝落，化作灰燼飄散在空氣中。

　　沒有時間了。

　　「紫清前輩……這代表你以後都只能待在字域裡，真的沒關係嗎？」

　　「你多慮了，阿點。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紫清飛奔在人行道上，踏過水窪，無視於驚訝的路人，拚命的追趕著前方的赤虯。

　　「紫清前輩！你又忘記吃藥了對吧？」

　　「……哈哈，對耶。」

　　「真是的，我要去找那個吳小危算帳！」

　　「不用了，阿點。就，這樣吧，這樣就好了。」

　　過去的回憶一點一點閃過紫清的眼前。是人生跑馬燈嗎？她不禁微微苦笑著，在這種時候，居然回想起這種片段。

　　「紫清前輩……」

　　「別說了，阿點。你是來勸我別參加這次的任務的，對吧？別費心思了，我不怕上階字魔，也不怕死。」

　　「我不是說那個，紫清前輩。你不畏懼自己的死亡，但我怕。我不希望你……」

　　「夠了。」

　　「但是……」

　　「抱歉，阿點。但是，這一次，我想活得更精彩。我想證明給那個吳小危看，讓他知道，就算他毀了我的第一個人生，我也能在第二個人生活得更好、更燦爛。」

　　紫清感覺自己越來越力不從心。腎上腺素的效果開始消退，傷勢的影響開始浮現，身體的崩解也越來越快。紫清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赤虯離自己越來越遠。越來越多路人目擊，再這樣下去，字域和現實的平衡會被打破。

　　……還有，還有一個辦法。

　　心部的最後殺器。

　　在跨步的同時，紫清同時舉起了手，靈筆滯留在空中。時間彷彿緩了下來，在這迴光返照之際，一切變得更加清明。

　　「忘！」紫清用盡全身的力氣喊道，一陣光束伴隨著雷霆快速射去，結結實實的命中了赤虯。

　　紫清踉踉蹌蹌的扶著一旁的公車站牌，看著赤虯的速度逐漸變慢，接著停了下來，最後呆站著，低垂著頭，看著水窪裡的自己。

　　「……咦？」赤虯喃喃道。

　　鮮血、雨水、眼淚、不甘、寂寞、悲戚。

　　「我……是誰？」赤虯不由自主的說道。在他說出這問句的那一瞬間，無數的問題灌入了赤虯的腦海，不斷的飛過眼前，化作了對自我存在的質問。

　　那一刻，赤虯的眼神回歸本初，豔紅的身體變成了鐵灰色，在雨水中化為了塵埃，連同存在一起抹除了。

　　名為赤虯的字魔不再存在。

　　紫清本想歡呼，一股疲累感卻在此刻湧上，迫使她靠在公車站牌上，緩緩的跪倒在地。

　　「紫清前輩！」

　　是回憶？還是現實？

　　文點掙脫了徐紫庭的攙扶，奔了過來，也跪在地上，讓紫清能夠靠在自己懷裡。一旁有不少路人圍觀，但文點絲毫沒把他們放在眼裡。

　　……是現實啊，令人灼痛的現實。

　　「我……我們必須快點把你送回字域——」文點有些慌亂的想抓住紫清身上飄散的碎片，但紫清卻抓住了他的手，輕輕的握住了。

　　「沒救了，一旦消失超過五成，就不可能再挽回了。」紫清伸出另一隻手，那隻手已經飄散了大半，近乎透明，只剩下些許皮膚還黏連在那形體上。

　　「紫清前輩……」

　　「這種時候，是不是通常應該要講遺言啊？可是，我想不到要講什麼耶。」紫清笑了笑，掩飾著自己的虛弱。「因為，能夠有第二條命，能夠經常見到你，我已經很滿足了啊。」

　　突然，紫清皺起了眉頭，有些痛苦的抿住下唇，身子微微扭動。

　　「紫清前輩！你沒事吧？」文點輕搖了搖紫清的肩膀，焦急的說道。

　　「她的內臟也開始消失了。」孟懿低聲道，單膝跪了下來。雨水淋在眾人身上，沖刷著身上的血跡，沿著髮絲流過眼角，但沒有人抱怨。

　　「阿……阿點……」紫清忽然胡亂揮動雙手，碰到文點的手臂後，便緊緊攫住。文點能感受到紫清的身子正微微發抖，心底又隨之更痛了些。

　　「……我在。」文點輕聲道。

　　「我……我好怕……我不想死……」紫清喃喃道，顫抖著抓緊文點。「你在哪……阿點？阿點？」

　　「我在這，別怕，我在這，我一直都在這。」文點輕輕擁住了紫清。

　　「……抱緊我。」紫清低聲道。

　　文點照做了。雨水流過髮鬢，浸溼了文點的身體，卻沒有再繼續弄溼紫清的。

　　「……再緊一點。」

　　文點抱得更緊了。

　　「……再更緊……」

　　文點拚命的抱緊紫清。

　　直到，雨水流過胸口，他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緊緊的擁住了自己。

　　懷裡空無一人。

　　眾人沉默著，任何言語在此刻都顯得突兀。文點與孟懿保持著跪姿；范紅抱著陸正的屍體，呆滯的看著前方；徐紫庭摀住了嘴，微微顫抖；吳小危則別過了頭。

　　贏了，但代價是……

　　「呃啊啊啊啊啊！」文點突然站了起來，猛然捶了一下一旁的公車站牌，轉頭瞥見了路邊停靠的一台汽車，走了上前，用力的抬腳往車門踢了一下，又一下，又一下，不停的踢。車子大聲的發出防盜警報聲，引得附近的路人都轉頭過來。

　　「吳掌門，請你先帶他們回去，我會留下來善後。」孟懿站了起來，低聲對吳小危道，猛然將情緒失控的文點從車子邊拉開。

　　孟懿對著周圍寫著「忘」字的同時，吳小危快速的將徐紫庭等人的手彼此拉了起來，快速的寫了個「入」字，帶著他們回到了字域，降落在廣場上。

　　身上的水珠滴落在地。

　　「回去吧。」吳小危低聲道。「任務完成。你們都回去休息吧，我會去總部辦手續的。」

　　范紅抱著死去的陸正，一言不發的揮動靈筆消失了。徐紫庭有些擔心的瞥了文點一眼，欲言又止，最後也跟著回到心部。

　　徐紫庭一離開，文點便倏地轉向吳小危，猛然攫住他的領子，把他按在欄杆邊，掄起了拳頭。

　　「要揍就揍吧，我沒話說。」吳小危冷冷的說道。

　　文點怒目瞪視著吳小危，拳頭卻遲遲沒有砸下。他心裡很清楚吳小危在這次任務中的貢獻，也很清楚當時紫清會面臨那個處境也不完全是他的錯。

　　但他還是止不住對吳小危的恨意。

　　「啪」的一聲，文點往吳小危的的臉上搧了一耳光。

　　不痛，但足以傳達憤怒。

　　「我恨你。」文點咬牙道。

　　「應當如此。」吳小危低聲回應。

　　文點退了幾步，揮動靈筆，消失在吳小危眼前。吳小危看著文點消失的位置，默默的把手捂上被打得發紅的臉頰，別過了頭去。

　　且說徐紫庭一回到心部，便見李珂從室內奔了出來，和范紅擦身而過，跑到了徐紫庭的面前。

　　「怎麼回事？為什麼范紅抱著陸正？你——你身上都是血！你沒事吧？」李珂倒抽了口氣，有些語無倫次的說道，雙手握住了徐紫庭的手。

　　「我沒事，字魔也成功打敗了。」徐紫庭輕聲道。「但……」

　　「但是……怎樣？」李珂小心翼翼的問道，心中已有了個底。

　　「陸正和紫清……他們兩個……犧牲了。」徐紫庭有些艱難的吐出句子。

　　「我的天啊。」李珂緊緊抱住了徐紫庭。「還好你還活著。」

　　「嗯。」徐紫庭的腦袋裡亂成一團。

　　「其他人呢？我是說……文點、孟懿和那個姓吳的？」李珂抓著徐紫庭微微顫抖的雙臂。

　　「孟懿還在現實中處理善後，吳小危則說他要去總部一趟。文點……他大概是回去石部了。」徐紫庭道，感覺眼淚微微泛出。「紫清她……」

　　「停。」李珂伸出一隻手指，堵住了徐紫庭的嘴唇。「你現在心中這麼亂，肯定連話都講不清楚。等到你冷靜下來了，再慢慢和我說發生了什麼事。現在，先去換個衣服吧。」

　　徐紫庭無法反駁，只好乖乖的點了點頭。

　　李珂讓她在自己房間內沖個澡。水聲嘩啦，李珂自己則捧著一套睡衣，坐在外頭的床邊等候。

　　兩個人死了，其中一個連屍體都不剩。其他人每個都受了不少的傷，雖然最終結果是勝利的，但她從來沒想過會慘烈收場。

　　都是她害的。

　　她明明知道很危險，卻還是一直遊說徐紫庭參加。明明這並非徐紫庭的責任，卻還是被自己引導到了這個悲慘的道路上。

　　都是因為她。

　　突然，浴室中傳來「砰」的一聲，像是有人倒地。「紫庭！紫庭！你沒事吧，回答我，紫庭！」然而，裡頭毫無動靜。李珂急忙扳動門鎖，扳了幾下發現文風不動，便用全身的力量往門板撞去，撞了三下終於撞開了浴室的門。

　　浴室中，徐紫庭赤裸著倒在地上，蓮蓬頭還向上灑著水。李珂急忙上前，關掉水龍頭，搖了搖她的肩膀，呼喚著她的名字，但徐紫庭早已昏死過去，沒有半點回應。

　　「紫庭！」李珂心急如焚的喊著，忽然發現她肚子上有著一道以前沒有的疤——而那道疤正在緩緩裂開，向外滲著血。

　　「救命啊！」李珂帶著哭腔喊道。「誰快來幫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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