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之物語 - Reunion

冬季的早晨天尚未明，一個老人拄著拐杖，步履蹣跚的、漫無目的的走著。

老人白花花稀疏的頭髮，混濁不明的眼睛黯淡無光，穿著鬆垮垮的衣物，路過的人還以為是什麼不檢點的流浪漢，紛紛避他而行。

冷冽的寒風呼呼的吹，老人卻一直走，直到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了漫長的路，回過神來，眼前卻只有一個溫室。他沒有失憶症，卻可不記得附近有這溫室。

好奇心作祟，也可能是因為太過寒冷，以致老人就這麼走了進去。

原來是一座植物園，這裡綠意盎然，左邊有三色堇、玫瑰⋯⋯右邊有薰衣草、桔梗⋯⋯，有許多千奇百怪的花花草草，他認不出來。

「早安，這位老先生。請問今天蒞臨此處有什麼需要的嗎？」

暗處走出一名女子，她有這一頭又長又直的黑髮，水汪汪的眼睛，身穿黑色長裙，頸上還有一條顯眼的玉佩。

「不⋯⋯我只是路過而已⋯⋯咳咳⋯⋯」老人這麽說，他隱約覺得女子很奇怪，並不像什麼想傷害他的人，可是又有種詭異的感覺縈繞在她身旁。

「這不太可能呢，通常來到這的人，都心有所求，你既然來的了這，心中必定有所迷惘或是願望才對。」女子依舊維持相同的表情，又問：「況且除非是靈魂狀態，否則沒人知道此處，更別提進的來我的植物園了。」

老人愣愣的看著她，問：「妳言下之意是⋯⋯我死了？」

「對。」女子輕輕點頭。她忽然轉身，走到植物裡頭摘了一朵花，它有著桃粉色的花瓣以及橘黃色的花蕊。女子再度回到老人面前，手持花朵問道：「你知道這多花的名字嗎？」

「不知道。」老人回答。

「這花叫做水仙百合。」女子輕輕撫摸桃粉色的花瓣，數秒後，她又開口：「水仙百合代表的花語是喜悅與期待重逢，若真是如此，你想和誰重逢呢？」

老人再度愣了愣，腦袋中的迷霧散了開，已然褪色卻依舊鮮明的記憶在他腦中自動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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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笑一個嘛。」

國中畢業前夕，班上正在拍畢業照，然而羅德依舊笑也不笑，面色冰冷如霜，在他身邊的空氣甚至降低了幾度。

因為他只想要笑給一個女孩看，只是她已經轉學了，所以也沒必要笑了，他心心念念的女孩並不知道他喜歡她，畢竟是暗戀嘛。

「沒關係，有句成語叫瑕不掩瑜，他不笑也不會影響到照片，況且之後貼在畢業紀念冊上的照片也沒多大，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某同學這麼提議。

「不行！」突然，一個女孩大聲說道。她昂首闊步的走到羅德面前，綁起的馬尾晃來晃去的。

她用力的扯住羅德的臉，然後向外拉。羅德吃痛的想掰開那女孩的手指，可惜反抗無效，他的臉還愈來愈痛。

「放開我啦！」羅德皺眉喊道。

「嘻嘻，我偏不，除非你等等拍照好好露出笑容。」女孩樂呵呵的捉弄著羅德。

「好啦！」羅德哼了聲答應，而女孩也放開手，又走回她拍照的位置，露出自信的笑容。

「好囉，那麼三、二、一——！」老師高喊。

羅德盡可能的扯出一抹笑容，然而卻不是真心的想笑，致使笑容顯得不自然。

然後拍完照，下課後，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那個扯羅德臉頰的女生。

羅德和那女孩同班，幾乎沒有交集，不過倒是知道她的名字——伊芙。

「你剛剛為什麼笑的那麼奇怪！？」伊芙質問：「我眼角餘光都看到了！」

羅德不語，繼續走他的路。

「給我回答！」伊芙生氣了，幹嘛不理她啊！

她的手再度扯住羅德的臉頰，羅德吃痛的回過頭，不耐煩的問：「幹嘛啦！妳很煩欸！」

「你一直不理我欸！」伊芙把手鬆開，環起手。

「那又怎樣？離我遠一點。」羅德見她放開了他，丟下這句話就走了，留下氣炸天的伊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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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是你的初戀？」女子聽完老人說的話，這麽問。

「對，伊芙也是我的妻子，她陪了我好久好久⋯⋯咳咳咳⋯⋯」老人——羅德回答，目光凝視遠方：「她的脾氣很差啊⋯⋯只是我依舊愛上她了⋯⋯」

「然後呢？應該不止如此而已。」女子的聲音還是平靜如水。

「然後啊⋯⋯」羅德的目光變得慈祥：「她開始瘋狂煩我，為的是引起我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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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德緊蹙眉頭，因為伊芙拽著他的衣領不放，讓他頭痛無比。而且這不是第一次。

「給我回答！」伊芙的怒吼把他拉回現實。

「我已經說了我就是天生面癱不能笑，就不能體諒一下嗎。」羅德瞪著她。

「你放屁！你幹嘛不說你就是不想笑！」

「說出來不就被妳揍了。」羅德回答，也變相承認他一點都不想笑。

「哼！」伊芙鬆開手，打了羅德一下就走了。

羅德一臉莫名其妙的揉了揉被打的地方，他根本沒惹到她喔。

直到有一天，伊芙紅透了雙頰，跑來跟他說：「我喜歡你。」

那時候的伊芙徹底讓羅德注意到她了，只不過他完全沒想到伊芙跑來跟他告白，而且竟然是在那種國中畢業前夕告白，讓羅德不知作何感想。

「拜託你答應啦！！」見羅德不知所措的樣態，伊芙瞬間放軟態度，雖然沒什麼感覺就是。

「為什麼？」羅德不解的問：「先不說妳一天到晚有事沒事跑來煩我，現在怎麼臉皮厚到有辦法來找我告白？」

「我⋯⋯」雖然羅德只是單純的疑惑，沒有任何諷刺意味，然而還是讓伊芙欲言又止，最後跑掉了。

沒辦法，羅德不答應，伊芙也不能說什麼。

羅德其實內心很不平靜，因為他還是喜歡那個已經轉學離開的女孩。

即便他應該放下了，他還是掛念著她。

三個月後，他來到高中就讀，意外發現伊芙竟和他同班，而當他對上伊芙的目光時，伊芙隨即愣了一下，接著別過目光。

是因為尷尬嗎？

女人的心思很難猜，所以羅德乾脆不想了。

一整天上課下來⋯⋯其實也沒上多少，況且他也挺心不在焉的，腦子全在想著伊芙奇怪的態度，她沒有莫名其妙跑來煩他，也沒有說什麼，就算羅德想問，伊芙也避著他，通常是找女生的小圈圈聊天，不然就是不在教室，總之直到放學前他都無法找伊芙談談。

放學之後，羅德若有所思的待在校門口，一陣子過後，伊芙獨自一個人走出來，他馬上擋住伊芙的去路，不料她根本沒看路，直接撞到羅德。

「誰在那邊擋我路⋯⋯羅德？」抬頭一看，羅德的臉色臭的要命，好像是來找她算帳似的。

她的臉「唰」的泛紅，結結巴巴的問：「你⋯⋯你找我⋯⋯什麼事？」

「我問妳，妳沒事找我告白是真心的還是單純鬧我的？」羅德咄咄逼人的反問。

「真心的啊，你也太遲鈍了吧！？」伊芙不可置信的說。

其實羅德很清楚是真心的，依照她那臉紅的表情，如果是演技根本演不出來，就算演的出來，未免也太無聊。

「如果是真心的，那我就當你男朋友吧。」羅德丟下這話，逕自走回家。

「咦⋯⋯？咦咦咦咦咦！？」伊芙的臉再次紅成了顆蘋果，懷疑自己耳朵聽錯，即便說是耳殘也好，羅德的回應大大的出乎她預料之外。

羅德則是想通了，他永遠不會得到那個他曾經喜歡過的女生，是時候放手了。

只是⋯⋯他可沒想過他的初戀是個瘋婆子。

願自己和伊芙交往的時日不會被揍成豬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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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們是這樣子成為男女朋友的關係的。」女子點點頭：「挺曲折的呢，這樣子你們不會三不五時鬧翻天嗎？」

「反而不會呢⋯⋯伊芙她為了⋯⋯咳咳⋯⋯保護自己，總是假裝自己很兇悍，實質上脆弱的不得了。」羅德緩緩搖頭：「後來高中畢業之後，因為我們兩家裡沒什麼錢讓我們上大學⋯⋯咳咳⋯⋯於是就開始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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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妳下工啦？」羅德看著來到店裡的伊芙，困惑的問：「幹嘛跑過來。」

「當然是看你這個打雜的啊！」伊芙大笑著，還刻意把「打雜的」三個字的音拉的長長的，氣的讓羅德青筋跳動。

羅德在一家餐廳服務客人，還有清洗盤子，還有其他的——總之簡稱就是「打雜的」，伊芙就這樣子稱呼羅德，羅德也拿她沒辦法。

「說過不要這樣叫我，好歹我也是這裡的員工。」羅德有點惱怒的說。

「可是這是事實欸。」伊芙歪頭：「不然你叫什麼？打雜人員？」

「⋯⋯有差嗎。」羅德瞪著她，繼續做些苦差事。

「呦！這不是伊芙嗎？妳來這等男朋友啊？」某員工看到伊芙，高興的打招呼。

「對啊，我在等打雜人員。」伊芙爽朗的笑著，對著羅德吐了吐舌頭，不理會對方不滿的表情。

「妳這嘴毒的跟什麼似的，偶爾講點好聽話嘛⋯⋯」那員工聽到她以「打雜人員」稱呼羅德，感到極度無言。

「啊⋯⋯我的嘴毒還不是羅德教的！」伊芙哼了聲撇過頭去。

羅德看著眼前把責任全推卸給自己的伊芙，實在是覺得她沒救了。

工作結束，通知一下其他人之後，他拉著伊芙的手離開了餐廳。

「羅德，你早上傳訊找我幹嘛？難得你主動約我呢。」伊芙好奇的問。

因為羅德最近有點怪怪的，不是經常恍神，就是會避開她的眼神。

距離他們交往已經過了八年，雖然他們會有爭吵，不過像這樣的情況倒是第一次發生。

「我們去找其他家餐廳吃頓飯如何？」羅德轉頭問道。

「喔，當然可以，怎麼了嗎？」伊芙反問，因為羅德的問句很奇怪，一般來說，他應該會直接把伊芙拉到餐廳而不是還問她要不要去餐廳。

當然，伊芙無暇顧及這些，她服從羅德的決定，況且羅德一放假就帶她到處遊山玩水，而且每次伊芙都樂在其中。

吃完飯，羅德又拉著她到一處花園。

「羅德，你今天真的怪怪的。有發生什麼事嗎？」伊芙忍不住關心他。

說時遲，那時快，羅德單膝跪下，打開了個盒子，抬起眸，帶著淡淡的笑意問：「伊芙，我愛妳。妳願意嫁給我嗎？」

伊芙被嚇的不行，隨後感動的淚水留下。

羅德也嚇到了，他以為伊芙不答應。他正打算起身離去，不料伊芙蹲下身，緊緊擁抱住羅德。

「我願意。」伊芙帶著哭腔的話語堅定無比：「我當然願意了，笨蛋，這種事可以早點講啊。」

待伊芙離開羅德的懷抱，她的眼角還噙著淚水，羅德輕輕的用手指拭去她的眼淚。

「羅德，你剛剛笑的好醜，以後要笑好看一點。」在這感人的時刻，伊芙不忘故意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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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你們是這樣在一起的。」女子了解來龍去脈之後，點了點頭，問道：「那麼，你心中所求為何？」

「我⋯⋯咳咳⋯⋯我只希望，能夠至少再見伊芙一面⋯⋯」羅德說著說著便哭了起來。

「這花⋯⋯能夠幫你達成。」女子遞出手上的水仙百合：「你知道嗎？所有的花都蘊涵魔力，它們能夠幫助你達成願望。水仙百合的花語是喜悅與期待重逢，現在你希望能夠與愛人重逢，相信水仙百合，方可實現。」

「這⋯⋯真的可以嗎？」羅德狐疑的問。

「在心中默念她的名字，她就會響應你的願望而來。」女子說：「機會難得，請自己把握機會。」

羅德接過水仙百合，內心默念「伊芙」。

他睜開眼，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伊芙溫柔和藹的笑著站在他面前，她的樣貌變成年輕時的樣貌，向前走，她抹去羅德的淚水，抱緊他。

羅德的手抱住她，容貌也逐漸轉變成過去青壯年時期的他。

隨著時間過去，伊芙放開了羅德，笑嘻嘻的的說：「別哭了⋯⋯」

她牽起羅德的手，帶著羅德離開了植物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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