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鄯問尋著蕭世翼留下的樹枝開了幾個甕棺,名字熟記於心。與蕭世翼在山水池閣碰頭。
蕭世翼說道:「這裡只有兩個都在東面,其餘的都在紫雲閣。」
東方面臨宮牆,甕棺緊挨,兩人並肩挖刨。蕭世翼擰開蓋子,看了眼名字,趕緊闔上,深怕看見斷肢殘臂。而後將土壤覆蓋。
「匡噹!」突然,身旁傳來清脆聲。蕭世翼側頭一看,鄯問的手懸在甕棺上,顫動如篩子,由素手蔓延至全身,猝不及防癱坐在地。
「昭昭!」蕭世翼趕緊扶住她的背脊,這時他才看見鄯問的眼眸流出滾滾清淚,梨花帶雨,濕透衣襟。雙唇緊閉,止著嗚咽聲。
她看見甚麼了?是甚麼讓連看見血肉模糊仍處變不驚的她驚恐至此?蕭世翼忐忑地拾起蓋子,與他想得截然不同,不是五臟六腑,亦不是血色交纏,只是一截白皙的手,虎口處有一朵桃花胎記異乎尋常,瞅一眼可記一輩子。
蓋底寫著的名字——曦曦。
他恍然大悟,「是熟人?」
鄯問頷首。塵封不堪記憶的城牆傾頹,昔日煙雲散在廣闊的夜裡,垂下無邊無際的黑幕,沉重透不出一點星光,欺壓捲曲的身影。又如惡浪渤湧,拍滿恬泊的沙岸,小小的人兒沒有通天神力,無法退浪回潮,想奮身反抗,卻嗑嗑絆絆地倒在沙岸,任由白花碎末奪眶而出,素手胡亂抹開,留下清瑩的痕影,滋養悵然。
她就像雨裡的落花,本該在春日綻放,卻滿身泥濘,悄無聲息的沉沒泥沼,可憐的讓人忍不住伸手,撿起殘破不堪的花瓣,抹去雨水與汙泥,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精心養護。
鄯問將頭埋在蕭世翼的胸前,溫暖的懷抱遮擋黑夜的傾壓,大掌溫實,一下又一下順著背脊。他的前襟沾濕一片,懷中顫抖的人兒緩緩放下雙肩,心境逐漸平復,侷促的挪動身子,抬起濕漉漉的雙眸,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不說,於是低下頭。
還是覺得該說些甚麼?抬眸,又不知從何說起?垂眸。
先說說手掌的主人是誰,抬眸,他不一定想聽吧?垂眸。
如此反反覆覆,蕭世翼不難注意到懷中的動靜。在鄯問第五次抬眸,對上了微彎的雙眸,郎君言笑晏晏,參雜無奈,「明目張膽就不叫偷看了。」
「我、我、我沒……不是!我……」
蕭世翼打斷,「想說的時候再說吧!」他起身朝北方走去,不多問,「還有紫雲閣呢!」
鄯問跟在他的身後,她的確有點害怕提起她,她欠她的,只有一生還得起。蕭世翼沒有詢問,反倒讓她舒心不少,「謝謝你,逸然。」她感受的暖意不屬於翠黃英,是屬於蕭世翼,她分得明明白白。
郎君寂靜無聲是最溫柔的應答。
兩人走到紫雲閣按蕭世翼的標記一一挖出甕棺,此地共有二十來個,比雲觀殿多一點。
想想崔才人之所以有恃無恐,也拜不受寵所致,鮮少人來雲觀殿,彷彿被遺忘一般,正好給她為非作歹的地方。
未在祆教待過之人,誰能想像有甕棺埋在土壤之下呢?雖然曹華認得她,但也就這幾個月的事,定然不知道她曾經待過祆教。
將泥土掩蓋在最後一個甕棺上,鄯問說道:「等明日就揭開倆人的勾當。」此事也就告一段落。
唯一不解的是,智永至今無所作為,也看不出有何異樣,難道他只是單單被召來驅魔而已?真有如此簡單?
「昭昭,妳在想什麼事?」
耳邊傳來蕭世翼的呼喚,「無事。」她趕緊搖頭,「走吧!」起身往西邊走去。
紫雲閣與弘文殿相隔好幾尺,遠眺也不見其餘宮殿。走了半刻,行經池塘,倆人洗淨雙手的泥壤才又繼續前進。遠遠地看到弘文殿,還有崔才人慌亂的聲音傳來:「他們又來找我了!」
「我看見了!」
「他們對我笑!」
崔才人的聲音越來越近,蕭世翼拉著鄯問的手臂躲在紫藤樹後。
「慢點!」緊接著曹華的聲音緊跟其後,兩人跑過了紫藤樹前,崔才人抱頭鼠竄,曹華追著。來來回回在弘文殿與紫雲閣之間追逐。
蕭世翼細聲:「曹祅正又下幻術了?」
鄯問搖頭,「看著不像,曹祆正緊張的神色與之前不同。崔才人如今的神色與初見時一樣。」
「看來是真的瘋了!」
曹華與崔才人鬧騰,他們不好回凝雲閣,也就定神看著崔才人。
她歇斯底里的抓著曹華的手臂淚流滿面:「為什麼我吃了他們,她們還要來騷擾我?」
「還帶著白翠一起,妳看!」崔才人指著玄夜,驚恐不已,「就在那裡。」
夜裡空無一物。崔才人繼續口無遮攔,「白翠是不是太孤獨?」他她無力的癱坐在地,「都是那個程咬金,白翠才沒有玩伴。」
蕭世翼笑岔:「當戲看還挺有趣的。」唯一缺的就是點心。忽然,想起離開玄都觀前與藤黃芩的談笑,不禁勾起一抹邪笑,趁著鄯問聚精會神緊盯前方之時,迅雷不及掩耳,一陣清風掠過鄯問的袖子,蕭世翼的手中多一個小繡袋,掂量掂量,還挺沉。
打開果然如藤黃芩所言,是酥糖。蕭世翼吃了一塊,瞅瞅看著起勁的鄯問,將第二塊遞到了她的唇邊。
酥糖的香氣竄入鼻尖,鄯問下意識張口,酥糖塞入口中,嚼著酥糖看戲。
曹華安撫著崔才人,「咱們還可以再想辦法。」
鄯問吃了第二顆酥糖。
「真的?」崔才人抬眸,展開笑顏,「我又可以欣賞她們漂亮的樣子了!」
曹華說道:「所以咱們回去好嗎?」
崔才人像個聽話的孩子點頭,「這次我要給他們穿上最美的衣裳,最好的首飾,他們漂亮,我也漂亮。」
鄯問發覺沒有第三顆酥糖,朝著酥糖遞來的源頭拍打。蕭世翼從善如流,遞上第三顆,從此酥糖沒再斷過。
「這樣三郎就會喜歡我們。」
「我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
曹華說道:「離那日子不遠了。」
崔才人輕笑,「承祆正吉言,我定不會忘了祆正的恩情。」
曹祆正說道:「各取所需,崔才人不用放在心上。」
「的確,但我試了好多方法,只有你的法子有用。妳看看,三郎明天說要見我,我等了五年,終於等來了。」崔才人流下喜極而泣的淚水。
鄯問冷笑,任誰都知道此時聖人召見,只為問話,但是崔才人瘋了,以為是為了她。還演了一場姊妹情深。
再吃一顆酥糖。
曹華扶起崔才人,讓她挽著自己的手臂,慢慢走回雲觀殿。
見兩人走遠,鄯問才對著蕭世翼說道:「發現她在雲觀殿時,果然是裝暈的!」同時注意到蕭世翼手中的小袋子,驚訝的抬起手臂晃動,兩袖清風。甩開手臂,盯著正在吃酥糖的蕭世翼,雙手交臂,「你怎麼知道我把酥糖藏那?」秦浮湮知道她喜歡酥糖,一犯錯,玄都觀日常準備的供品就不會出現酥糖,所以她老是偷偷攢著,以備嘴饞卻沒酥糖可吃。
此事與她交好的藤黃隊才知道,到底是哪個吃裡扒外的白眼狼!
蕭世翼自然不知箇中緣由,如實以告:「來後宮前芩娘子說的。」他學著藤黃芩無奈的神情說道:「唉!住持今天又攢了三顆酥糖。」
好啊!她都不知道藤黃芩與翠黃英的感情這麼好,回頭得讓她好好說說。
吃了也吃了,總不能吐出來;聽了也聽了,蕭世翼記性好,要忘也難,只能叮嚀:「別讓秦都管知道。」
「好。」他又塞了一顆酥糖進鄯問面前,語調綿黏,像是在哄人一般。
她雖然有點氣,豎眉嚴肅,但檀口卻鬆了,瞪著眼吃下酥糖。氣要生,糖也要吃。
蕭世翼把剩餘的酥糖還給鄯問,待到崔才人與曹華走遠了,才慢悠悠的走出紫藤樹後,返回凝雲閣。
鄯問先唸叨藤黃芩幾句,才交代找到甕棺了,並將所有甕上的名字寫在白紙上。等待明日聖人召見。
今夜安泰,所有人都睡了好覺。鄯問也如昨日所言,天剛亮出魚肚白,就帶著三清殿的禮器直奔雲觀殿前,今日她換了一套裝束。紅玉蓮花髮鈿妝點高高疏起的髮髻,溫潤的紅珠子圍著細頸。白衫對襟,破裙石綠緗黃相間,鵝黃、石綠披巾垂掛,雙腕各掛三個石榴色臂釧。腳下翩然起舞,披巾當風,臂釧叮噹作響,飄然若仙。纖細的手臂高舉琵琶,將琵琶枕在頸後,手中撥動絲弦,使出一手反彈琵琶,鄯問本就不通樂理,看不見絲弦更是雪上加霜,一聲聲鬼音迭奏,戛釜撞翁。
沒把崔才人與曹華逼出來,倒是逼來智永。他換了一身袈裟,木蘭壞色更顯肅穆,頭配五佛帽,左手持金剛杵,右手持鳴杖,急急忙忙跑來,六環碰撞噹噹響,顯然是來降妖除魔的。
看見又是鄯問,智永眉頭緊皺,沒好氣落下一句:「怎麼又是妳,貧僧還以為來真的!」舉著鳴杖,叮叮噹噹地走了。
這一彈,彈到了聖人召見,正當巳時。
兩儀殿內,聖人高座,左右乃房喬與杜如晦。三組人馬跪坐殿前,陳常侍站在幾人面前匯報前日的情形。聖人聽得津津有味,若不是身處兩儀殿,她還以為聖人在梨園看戲。
李世民滿意的讓陳常侍退下,走到了幾人面前,「愛卿請起。」又問:「鬼魅除盡了?」
智永與曹華異口同聲:「除盡了。」
只有鄯問搖頭:「還沒。」
群眾嘩然,她頓時萬眾矚目。
李世民說道:「住持何出此言?明知有餘孽又為何放任?」
鄯問說道:「鬼來,因陰氣盛。此地本該陰陽調和得當。但突然陰陽失調,定是有人使陰氣強盛,進而召來鬼魅。」
「放任有因。人有善惡,鬼亦有善惡,善鬼不除,時辰一到,自入輪迴。」
李世民又問:「不除會如何?」
鄯問說道:「陽壽盡者不足為懼。」眼神一暗,「含冤者成惡鬼。」
李世民詢問:「如何判斷善惡?」
鄯問說道:「無從判斷,但鬼存於世,向來有物依託,只要找到物,梳理來歷,便可推斷。」
說到物,曹華不禁心中忐忑。一想,鄯問看過紫微城的密室又如何?又怎能知道買賣的所有過程?終是安下心神。
李世民下令:「找出來。」
鄯問笑得燦爛:「臣遵命。」又言:「臣斗膽,有事相求。」
李世民說道:「說。」
鄯問說道:「請聖人親臨,聖人乃純陽之體,於鬼魅而言是壓制。」
向來沉默的杜如晦忽然發話:「若是鬼魅衝撞聖人,不是妳一個道觀住持擔得起的。」
李世眼中難掩雀躍,「住持不是說了,朕乃純陽之體,況且不是還有住持在?再不還有永禪師與祆正。」
鄯問又補一句:「尚未有修為,還不是惡鬼。」本就沒有惡鬼,只有惡人。
言至此,杜如晦才放行。
幾人又回到後宮東北,鄯問拿著丹爐,符紙紛紛過爐三巡才灑在落葉上,七步為一式,禹步輾落花,避開甕棺的位置,讓曹華安心不少,但她不知道的是,鄯問就是故意讓她卸下防備。
鄯問領著一群人由凝雲閣,走過司寶庫,又向紫雲閣,走完了所有東北角鄯問未發一語,這時曹華才完全放下心來,玄都觀也不過爾爾。
然而,鄯問回頭,放下手中的三清鈴,換上七星劍,一飛跨,落地時劍入土,「鏘!」劍尖撞在甕棺的蓋子上,「找到了,藏在這裡!」
大夥沒有見著聲勢浩大的道法,也未有前日的驚心動魄,她只是平平無奇的插了一把七星劍,不禁讓人狐疑真假。他們疑惑的眼神鄯問看在眼裡,她輕笑,「沈知敬。」
沒頭沒尾說了一個誰也沒聽過的郎君名字,大夥一頭霧水。陳常侍說道:「住持說的是何人?」
「埋在此地的人。」
此話一出,大夥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眼。鄯問繼續說道:「挖挖看不就知道了?」
曹華的眼神轉為震驚,難道鄯問真的有通天的神力?難道真有亡魂駐留?她裝作風平浪靜,心底盤思著甚麼,靜靜看著陳常侍以手刨開土壤,下土二吋,看到甕蓋。
陳常侍愣住了,「地下真有東西!」不過看起來是一甕,哪有屍首?他抱著狐疑的心思將甕挖了出來。
甕平平無奇,要兩手才捧得住,眾人好奇裏頭裝得東西,紛紛探頭。陳常侍也不負眾望擰開甕蓋,裡頭是一隻半截腳掌,斷面看得清陰森森的白骨,他嚇得拋開甕棺,斷肢撒出甕外,落地時正好壓在甕蓋的裡邊,上頭書寫三字——沈知敬。
宮女的尖叫聲此起彼落,紛紛退步。除了鄯問的人就屬李世民最為鎮定,不愧是皇帝,不會因一隻斷掌大驚小怪。他的眼神看過縮在曹華身後的崔才人,從原先的雀躍轉為冷靜,沒有其他情緒,彷彿她只是素未謀面的平民百姓。而後對著鄯問詢問:「還有多少?」
鄯問看著空無一物的紫雲閣屋頂,似在傾聽,頻頻頷首,不久後對著李世民說道:「三十來處。」
李市民說道:「全部找出來。」
「臣遵旨。」鄯問踏出的每一步都落在甕棺上,還不時看相屋頂確認,就像有人在給她引路,大夥不知道她看見甚麼,心中各有猜疑,無非是通鬼神,認為上頭站的是亡魂,難免忌憚,不敢亂動。這正是鄯問想要的結果。
陳常侍與寺人跟在善問身後,陸續挖出所有甕棺,羅列在李世民面前,至此他平靜的面容有了波瀾,怒不可遏的對著崔才人說道:「妳有什麼話好說?」
曹華倏然擋在崔才人面前,「稟報聖人,此事尚未明瞭,況且明明沒有打開甕棺,鄯住持卻知道名字,她定然與此事脫不了關係,做賊喊捉賊。」
鄯問差點笑岔,冷言冷語:「原來那甕有名字,叫甕棺呀!多謝曹祆正告知。」又言:「還是讓崔才人說說吧。」她步步逼近崔才人,在她耳邊呢喃,「說說斐令軍、薛清清、沈景玄是誰?還有高玉光、許真真⋯⋯」她報著甕棺上的名字,字字句句猶如黃泉爬上來的鬼魅。
有些崔才人記得名字,也記得他們的臉龐,隨著名字的念誦,她看見鄯問的背後站著越來越多的白民族,雪白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仇恨,睜著鮮紅、銀白不一的眼瞳,直勾勾望著她,一勁銃著她微笑,如同寒冷冬天裡的冰霜,寒透骨隨,讓她誤以為又是夜夜驚擾她不得安眠的幻影。
霎時間,驚恐的語無倫次,「你們不要過來,我沒做錯!我沒做錯!」顫抖的雙手抱住頭顱,撞開人群,瘋瘋癲癲的滿院子跑,時不時還回頭看有沒有人追上來,口裡別過來聲不斷。
曹華還在做最後的抗爭,「鄯住持妳還沒有回答妳怎麼知道名字?」
鄯問哂笑,「自然是祂們!」她手指屋頂,坐實大夥的猜測。
曹華大笑,「呵!住持別仗著身份胡言亂語,有誰能證明你說得呢?」
喔?要言正名順,正合她意,「永禪師你說呢?」不用說,智永自然是站在她這邊的,他知道白民族一事並特意告訴他,應該也是希望他們能獲救。
智永說道:「如住持所說,但可不只紫雲閣。」他看向雲觀殿,「那兒的人多到得在屋簷掛著。」
此時崔才人跌跌撞撞的跑回曹祆正面前,「祆正救我!給我薰香,我就看不見他們了。」如此一說,側面證實的冤魂的存在,也證實了崔才人就是持有甕棺之人。
來的正是時候,鄯問故作驚詫的說道:「原來祆正早就知道了呀?為何知情不報?」
曹華挑眉,崔才人來得不是時候,瘋了怎麼還知道回來?盡是給她添亂,「住持少血口噴人,我只是知道崔才人寢食難安,故日夜調香,並不知道原因,若我知曉原由,定然拒絕差事。」
鄯問咬死甕棺一事,「甕棺該如何做解釋?」
這是要撇清干係?鄯問還想發話,崔才人又開口:「祆正不是說過只要⋯⋯」
眼看著崔才人又要說出什麼,曹華陡然振袖,雪白的香粉由袖口飛散,煙塵裊裊,她空劫落葉,迅雷不及的朝著一座擺著香爐的山石飛去。
若不是曹華的動靜,根本沒人知道那裡擺著一座香爐。
鄯問泛起微笑,終於出手了,她等的就是此刻。落葉擦過香炷的同時鄯問唸出靜心神咒,掐訣於胸前,「太上台星,應化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固,魄無喪傾。」散落各地的符紙泛起白光,ㄧ紙一白芒,符紙為星點,白練連陣圖。由上空俯看,可見星宿坐鎮各處。
「急急如律令——」一聲令下,白茫更盛,在白光裡崔才人毫無保留的說出字句:「吃了白民族就能心想事成?也不會在夜晚捎擾我?」聲音不大,在場的人卻聽得一清二楚。
曹華愣住了,比起崔才人的話,令她更訝異的是幻術沒有如期施展,不可能,她的幻術從來沒有失敗過,是她最自豪的武器,仰仗幻術,向來隨心所欲,偷天換日,搬弄是非,想要的果得來容易。凡人眼見為實,不過俗物。
何曾面臨如今的窘迫?過慣順風順水的人生,不懂得未雨綢繆,對於天外飛來的危險早喪失了應變的能力,黔驢技窮之下,理智盡失,沒有以往的伶牙俐齒以及從容。抽出七聖刀劈向鄯問。
鄯問持續唸咒,以防曹華再次施術,她不擔心自身安危,因為蕭世翼與藤黃芩擋在她身前。曹華抽刀的動靜,自然也引起寺人圍剿。沒有幻術,即使有武功傍身,也不是十幾人的對手,不出一刻,陳常侍制服曹華,將她壓在地上,煙塵瀰漫,陽光照楊塵,香粉滾異香。
在被圍剿之時,曹華也不斷發動幻術,但依然徒勞無功,從未感受過的害怕絞擰心頭,薄汗涔涔,呼息急促,壓迫心肺,一點點侵蝕思緒。恍惚間,她也看見了崔才人眼中的白民族,白透的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曹華的驚恐更盛,如崔才人一般不斷囈語:「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又發瘋似的側頭懇求鄯問:「這裡真的有鬼!妳不是會驅邪,快把他們趕走!」沒有幻術,那他們是真的。
鄯問看曹華已無反手的餘地,停下唸咒,起身提著七星劍走到曹華面前,「世間善惡,不論五道眾生,為善不除。」陡然將七星劍插入曹華眼前一吋地,「反之,為惡必除。」劍光森然,映照出曹華的面容,點綴的星辰連星,割裂顏容。
崔才人看著萎靡不振的曹華,終於意識到事態嚴重,難得清醒,手腳並用的爬到李世民面前,「三郎妾固然有錯,但有錯在先的是宮女,是他們明理暗裡擠兌妾,如今的下場都是她們一手促成,她們也該死。」
鄯問拔起七星劍,慢條斯理清理上頭的泥壤,一邊聽著崔才人的話若有所思,原來這就是她殺宮女的緣由。
崔才人聲淚俱下的細數罪狀:「紅紅給了妾與皇后同款的衣裳,碧花遞來的膳食含有麝香,白雨調換了妾原本要給三郎的生辰禮……」
她的的一席話,讓鄯問拿不穩七星劍,哐啷掉在地上。「呵!」笑死,笑掉她的七星劍。宮女無權,定然是妃嬪授意,崔才人不可能看不出來,無疑是因鬥不過嬪妃,所以將矛頭指向宮女,欺下怕上罷了。
即使崔才人哭得狼狽不堪,李世民始終無動於衷,也不曾給她一眼,她的委屈掩蓋在李世民口中:「來人,徹查。」
寺人聽令,架起崔才人與曹華。崔才人憤而掙扎,滿眼不甘,使勁哭喊,「三郎!我不走!我不走!再看我一眼、一眼就好!」雙手扯住李世民的衣襬死死不放,寺人費了好大的勁才扯開崔才人的手,連帶的扯下明黃的衣袍,那一角衣袍因崔才人用力過頭,指甲嵌入肉裡,滲出鮮血。
每個人都看見崔才人手中的黃袍染上鮮紅,只有李世民沒看見。
崔才人的哭喊越來越遠,鄯問看著遠方掙扎的身影不勝唏噓,崔才人即使執迷不悟而誤入歧途,也沒得到聖人的愛,她是可恨的,也是可悲的,生命苦短,卻將歲月蹉跎在虛無飄渺的願景,直叫人遺憾。
寺人將崔才人與曹華帶走,幾人又回到了兩儀殿,李世民高座,輕聲說道:「讓倆位見笑了。」視線落在鄯問身上:「住持功不可沒,朕許妳兩個請求。」
鄯問叩首:「謝聖人嘉獎。」她說出願望,「一,我想請永禪師協理道誕日,此次場面盛大,望多得人才。」智永的目的還不明朗,得想方設法將其拖住。
李世民說道:「准了,第二個呢?」
鄯問說道:「我想要一個甕棺。」她要帶走曦曦,好好將她安葬。
李世民不多問,心領神會,「準。」
鄯問再次叩拜,「謝聖人隆恩。」
「退下吧!」李世民擺擺手。
「臣告退。」鄯問起身,眼尾瞥見智永不為所動,她停步,不明所以的看著,但也僅一瞬,便動身離開兩儀殿。
鄯問走後,李世民拿出一幅法帖交到智永手中,「愛卿,以為如何?」
智永接過法帖,看見抬頭臨河序三字,霎時激動的雙手打顫,欣喜的一字一字掃過,隨著詩句的念誦,他卻愈發平靜。
李世民看出智永的異樣,「看出什麼了?是真的嗎?」相比崔才人一事的雲淡風輕,此刻的他眼裡充滿希冀,雙目炯炯,差點從席位站起。
智永說道:「此法帖的確出自王右軍之手,但不是臨河序。應是王右軍臨摹的。」
李世民露出失望的神色,又轉而憤怒,抬手摔碎茶盞,「曹華欺君罔上,大不敬。若雲觀殿一案坐實,傳令下去,斬立絕。」
他面色頹然,但還是與智永說道:「永禪師,朕也許你一個要求。」
智永叩首,「謝聖人隆恩,貧僧想求一道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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