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version 3.3）
01. 失敗者
眼見宙斯拉住亞沙，突然以火箭的速度衝到路的盡頭，希洛祈立即拿出健種子，仰頭正要把它們咽下，清遙卻一手把種子搶走。
「別浪費力氣了，你吃多少顆都追不上，況且你剛剛才吃了三顆肌種子。」
《X Online》玩家的平均等級為Lv 3到Lv 4。宙斯好歹是超越了平均等級的Lv 5，玩了頗長的時間，自然有各種好用的應急道具，例如可以大幅增加速度的翼靴。單憑種子的幫助，根本遠遠不夠。
希洛祈恨得面若冰霜，壓成刀片似的尖銳目光刺向遠方，渾身散發出隱隱的殺意。
只不過是短短五天，亞沙便被搶走了。
五天前，亞沙還牽著他的手，帶著天真至極的笑靨說：「我要永遠留在主人身邊，絕對不走！」
為什麼亞沙會變得那麼冷漠多愁？
為什麼亞沙會被搶走？
心頭湧現出一團足以燒盡大地的熔岩，熱騰騰的蒸氣充薰了頭腦，他想冷靜，卻始終難以平息失去亞沙的怒火。朦朧間，他聽見一個個人的閒聊聲，那是他在劇本裡曾經聽見的聲音。
「笨萬，你當時也是這個樣子……？」
「唉！別提了，看著就心情不好。小羽，我們回家好好幹一場吧，心情悶！」
一對主人與ＡＩ的情侶組合離去。
「那個大叔真的很過份！韋小攻，我們去幫幫人家吧？」
「歪提了，對方是Lv 5，得罪他有什麼後果？就算這人肯賣身我也不幹。」
「姆姆，韋小攻心腸真壞！你這個一開始遊戲就把可愛ＡＩ丟進垃圾場的壞傢伙，絕對不可能明白真愛喲！」
「你這腐女沒資格說我……」
展現了適當的同情心後，一對男女歡笑地談天說地，一齊離開了劇本中心。
「希洛祈，真遺憾呢。請好好保重。」
在劇本中與他們結成同盟的美少年帶著笑意地旁觀，接著將悵然的人拋在原地，以輕快得像俠客的步履走開。
公會「百川匯流」負責監察劇本的兩名少女顫顫巍巍地站在旁邊，心思纖細的她們不敢多嘴大罵，或洋洋發表無用的安慰。他們又憎又怒地瞪著宙斯離去的方向，然後用憐憫的目光望向希洛祈的背影。
清遙拍拍他的肩，口中的調子蘊藏著永遠的理性平淡：「希洛，回去吧。」
怒極的希洛祈竟然把清遙的手甩開。他拼命握著拳頭，清楚感覺到靈魂的失控，內臟簡直要向外爆開，將汁液彈到四方樓閣。
「你走開！」
「唔？」
「我應該跟著亞沙的……他在劇本逃走了兩次，我兩次都沒去找他，所以才會變成這樣……都是你的錯，清遙，是你叫我不用找亞沙的。」
清遙忍不住把眉挑得很高：「喔？你那時候把亞沙找回來有什麼用？宙斯是早有預謀，在第三天聯合萬里晴空向你設下陷阱。」
「……對不起。」意識到自己太過魯莽，希洛祈揉了揉發漲似的後腦，說：「但是，我不懂。你說我不應該對亞沙有感情，我聽你的……所以，如果變成這樣？亞沙跟了宙斯？這樣我應該鬆一口氣嗎？」
「喲，但你還是對亞沙有感情了吧。雖然是貓貓狗狗的感情。」
「不，才不是貓貓狗狗。亞沙他……我親眼看著他從試管走出來，跟我說第一句話。《十之一》完結後，他終於有了意識，懂得說話，還一直希望我喜歡他……」
「嗯，你對他是對兒子似的感情吧。」
希洛祈沒有答腔。簡短的聊天令他的憤怒得以稍作舒緩，恢復冷靜。他抬頭注視他最信任的男孩，直接插入正題：「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你還是捨不得亞沙？他是ＡＩ喔。」
「ＡＩ又怎樣？清遙，有一天我會放走亞沙，讓他找尋屬於自己的幸福，但那不是現在。跟人類相比，現在的亞沙根本是小孩子，對吧？我怎可以讓亞沙被宙斯帶走？宙斯他……可惡。」
誰都知道希洛祈會給出這樣的答案，因此清遙點頭以示理解，也沒有再作阻撓了，指著離去的道路說：「我們先回去吧。這事情挺棘手呢……」
※ ※ ※ ※ ※ ※
紋小刀的後宮度假村有七座供客人使用的房屋。希洛祈佔了高坡上的一間，宙斯則佔了另一間。
紋小刀留給宙斯的是度假村中僅次於主宅的最大房屋，它建於盆地裡，但希洛祈站在高原上卻看不見屋內的一切，因為它是以神秘半球體的實驗室設計駐紮其中。球面似乎是用太陽能玻璃砌成，一塊塊反射出極具科技感的灰藍色，不過在網擬世界安裝太陽能根本是笑話。
他們慎重地觀測半球體建築的外圍，除了正門的入口，這兒連一個能讓樹葉飄進去的縫隙都沒有。在緊鎖的鋼門前，希洛祈困惑地搖晃那個跟指頭差不多大的銅色鈴鐺，聲響小得不豎起耳朵都聽不見，但不久竟有三個男生前來應門。
他們三個形相各異，兩個是成年人，一個是跟希洛祈差不多的少年；他們也形相各異，戴眼鏡的看起來很知性，另外兩個則非常陽光。面對稀客，他們一個興奮，一個好奇，一個咬唇觀察。
「你們是找大叔麻煩的人嗎？」較年輕的男生含著手指說。
「兩位客人，大叔不在！你們下次再找他fight吧，記著叫咱們觀戰！」另一名陽光氣的男生不知從哪兒掏出手帕，向他們揮手道別。
他們是誰呀？口中的「大叔」是宙斯嗎？徘徊於疑問之際，清遙強拉了希洛祈一把，把嘴巴湊到他的耳邊，猶豫過後卻改用傳短訊的方式。
＜短訊＞
日期：54年4月3日（四）
時間：909.61＠ beats（下午9時49分51秒）
寄件人：清遙
訊息：你去查查他們的名字。
有話不直接說，短訊也只是叫他查資料？希洛祈連忙啟動查詢功能，果然得出驚訝的結果。
NX-8209476。
NX-8399614。
NX-7924833。
這一串串活像商品編號的英數字，不是角色ＩＤ；正是這三個男生的的名稱。他們是刻意設計這種怪名字？希洛祈向清遙表示驚愕，清遙也是滿肚子的疑惑，這是他在《X Online》遇上的頭一樁怪事。
腦裡突然閃現轉生前一幕讓他無法忘懷的訊息，使清遙瞬間失了神，但仔細想想仍是大有不同。於是他向三人單刀直入：「宙斯是你們的誰？」
「大叔！」
「很卑鄙很強大的大叔！」
兩個健朗的男生首先舉手回應，惟獨年紀較長的眼鏡男依然不發一語。清遙又問：「宙斯現在人在哪裡？什麼時候回來了？他抓了個美少年喔。」
「他出去果然是拐男人！」
「媽的，一時失手……」
「1000G拿來！」
男子們自顧自地聊天，連看起來很沉默的眼鏡男也加入發言，就像三兄弟在談話家常。清遙眼巴巴地看著他們歡笑的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應，直到希洛祈搭搭他的胳膊，他才毅然轉身離去，不再多問。
此時已是夜晚，偏離繁華鬧區、人影極度疏落的度假村黑得難連萬物的影子都隱去了，只剩大路的輪廓，強迫別人自行想像出道路的軌跡。彷彿要將黑暗繼續蔓延，走在路上的兩人都沒有作聲，開啟地圖、低著頭步行，腦中所想，都離不開宙斯及完全咽不下的角色「名稱」。
攀上半山，回來屬於他們的小竹屋後，他們各自尋思。直至五分鐘後，清遙才打破了沉默：他沒有張嘴，只是攤在竹椅扶手上發短訊息，手肘微細的移動，使竹椅發出了咿咿呀呀聲。
短訊發出後不久，紋小刀在他們眼前出現了。希洛祈與紋小刀交情不深，而且半個月未見，但對方予他的印象跟初次見面時相同：年輕的臉混揉了秀美之氣，總是露出溫和笑容。但只要往下一望，就會發現這人其實擁有一副相當結實剛硬的身體，配上柔道服與木屐，很有高手氣派。
事實上，他全程都奔跑過來，體力不斷在燃燒，但汗也沒冒出一漓。
他以漂亮的盤腿姿勢坐在兩人對面，直截了當地問：「說吧，你們想怎樣？」
清遙伸出一隻手指：「我想知道宙斯的事情。度假村房東，你肯定知道宙斯的底細吧。」
「既然想交易情報，好歹也要給代價吧？」
「代價喔？」
「清遙後輩，你現在的身份不是當年那位大名鼎鼎的黑色世界霸主，你還有什麼本錢交易情報呵？」
清遙繞起雙腳，以耐不住沉悶的無聊表情向紋小刀揮手：「沒有酬勞就不說嗎？那辛苦你老遠跑過來，再見。我跟希洛還有事商量，就不送囉。」
所謂老玩家不止是等級高強這麼簡單，他們往往擁有某些非凡的特質──這位前任高手的其中一種特質，可說是「懂得戲弄別人」。
只要稍加戲弄，就能反客為主。
本應是希洛祈跟清遙有求於紋小刀，現在情勢卻大相反。如果紋小刀不透露情報，就這麼離去，即意味著他像個大傻瓜一樣被Lv 1新手呼來喚去，尊嚴不保；若是說出來，又會稱了對方的如意算盤，太便宜他們了。
紋小刀不慌不忙，就這麼把小竹屋當成他自己的家，瞪著兩人吹起口哨來，隱藏意思為「偏要瞧瞧你們有什麼事情商量」。清遙也不急，配合紋小刀的節奏唱起美國歌謠：「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清遙擁有十二、三歲的男孩身體，清脆的男孩聲線輕易蓋過了紋小刀的口哨。他一邊歌唱，一邊攀到主人身上，解開主人被銀鈕封印著的衣領。
鎖骨露出。黑髮男孩親密地把唇貼上去，粉紅色的小舌在鎖骨滑出一條微濕的線，性感至極。
純情的希洛祈立即面紅耳赤，他隱隱知道清遙正在挑釁，因為對面的口哨混合了難聽的咬牙聲。
當清遙的手探入希洛祈的胸口，夾住乳頭，使主人發出害羞的驚叫時，紋小刀立即揪起桌上的花瓶向兩人一擲，堪堪劃過希洛祈的耳邊，從窗戶火箭式直飛而出。
「嫉妒了？」男孩低聲地在主人耳邊竊笑，然後才安份坐回原位，看著紋小刀的眼神好不得意。
「沒有，只是覺得很礙眼。」紋小刀嘆氣，不再轉彎抹角了：「你們要宙斯的情報嘛。他是個ＡＩ研究員，以前一直抓新人的ＡＩ，是為了進行研究。」
這串訊息讓希洛祈跟清遙兩人的思維一時卡住。那個長得一臉猥瑣，行為鄙劣，用強迫手段擄取ＡＩ的大叔，其實是個研究者？
他是穿著潔白長袍，知性與禁慾集結一身的研究者？
希洛祈馬上憶起第一次跟宙斯見面時，對方確實穿著研究員長袍。那時候還不覺得怎樣，現在想了想，宙斯確實有變態科學家的風貌。
終究沒有跟宙斯真正接觸過，清遙很快回神：「ＡＩ研究是什麼意思？他在研究什麼鬼？」
「字面意思。」紋小刀把手攤在竹桌上，悠哉笑道：「我跟他有過協議：不要多看，看到了也不能說出去。你們問我詳細情形，我是無法回答呵。」
「喲，那我這樣問吧：宙斯的研究是把小狗抓回家裡，在一旁記錄小狗生長狀況？還是更深入的研究？」
紋小刀一笑：「遠比你我所想的更大規模、更瘋狂！」
儘管紋小刀高度評價，清遙也僅是搔搔嘴唇，不無鄙視地低語：「《X Online》不就是一個遊戲嘛，說什麼瘋狂的大規模研究，會不會太搞笑？」
ＡＩ研究，聽起來非常有學術味道，令人崇敬，但這種事應當在大型研究所內，採用尖端的網擬設施進行實驗。在一個小小的地下遊戲研究ＡＩ，有意思嗎？
宙斯可能是某大型研究所的成員，奉命前往各個網域搜集ＡＩ資料，作為統計數據。只是細想一遍還是很奇怪。
除非駭掉《X Online》的資料庫，否則宙斯不可能取得ＡＩ的數據拿來研究；就正如下載了遊戲，不代表自己也把遊戲源始碼下載了，遊戲數據依然是個謎。宙斯擄拐ＡＩ，卻無法取得ＡＩ的資料，那要做什麼研究？
再說宙斯並非新手。他是做什麼研究，要長期潛伏在《X Online》裡，擄ＡＩ擄了幾年？
這真是不合理啊……就在這想法萌生時，紋小刀輕輕地割斷他的思考。
「清遙前輩，《X Online》本來就是一款地下遊戲……啊，它最初就不是遊戲，是吧？研究又有什麼奇怪？」
霎時間，對話中止。
清遙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希洛祈一直在旁靜心聆聽，可到了這關節位，他意識到自己必須提問：「我不懂。《X Online》不是遊戲？」
清遙「嗯」地應聲，答：「《X Online》最初不是遊戲喔。那只是一個普通的虛擬實境世界，裡面有山有水，有房子有街道，但是沒有劇本，沒有道具，沒有等級。個人資料上頂多只有自己的名字啊，年齡啊，註冊日期等等。」
「它不是遊戲，是什麼？」
「嗯……大概是交友網域吧？蠻像Sweetie那種，人人有屋子，在網路上虛擬自己的人生，結交新朋友。不過說它是交友網，也不太正確。」
「欸？」
「比如是，ＡＩ的數量比玩家多了十倍……。」
清遙兩眼打量了紋小刀，忽而一笑：「喲，希洛，我會告訴你以前的《X Online》長怎個樣，不過我們還是先聽聽宙斯的事情吧？」
「呃、好。」
清遙似乎不想在紋小刀面前多說往事，大約是認為情報珍貴，要留有後著吧。希洛祈昂頭看向天花板，回想剛才的對話，忽然覺得心跳莫名的加速。
清遙不願把《X Online》過往的面貌告訴別人，但是稍後會親口向他說明。
嘴角正要上揚之際，房東大人不滿的冷笑聲打斷了他的妄想。
「對不起啊兩位，我無話可說了。」
「喔？我還有話問喔？」
「我可不是專程來這裡提供免費服務呵！反正我湊完熱鬧，也猜到你們遇到什麼事，我先走了。」說罷，紋小刀真的拍拍屁股站起來，一身輕盈，義無反顧就走。
清遙快步追至門口，向山下吼出最後一個問題：「那麼你知道宙斯現在在哪裡嗎！不知道地點，希洛找不到他報仇喔？」
此言一出，愛滋事看戲的紋小刀果然停步，兩目發光地回頭了。但他也僅是抱歉地笑：「哎呀！這個我真不知道，愛莫能助呢。宙斯會將ＡＩ安置到研究所裡吧，但他在《X Online》有太多藏身地。他在《X Online》的名聲本來就爛透了，哪肯把自己躲在哪兒告訴別人呵？」
接著紋小刀在山道的石群裡跳來跳去，像一流忍者般消失了影，把屋內的兩人乾脆俐落地撇下。希洛祈呆呆地沿著窗戶看出去，這才猛然醒悟到一個壞消息。
如果連人氣極旺的四大小攻紋小刀都不知道宙斯的去向，那還有誰知道啊？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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