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online》（version 3.3）
09. 困獸篇：第二日上賓
第二天一上線，清遙便被5個在他下線點野餐的ＡＩ殺了個措手不及，失手就擒。他乖乖被押、毫不反抗的原因有二：
一、這班ＡＩ要將他押回高原上的白色城堡。裡面到底有何機關，他倒想親眼見識一番。
二、這群ＡＩ有夠天真單純，活像個小孩子問東問西，讓他有種回到了《X Online》發展初期的錯覺。
很久以前，在那個仍沒有什麼玩家的世界裡，他曾經被一大群ＡＩ擁躉著，耳膜整天都承受著各種極可愛的轟炸。
那些說話跟現在充斥在耳邊的問題都差不多。
「你叫什麼名字？」
「今年多大？我先說，我對正太半點興趣都沒有！」
「對於一個充滿了色情和色情的虛擬遊戲，請問作為玩家的你有什麼意見？是喜悅？是憤怒？我一直都無法理解……」
「你怎麼會是一個人呢？你沒有喜歡的人嗎？他在哪裡？」
「啾。遙哥哥，這樣的啾舒服嗎？」
昨天的劍拔弩張簡直是一場幻覺。再冷漠的高手，也很難對這些單純又愛吵鬧的ＡＩ起戒心。
當他們走到城堡前方，清遙才發覺這座城堡並非以白漆塗成，那層晶螢剔透的白光，原來是一層薄得近乎透明的雪，像紗衣一樣履在牆壁上。悄悄吸氣，雪的淨潔氣息撲入鼻子，冰涼、卻不帶寒冷。城堡外圍有條冰川，表面的一吋是冰，冰下隱隱可見太陽金的、海藍的、焰紅的小魚在相互追逐，尾巴像扇子在搖。
清遙頓足在冰川前面觀賞，忽然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
「不冷不冷！有我的擁抱就不會冷！」陽光氣的單眼皮男生從後面抱住他，右手高舉，城堡的橋慢慢降下，大家哼著快樂的調子推著犬耳男孩進入城堡。
出乎意料，表面看起來莊嚴高潔的雪城，內部跟普通酒店沒兩樣。地板打磨得跟冰塊一樣平滑，跟雲朵差不多高的天花板上挂著盞盞白色水晶燈，將椅子下最隱蔽的空隙都照得通明。
進門紅地毯，這頭是擺滿了金柄沙發椅的交誼廳，典雅的方桌上放著海浪紋的西式茶杯，以及很不搭調的卡牌與大富翁棋盤；那頭以寶石藍作為主色，擺放了蝴蝶畫與蝴蝶花瓶的細房間，原來是個豪華的待客室。
清遙被押上螺旋狀的樓梯，在二樓的寬闊走廊上漫步。
沒錯，的確是漫步。清遙被那群熱情的ＡＩ又抱又吻，根本走不快，只能依著他們的速度前進。
當清遙俯視窗外，含笑觀賞在太陽下扭動纖腰、在徐風下揮手歌唱的青色草原，看起來最成熟的ＡＩ竟然亂哼「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當清遙捕捉到窗框的雪融化為水，透明的珠子滴入永川的美麗剎那，旁邊的傢伙又大驚小怪猛叫「我們家怎麼漏水了？」，真是讓人沒好氣的。
面對這群傢伙，再硬心腸的冰山攻也會投降吧。
最後，他們來到二樓轉角位的小房間。清遙抬頭一看，門牌明明白白地寫著「亞沙」二字。
推門而入，原以為會像最終魔王那樣蹺著腳等待他的亞沙，現正瑟縮在牆邊床上，舒舒服服地抱著棉被睡覺。
床鋪是白色的，睡衣是白色的，笑容也是白色的，正如那個專屬於希洛祈的純白ＡＩ。那無憂的睡臉，眼熟得讓清遙感到不可思議──他還一直以為，亞沙肯定已經不再是亞沙了。
幾個好動的ＡＩ飛快地壓到床上，歡笑聲在房間裡飄來飄去，絡繹不絕。
「亞沙，現在幾點了，快點起床！」
「嗯……」
「亞沙哥哥，啾。」
「嗯嗯……」
「祭司大人你要的貴賓已經帶來啦！」
「嗯嗯嗯……好……」
亞沙連人帶被縮成了白色圓球，睫毛輕晃，終於暈昏昏地張開了迷濛的睡眼。他把嘴唇咬了一遍又一遍，這才溫吞地爬起床，歪著沒清醒的腦袋向客人淺笑：「清遙……昨天聽話現身，就不用浪費這麼多體力吧？」
「唔……」
清遙吞下一口悶氣，心想這個運籌帷幄的亞沙果然不是希洛祈的亞沙。
接下來由於亞沙要換祭司服，全部人又被趕出門外候命。清遙閒著無聊在走廊逛了半圈，很快便發現一個微妙處。
他回到亞沙的房間前，指著金燦燦的門牌問：「為什麼只有這房間寫著『亞沙』，其他房間都只有號碼？」
外表最成熟的ＡＩ高深莫測地搖頭：「這不是房間號碼號碼，是代表我們的編號。」
「其實門牌早該換！祭司大人早就賜給我們好聽的名字！」健氣男用力拍拍自己的胸口，很自豪地說：「NX-6910777只不過是無聊的編號，我的名字叫健七，記住叫我健七！」
「我是天四。」
「黑二，請多多指教。」
「……望著我幹什麼？傲三啦！」
「遙哥哥，我是小五喔。」
聽見這一個個古怪到不行的名字，清遙半掩著嘴忍笑，眼神與黑眉倒是裝得很正經：「喲，取名方式是屬性加ID的最後一個號碼吧？小五的『小』代表什麼？」
小五將粉嫩嫩的圓臉貼著房門，笑吟吟地說：「亞沙哥哥說弱五不好聽，小五比較好聽。」
「噗──咳，小五的確好聽多了呢。」清遙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看來這裡所有ＡＩ都是一聽名字便知屬性，真是很容易記憶。「不過，為什麼是亞沙幫你們取名的？你們本來沒名字嗎？」
疑問詞的高音還徘徊在走廊未散，房門的開啟便把餘音吹走。木門內，亞沙再度以神秘教徒的白袍姿態出場，配上那幻惑迷離的紫藍色眼眸，無雜質的淡笑，確實充滿了祭司韻味。
「讓我來解釋吧。」
亞沙本來只邀請清遙進房長談，結果5位ＡＩ死命黏著清遙，硬要塞進小房間裡一起。其他ＡＩ得知清遙已被抓獲的消息後便陸續歸來，島上難得有玩家來探險，大家也想一睹入侵者的真面目，但房間太小，其他人均被拒諸門外，只能在走廊上一邊猜拳一邊等候聊天結束。
房間內，亞沙活像全知者，以完全放鬆的姿態雙手搭在大腿上，雙目仍伴隨些許睡意；清遙的前後左右則被ＡＩ們重重包圍，臉頰還被親吻狂的小五和愛湊熱鬧的健七一親再親，不過他顯然挺享受這種上賓式待遇，後腦還舒服地靠向傲三身上。
亞沙無視眼前的後宮場景，用喝茶的調子將一切娓娓道來：「如你所見，這裡是宙斯的其中一處據點，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是宙斯搶回來的。名義上，宙斯是我們的主人，我們是宙斯的男寵，不過宙斯堅持要我們叫他『爸爸』、『爹』或者『父親』。」
「變態。」清遙果斷地對宙斯下了這個評價。
亞沙點頭認同：「是，他真的是變態。大家換了主人後，原主人給予的名字就會被剝奪。新主人宙斯擁有更改名字的權利，不過他一直沒有這樣做，所以大家只剩下系統ＩＤ作為識別。」
「但是你仍然是亞沙？宙斯特別給你名字嗎？」
「不是。主人換了，我的名字沒有被剝奪。」
一開始，亞沙跟其他被擒獲的ＡＩ一樣，很不情願地跟隨新主人宙斯來到孤島，很不情願地成為宙斯的玩具，很不情願地叫宙斯做「爸爸」。大家的經歷相同，但亞沙身上卻發生了一件怪事。
按照系統規則，原主人解除了跟ＡＩ的關係後，ＡＩ將會失去名字。
但亞沙沒有。
他仍然是「亞沙」。
正因為這奇怪現象，宙斯在城堡裡燦爛地詭笑了一整天，還像個變態爸爸那樣見到一個孩子就用力抱一次，儼然把亞沙當成了奇蹟的存在。
不過，得天獨厚的人必會招來羨慕與嫉妒，亞沙亦不例外。
「停啊！我沒有妒嫉祭司！」健七一邊抱著清遙一邊擺出交叉手勢。
「我也沒有。」傲三瞇起眼說。
同樣是離開了主人的ＡＩ，亞沙卻無法融入團體，連宙斯這個管理人也哀嘆了很多次：「唉！兄弟不和，當爸的我也很辛苦！」
Lv 1、2的ＡＩ不會勾心鬥角，但是連天生腹黑的、鬼畜的也對亞沙敬而遠之，盡量不接觸，更莫說是其他人。日子漸久，亞沙想了個辦法打破這僵局。
「於是我只好說出我的真正身份。」亞沙含著春風般的微笑，愉快地掃望清遙身邊的幾位ＡＩ：「其實我是ＡＩ的祭司，所以有名字，也可以為別人命名。」
亞沙直沒有刻意與大家同化，清楚地畫出「祭司」與「平民」的分界線，反而對這群愛起哄的ＡＩ十分受用，抱著狐疑靠近。後來亞沙以「神的旨意」為名，給予每個ＡＩ新的名字，形成現在的局面。
這些名字沒有正式登錄到系統裡，但對這班ＡＩ而言，卻有著特殊的意義。
失去主人後，代表重生的新名字。
聽完整個故事後，清遙心中仍殘留各種問題：島上的ＡＩ脫離了原主人，跟隨宙斯，卻不見得他們像隻跟尾狗一樣黏著宙斯不放，反而在這裡活得悠然自得。從對話中，也看不出有誰是「愛」宙斯這位新主人。
清遙聽過一個傳說：《X Online》的ＡＩ是不可能易主的，即使ＡＩ有新主人，他們只會繼續去愛他們的第一位主人。有了這條規則，才能避免ＡＩ被當成商品、性奴一樣在市場上交易。
現在看來，這傳說恐怕是真的。
既然ＡＩ不會愛上新主人，那麼自稱「爸爸」的宙斯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還有……
「你們為什麼肯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最大的疑問，當然是把他武力抓回來，卻用客人的方式禮待。
亞沙輕輕聳肩：「沒關係的。既然你已經潛進來，多少也猜到一部份。更何況，宙斯可能會送我回去希洛祈的身邊……」
「啊？」清遙嚇得整個人彈起來，還是身邊的5位ＡＩ合力把他壓下去的。
亞沙看著，忍不住笑了出來：「清遙，你認為宙斯想對希洛祈做些什麼，派我去當間諜嗎？」
清遙什麼也沒說。緘默便是對此問題最好的答覆。
ＡＩ的祭司從椅子上站起來，長袍像是一朵半透明的花瓣飄到窗前，下擺微微滾動。恬靜的少年抱著書本，看起來充滿了知性色彩；他的四圍好像有道恬靜的磁場，即使不作聲，也會自然散發出不能侵犯的氛圍。
所謂的祭司、神的使者……恐怕正是這張臉吧。
「跟我來。我讓你看點東西，你就不可能懷疑我。」
to be continued...
ns3.145.101.53da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