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已是一年的最後一天。
「嘟嚕嚕嚕……」桌上分機響起。
『滴!』
「這裡是御劍。」灰髮青年伸手按下擴音鍵,另一隻手繼續在資料上寫註解。
「打擾了,御劍檢察官,有客人找您。」電話那頭是門口的警衛。
「請他進來。」頭也不抬地答道。
「好的。」『嗶!』
對話中斷。
「真不愧是工作狂兼魔鬼檢察官哪,那案子才剛結束,居然沒在家裡休養,還跑來工作?」帶著些許無奈的嗓音從敞開的辦公室門口傳來。
「成步堂?」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天才檢察官御劍怜侍面不改色地看向三個多月前在法庭上與自己針鋒相對;前幾天又替自己洗清殺人嫌疑的童年友人兼新手律師:成步堂龍一。
「呃,御劍,那個……待會有空嗎?」搔搔頭,有些結巴地問道。
「什麼事?」
「來我家一起看紅白?」
「那是什麼?」疑惑。
「跨年歌唱大賽,會邀很多有名的藝人同台較勁喔,我以前過年的時候都跟朋友聚在一起看電視轉播。」
「不了,我可沒像你那麼悠閒。」直接了當地拒絕。
「哎,別把自己繃得那樣緊哪!你的案子才剛結束呀,好好一個平安夜你卻在看守所渡過,不覺得新年要休息一下比較好嗎?更何況……打從十五年前你轉學之後,我們就沒聚在一起聊天過了。」
「只有你?」言下之意是:矢張呢?
「啊啊!矢張那傢伙,說要去陪他新認識的女朋友跨年,不跟我們兩個單身漢過。」
「那真宵君呢?」
「真宵啊……哈哈,案件結束隔天她就說她要修行,走了。」
「糸鋸警官?」
「聽說他跨年的晚上要值班,當警察還真可憐啊……」而且據說越熱鬧的時候越忙碌,真是辛苦。
「那……」在腦海裡思索與成步堂有關的人名。
「等一下!我說御劍,你說這些……難不成是想把我推給別人?」某人的額際隱隱約約有青筋浮現。
「呃,我很忙,你找別人吧。」別過頭,試圖遮掩臉上心虛表情。
「少囉唆!我不管!你躲我這麼多年,我只是要你陪我一個晚上,算很便宜你了!東西放下,我們走!」跨步靠近御劍,伸手奪下手中的卷宗,扔在桃花心木製成的辦公桌上,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拉起就往外走。
「成步堂!」掙扎,卻意外地發現成步堂的手勁大得驚人。
「走走走,沒聊到天亮我絕對不放你走!」順手抓起一旁的大衣、圍巾,不由分說地一件件套上,再把御劍推出辦公室門外後,將門反鎖,阻絕御劍逃過一劫的最後希望。
「該死!成步堂!我的公事包跟鑰匙都在裡面!那個案子的卷宗也還沒看完,你居然把我鎖在外面?」挫敗地低吼。
「案子又不會跑掉,那種東西哪時候看都可以啦!」愉快地拉著御劍向大門走去。
「你、」
「笑一個、笑一個,新年到了要快快樂樂的啊。」
「你這傢伙……想找人陪不會去酒吧嗎?硬拉著我做什麼?」好好一個晚上就這樣被浪費掉了。御劍越想越不爽。
「你、唉,就當是陪我敘舊嘛?」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說的……」
「哪沒有?哎呀,反正你也沒地方去,悶在檢察署裡會生病的!」
「沒地方去?不知道是哪個白癡害得我現在沒地方去!」
「嘿嘿嘿,既然這樣,來我家吧!我先去買點酒跟下酒菜……啊!你還沒吃晚餐吧?我們買回去吃,你想吃什麼?」
「我只想剝了你的皮、吃你的肉、喝你的血跟啃你的骨頭。」咬牙切齒。
「哎呀哎呀,我可不好吃啊,檢察官大人。」嘻皮笑臉。
「你這、認識你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
「喂喂,怎麼這樣說?我又不是矢張。」不滿。
「差不到哪兒去。」仔細想想,這傢伙的災難程度可也不比矢張差哪……
「真是太過分了,我好歹也幫你洗刷殺人嫌疑的說!」委屈。
「不要學糸鋸講話,聽了頭會痛。」
「呃哈哈哈……沒想到御劍你也有感到棘手的對象啊?」
「我走了。」扭頭。
「等、等一下!這樣就生氣啊?好啦,我開開玩笑嘛,你要吃什麼?我請客!」
「什麼都可以?」挑眉。
「呃,哈!我、我最近的手頭有點緊,所以……」抓頭,不好意思地笑。
「沒誠意的傢伙。」
「別這麼說嘛,帶你去吃拉麵吧!真宵推薦的那間店,味增拉麵很好吃喔!」
「……」
「怎麼樣?」成步堂用像小狗一樣閃閃發亮的眼神攻擊御劍。
「隨便。」御劍怜侍嘆口氣,在最後一刻棄械投降。
「那待會我們吃完麵再去買點酒跟下酒菜,你今天晚上就睡我家吧!」
「好好好……隨便你了。」反正這會兒所有人都在狂歡,沒鑰匙也回不了自個家。御劍挫敗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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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來到十二月三十一日的晚上十一時,地點是成步堂在事務所附近租的一間小套房。
從買完東西抵達成步堂的屋裡之後,兩人就坐在沙發上,一邊喝著方才買的清酒,一邊看著電視節目閒聊。
大部分時間都是成步堂絮絮叨叨地在敘述這十來年裡的所見所聞,而御劍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腔。
隨著瓶裡液面的降低,兩人也在不知不覺中越坐越近,御劍也越來越沉默……
「哪,我說御劍,都我在講話、」
「咚!」有顆頭倒在成步堂肩上。
「喂,御劍?」成步堂疑惑地看著灰色頭頂,輕聲呼喚。
「呼嚕。」平穩的呼吸聲傳入耳中。
哎呀哎呀……睡、睡著了啊?酒量出乎意料之外的差哪。成步堂搖搖頭,調整一下御劍的位置,接著起身去拿條棉被,披在醉倒的御劍身上。
將桌面收拾完畢之後,成步堂再度坐回御劍身邊,低下頭,端詳那張久別至今未曾仔細觀察過的臉。
這傢伙,從小就帥,偏偏又是個優等生,附近認識的男女老少可以算的上是通殺,沒有一個討厭他的。而現在……單單以外貌來看,還是可以電倒不少人的吧。只不過現在的他,卻多了憂鬱、陰沉還帶了點嫉世憤俗……這些不該在他身上出現的氣質。
「我們分別的這些年裡,你發生了些什麼事呢?怎麼會變成現在這付模樣?」明知道御劍不可能回答,成步堂還是小小聲地問著。
你啊,那個倔強的個性一點都沒變。總是什麼都不講,跟個悶葫蘆似地,然後讓別人窮擔心……可是啊,看到你這麼痛苦,我怎麼能放下你不管呢?話說回來,都睡沉了還皺著眉,真是個勞碌命的傢伙。好笑地伸手去揉那有著法令紋的眉間,不意外地換來抱怨似的咕噥夢話。
「似乎很累哪。」仔細一看,御劍眼眶底下的陰影,被白皙膚色襯得更加明顯。
此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酒所造成的氣悶,御劍皺起眉頭,輕輕扯動自己領口。
嗯,要讓他這樣子睡嗎?那個大領巾,冬天這樣穿固然很暖和,但是要睡覺了還把脖子勒得這麼緊,那可會做惡夢的呀。成步堂苦笑著把御劍的白領巾取下,順便解開襯衫的第一個釦子。
御劍猛然睜眼,一把扣住成步堂的右手!
成步堂頓時定格。
「唔……成、成步堂?」雙眼朦朧地看著某個彷彿被施了定身術的傢伙。
「沒事,幫你把領巾拿掉,比較好睡。」鎮定地笑。
「咦?」仍然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沒事,你很累,快睡吧。」大膽地將御劍攬進懷裡,順手拉來方才披著的大棉被厚厚地裹住兩人。
溫暖而有些熟悉的味道包圍著自己,加上過量酒精造成的昏沉感,御劍沒有力氣多想,於是順勢閉上雙眼,沒多久呼吸聲就逐漸變得平穩。
「呼……」好痛,沒想到這傢伙的腕力還不小哪。成步堂鬆口氣,看看窩在自己懷裡的御劍,苦笑。
「噹--」從遠處傳來悠揚鐘聲。
「新年快樂,御劍。以後,要請你手下留情了。」揉揉略感痠澀的雙眼,成步堂打個呵欠,也跟著睡著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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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周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呼吸困難、不遠處傳來粗重喘息聲……
又是這個夢。
我知道的,那個纏著我十五年的惡夢。
只是這次,似乎跟以往的夢境都不一樣,我不再是個九歲孩子,而是站在恍若電影觀眾般的第三者角度,靜靜看著事件發生。
『救命啊!呼、呼吸……』是灰根。
『別吵、安靜點,我們也很難過。』父親……
『不要呼吸!不要再吸我的空氣了!』打鬥的聲音、物體在地面滑動的聲音、物體碰撞的聲音。
『砰!』火光閃過,快得讓人看不清楚黑暗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接下來應該是那道令人記憶深刻的悲鳴吧?
我恍惚地想著……但是,這道悲鳴並未出現。
反倒有件物品被塞進手裡,那個形狀……是槍嗎?
『殺了他,否則死的就是你。』耳熟的嚴厲男音在身邊響起。
『什麼?』
『御劍怜侍!開槍!』那人厲聲吼道。
聽到這聲催促,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扣下了扳機。
『砰!』火光一閃,某種溫熱液體濺上我的手與臉頰,接著柔和黃光緩慢透了進來。
『我、做了什麼?』我看著眼前的慘狀,手裡的槍,不自覺地掉落。
我的身上,沾滿鮮血,而前方躺在血泊裡,睜著眼、一臉無法置信的那人竟是……
「不、不要啊!」我無力地跪了下去,抱著頭大叫……
# # # # #
「喂!御劍?御劍!醒醒!你只是在作夢!御劍?御劍怜侍!快點醒過來!」成步堂焦急地搖晃著御劍。
「成、成步堂?」猛地睜開眼,御劍驚魂未定地瞪著成步堂。
「對,是我,你還好吧?」第一次看到御劍夢囈的模樣,成步堂也被嚇著了。
「槍!槍呢?我剛剛、殺了人!」呆愣地望向自己雙手。
「沒有槍!你怎麼可能有槍?是夢,那都不是真的。」
「但、那手感、我……」回想起夢境裡的一切,御劍又開始顫抖。
「不是你,你冷靜點,我前幾天才剛剛證明你沒有殺人,不是你,殺了你父親的人不是你。」無法顧及御劍可能會有的暴怒反應,成步堂緊緊抱住他,試著讓御劍停止顫抖。
「沒事,你只是做惡夢。那都不是真的,御劍,深呼吸、深呼吸,你只是壓力太大了。」
「真的、只是夢?」御劍遲疑地問。
「只是夢,放輕鬆,你太累了,再睡一下吧?」
「我……不想睡。」
「閉上眼,再睡一下。」
「但是、」
「沒關係,你如果再做惡夢的話我會叫醒你的,別怕,你一醒我就在你身邊。」
「……」御劍低下頭,靠在成步堂懷裡閉上眼。
『這十五年間,我每天都會做同樣的夢。每次作夢時我都會因為恐懼而驚醒……』成步堂想起前幾天在看守所裡御劍的自白,一股疼痛就從心臟陣陣傳來。
我的天,他就這樣過了十五年嗎?為什麼到現在這個惡夢還沒放過他呢?案件都結束了呀!要是能早點成為律師與他相遇,就能把他從這種痛苦中帶出來了……
「御劍,對不起。要是能更早點來救你就好了。」成步堂沉陷在自己思緒中,輕聲呢喃。
而靠在他懷裡的御劍怜侍,聞言,微微睜眼,片刻之後又悄悄闔上眼。
你不懂,成步堂……我在夢裡殺掉的人,不是我父親 御劍信。而是你,『成步堂 龍一』
翌日,御劍在不驚動熟睡成步堂的狀況下,留下一張寫著『謝謝招待』的字條之後就離開了成步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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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務所
這裡對青年來說不是太陌生的場景,然而沉靜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只在玻璃窗對面出現滿頭銀絲的威嚴老者時,那對灰色眼眸中隱約閃過些許莫名情緒……老者落坐後,青年恢復冷靜。
沉默。
老者與青年都在等,等待對方開口。
片刻……
「我想知道,您栽培我成為檢察官的理由。」青年率先打破僵局。
「你猜不到?」挑眉。
「我想聽您親口說。」
「你會相信嗎?吾的說法。」
「我相信。」
「天真,你被影響了嗎?御劍怜侍,被那個新手律師……」前傳奇檢察官狩魔豪,看著自己的弟子,冷笑。
「我、」
「汝的信念,正在動搖。」指。
「我沒有!」
「吾說的任何話,你都不應該相信的。」
「但您是、」
「所以我說,你動搖了。」
「這……」
「回去,心存迷惑之人不配與吾交談。」老人起身,留下玻璃窗那頭不安的紅衣青年,頭也不回地離開小房間。
TBC
收錄於《逆轉裁判》中心合同本:[逮捕君的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