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黑]心房 - 14绿光森林

『鹑首探过寄生槲，双生子手中的弓挽向天穹，树梢新叶里藏着一座城。』

『你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串珠子串了很久，串出了一整条银河。』

岛屿地在震颤中干脆地崩溃了，几道巨大的裂痕从岸边一直延伸到灰塔下，又迅速分叉蔓延到整体，咆哮声在海上反复游回掀起海浪。崩裂达到了极致，灰塔如同被砍了几段的树木一样迸发出耀眼的金随着绿岛沉落下去——蓝吞噬了绿。

巨大的漩涡和威力十足的海浪都被一只手牢牢的遏制住摁了下去，火山爆发产生的火山灰形成的云霭则被青色的刃芒干脆的劈碎。短短片刻地覆天翻重归平静，一派海阔天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之前、就在这片海域还有一座岛屿存在。

托着自己身体的浮力在男人挥刀劈云的时候干脆的消失了，黑子在即将下坠的那刹短暂滞空中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只能近乎歇斯底里的扯住自己的衣领，感受从几百米高空掉落的失重感。急风直面吹的他根本睁不开眼睛，能听见的除了剧烈的心跳就是响彻自己内心的尖叫。

漫长的像是走过了一个世纪的长度，这坠落终于在黑子已经能嗅到海水的咸味的地方缓缓的停了下来。

“……从空中掉下来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还请你不要这样吓我好么……”惊魂未定的黑子虚弱的被男人重新抓着手腕浮在空中，脚尖已经能触到海面了。

“明明是你这家伙先吓我的！要不是你冲过来握住剑柄我都没察觉到你的存在。”

“呜呜呜阿大！——”

平息了尚在雏形中的海啸的塞勒涅芙才从海面上露出头来，就被掉进海里的黑子砸了个正着。日光下她透明的纱质耳鳍还沾着水珠，隐藏在浓密卷发间的银饰上花纹细密考究。

好像是个六芒星？

“暂时我们不要过去比较好吧？”黑子看着明明穿着绣满繁复鸟羽薄纱裙、就连灰斗篷上都落满蝴蝶，公主似的粉发少女正抱着男人嚎啕大哭，涕泪齐下的像个孩子，还有断断续续的话语伴随着哽咽声隐隐传来。

“……笨蛋！当初我就说了不能去！……再也不管你了！”

“好了，好……你不要哭了！……算我……”

“……不行！！我在极北呆了足足五百二十一年！！……到现在还是没找到刀鞘！笨蛋笨蛋！”

“我也不知道到底掉哪去了……没有也……而且说什么傻话呢，这不是鞘么？责任，还有承诺。”

“被封印了那么就一直让该守护的人守护你的家伙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黑子缓缓的眨了眨眼，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我能拜托你一件事么？”

[我的荣幸，黑子。]

“请把我送回我掉下来的那艘船上去吧。”

[决定要离开了吗？]

“是的。”

两只海豚欢鸣着跃出海面，来了个极为潇洒的空中转体二级跳，黑子站起来透过粼粼波光看着下面聚集起来的人鱼们，“不要说我了，他们不是也准备出发了么？伤口都得到了恢复真是太好了。”

那么。

黑子攀上海豚光滑的背脊，转身朝斗嘴中分神看向这里的男人摇了摇手。

青峰君，桃井小姐，再见。

黑子从RAKUZAN出发，再次踏上旅途时依旧能对事物抱有不泯的好奇，可不再一无所知。

SHUTOKU是精灵的集聚地，TOGAKUEN是人鱼们暂居的地盘。

因为丢失了鞘被封印沉睡在海底的剑叫青峰大辉，他诞生自Tokyo森林中最迅捷雷豹的牙尖。

粉色头发的少女一定是桃井五月，说是世界上讯息最通达的也不为过。Tokyo森林中最珍稀的独角兽，拥有强悍的治愈能力，当之无愧的女王。

克里德劳伦斯港口外的广阔海域被脾气暴躁的水女统治，她能驱云唤雨、掀起惊涛骇浪，过往的船只只有悬挂了标有与‘镜城’和平贸易旗帜的才能安全通过，一直作为海上最坚固的屏障庇佑着这片土地——她也因此成为被知晓最多、受到信仰最多的“非神物”，所以众多的水体守护者里，只有她的声音能被元素以外的存在听到。教会会先找这里下手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是的……他们，还有黛前辈、赤司君、紫原君、黄濑君，甚至是刚见到的大坪前辈他们，全部都是在古籍里能找得到名字的存在。

SHUTOKU特有的白船在海上是很容易发现的，黑子踩着塞勒涅芙用海水给他搭出来的台阶，把手递给了趴在船檐上正准备拉他的宫地前辈。

那些被记录在册的历史还真是神奇，居然如此真切的就活在身边。

“黑子，你不晕船了？”厨师长惊讶的看着面无表情正一口一口努力往嘴里填鲛鱼粥的黑子，放下了手里的木铲“还会吐的话不要吃那个，来吃点海兔糕吧？”

“现在的确是不晕船了，之前实在是让你们费心了。”黑子用勺子戳了下短耳朵绿油油，身体却是很可疑的莹黄色的膏体，“另外我想问这个东西是用土豆做的吗？”

“那是当然啦，还放了胡椒和薄荷叶呢，是应对晕船的很棒的食材呢。”

“……其实晕船这种事，晕着晕着也就不晕了，接受了会把人往各种方向360度翻转的海浪和高空直坠，就觉得船很安稳了。”

“还难受的话千万不要逞强啊，那样一直吐的话会虚脱的。来，淡盐水。”

“谢谢。”

海，即使是经验老道冒险精神十足的船长也不敢掉以轻心去应对，尤其是这艘返航的船还装载了大量的货物。

“唔，茶叶和调味料装箱处理好了，让我看看下面的是什么……”

“这些珍珠是用来做什么的？”

黑子拎着半箱珍珠问身旁的宫地，“啊，那个，是我们带去没卖完的商品。现在没什么事需要你帮忙了，黑子你要不去把这些珍珠清洗一下？”

“好的。”

[所以你就坐在这里洗珍珠？]靛青色短卷的孩子和黑子并肩坐在甲板上，两人光裸的腿脚相互挨着，却都没有温度。正午烈日太过炙热，甲板上没有人，不怕有谁来打扰，他们两个就坐在船帆的阴影里制造海风进行制冷的小把戏。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干。”黑子把手伸进盛满淡水的盆里，纤长的手指拨过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或深或亮的小光点晃动着穿过他的掌纹，他不急不慢的一颗颗拾起用小柄软毛刷一颗颗刷干净，然后把它们用丝线串成一串挂在头顶的缆绳上。

[这些珍珠一点都不好，白送我玩我都不要，你干嘛还那么仔细啦~来陪我玩好不好~]孩子扯着身上葱绿色的宽大摆衫在被擦得闪闪发亮的甲板上滚来滚去，用脸依依不舍地蹭着凉凉的白橡木。

“去找点自己喜欢的事情干比较容易打发时间？”

[完全没用啦！我用珊瑚和水藻一点点养出了一片活的会移动的迷宫，觉得可能一两百年都过去了。结果好不容易碰到一艘路过的别的船爬上去一看居然五十年都不到！不到诶！]他搔了搔搭到眼睛上的刘海，[没有人就算了，没有什么岛也算了。结果就因为我这片海没什么浮游生物，连鱼群都不肯来！——对了！要不我把这条船搞沉吧，这样你也离不开了，可以陪我玩了。]

“啊咧~大坪船长！航线可是偏了5°哦！你在睡觉吗~”

还没等黑子去阻止这孩子，桅杆顶端就响起了个活力十足的男声。他看到黑子和孩子都抬头望着他，松开了一只抱着桅杆的手，笑眯眯的两指并拢在脸边一划。

“黎~好久不见。”

[切。]孩子站起身，拍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睁着一双与这片海域同色的眼睛与黑子对视，[有空再找我玩啊，拜拜。]一尾蓝珀色的斗鱼甩着尾摆跃入了干净的像是凝固了的海里，甩了一甲板水珠。

接下来就是……

黑子和众多听到喊声跑出来的人一起仰头，望着摆着奇怪pose顽强单脚站在尖尖桅杆上的男人，“呦~大家都好吗~~”

Pia的一声巨响，几个凤梨被连着扔了上去。宫地咬着牙瞪着半天没砸到的男人，发飙大吼。

“高尾你就不能哪次给我以正常的方式登场啊！混蛋！快从桅杆上下来！”

『高尾君是一个神奇的同类，由云朵变成拥有居高临下可以全览海面的鹰之眼，在海上绝对是无往不利的重要存在。只是性格稍微……不，也太热闹了些。』黑子坐在船舱上咬着铅笔末端的橡皮，打量着下面哼着歌跑来跑去擦洗甲板的高尾。

“小哲~利用低存在感偷偷打量人可是不好的哦~”

“对不起。”

“啊~真是没有诚意的道歉呢~”

“好了高尾，不要闹了。”大坪扶着舵咬了片烟草进嘴。“要起雾了。”

“起雾了？”

黑子放下笔，抬头望远处眺望。果然在海的颜色最赤红的边缘线上，有一笔乳白晕染着向这里弥散开了。

“啧，果然不管多少次看到这连自己人都搞不定的雾依旧头大啊。”宫地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使劲吹着哨子命令全体迅速集合。黑子把本子装好也跳了下来，“会有麻烦么？”

“回家而已，麻烦不至于，毕竟高尾就是来领航的。”

“嗨~嗨~看我的鹰之眼！”

飞扑过来的浓雾一眨眼就张开大嘴咽下了船，潮湿的雾气缭绕在身旁，感觉像跌进了云层。

别说海远处是什么样，黑子就连和自己隔着几步的宫地都看不见，这个世界突然就剩下了自己似的——“黑子。”一只手穿透牛奶白的浓雾抓住了黑子的手。“你是第一次来这里，抓住我。”

“嗯！”

雾来得快，去得也快。驶对了方向的船很快就抵达了海边，剩下的路程他们要逆着河流继续向森林里进发。全船都忙忙碌碌，非船员的黑子则站在船头说不出话来。

橡皮擦擦去纱雾后，周围的一切被渐变出自己原本的颜色。进入最深的水道后，眼前除了高的看不到树冠的森林外，最吸引人的就是前方那三条交汇的大河。三条大河的交界处泾渭分明，黑的如墨染，赤的如朱砂，白的如萱草。水流平缓，颜色明明清亮却神奇的不见底。水豚成群结队的在这里嬉戏，泛起小涟漪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水獭！

“这里，是藤屋上的城市哦~”凑到黑子身边的高尾尾音上扬的搂住他的肩膀，“对了，一会你会见到一个绿头发板着脸看起来超~凶的人~别在意哦~小真他这两天情绪不太好。”

“……听起来好像很难相处的样子，高尾君，多谢。”

正如高尾所说的那样，很显眼、很严肃……看起来有点凶。

码头上，白色金边长袍的绿头发男人径直穿过人群往船这里走过来，旁边的人无一不低头致敬的。黑子忍不住往高尾身后退了一步，像是课堂临时提问在拼命回想书本内容的学生，努力回忆他看的SHUTOKU的资料。

“你们——”

“小真~”/“绿间。”/“绿间君。”

绿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下，他嘴半张着没了后面的音。他侧过头，那双翠绿的眼睛透过银框看向黑子。久久，传来一声呓语般的话。

“……是你。”

“对不起，你说什么？”

本来例行的返程祝福（顺便批斗贸然行事）的仪式，因为主持人匆匆离开宣告结束，只来得及说了两句话的黑子郁闷的摸着自己的脸。高尾拍拍他，很八卦的凑过来。

“呐，小哲，你见过小真么？”

“我并没有见过绿间君啊，这肯定是第一次见面。”

“奇怪哦~”高尾摸着下巴笑的有点奇怪，“小真他啊，可是最纯正的精灵，我们的祭司。很少、不，我就没看过他那个样子啦~”

“是吗……”

黑子抬头，细碎的阳光穿过这个城市的最高点染上了新绿的颜色，鸽子白的房屋栋栋间间建在树的枝杈上，结实的、还开着花的藤桥把这里首尾相连。

“那还真是个……合不来的人。”

分给黑子的藤屋不太大，但是挨着那三条河，背阴、足够凉爽。晚上黑子敞着窗户睡觉，挂在床围的白色纱帐随风而动，看起来像是一只活的水母。他闭着眼躺在藤条吊床上能听见河水流淌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啦。心口苦涩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苦到舌根都涩到不行。

湖泊流动的时候没什么声音，总是静静的。只有在冬天才会发出喀嚓、喀嚓嚓碎冰撞击的声音。

……稍微，有点想念湖泊了呢。

黑子枕着手漫无边际的想。

很长时间没有再接到赤司君的信了，是生气了么？没收到？还是太忙了来不及给我回？说起来大家的信也都没收到，明天去确认下好了。

乱七八糟的念头像毛线团一样缠来缠去，听着轻轻的流水声，黑子睡着了。

这个世界真的太大了，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不断的出生、死亡，就像河水流淌一样无法逆向。

他只是他，叫什么都好，他只是这广袤世界里的一个生命，渺小的像粒微尘，卑微的……作为那么普通的存在远远望着你，高不可攀的你啊。

嘴唇抿过的信纸里，且让我留白表示安静，最后签个名，证实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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