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黑]十年往覆 - 十年往覆

一定有的吧，无论是谁都会有的，说出来绝对会引来一片惊呼的技能。

用以纪念我们为了更好的在现世生活，到底抛弃了多少内里。

以至于再回身的时候，自己也难以置信了起来。

比如舞蹈，比如乐器，比如绘画，比如歌唱，比如种种种种在艰难世事下难以谋生的爱好。不管缘由如何，会放弃的根本原因还是，妥协了吧。

面对这惨败的事实无可奈何的妥协了。

而对于荻原成浩来说，这个，是篮球。

好奇怪呢，明明只要个子高，人都会多多少少问一句，是不是在打篮球。但是成年后身高远超平均线的荻原却一次都没有被这么问过。

“因为，前辈你一看就不是运动系的啦！比起打篮球，觉得前辈更像是在画室默默写生的少年呢！说起来前辈你真的不会画画吗？那种很抒情的插图？”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鬼样子了。

荻原推推自己的眼镜，面对兴冲冲跟上的后辈无奈地笑，毫不客气地吐槽“先不提那是什么形容词，你是因为回到校园了想起了自己青春又热血的过去，所以格外地兴奋吗？明明再青春也依旧找不到男朋友呢。”

后辈冲他不客气地呲牙，还没反驳，就超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前辈，前辈啊……这里啊……”

他一愣，用手指一点戳到了一个柔软度微妙的颗粒。拿开一看，发现是粒米。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啊，是中午的饭。”

“什么啊前辈，你的老毛病还是改不掉呢。”后辈很不客气地指出，“与其说我说不定会变成那种一辈子都嫁不出去的老婆婆那也有可能会出现有什么俊美妖怪把我变成少女的神转折，前辈你再这样下去就只能去某个奇怪吐槽风的漫画打酱油了啊！”

“都说了是老毛病了。”他这么应着，目光飘向了某个一看就像是篮球馆的地方。

这么说起来，这个……也算是老毛病吗？

测绘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荻原打发跟来帮把手的后辈和大部队带着仪器先扯了，他悠悠闲闲地在校园里走，不经意间就走到了体育馆，还没凑近就能听到球鞋在橡胶地板上摩擦的近乎尖锐的声响。

熟悉又怀念的，让人有点难过。

他站在场边，看着明显是自己留下来在3 on 3的初中生们。都不等他追忆一下，身体下意识地动了，在一片抱怨声中接住了往门口直飞的球。

“喂，大叔，快点把球还给我们啊。”

大叔？

荻原稍微动了下肩背，在领头的少年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运球冲到了场里，然后脱手——

一个三分。

嗯，大叔。

他有点小介意地想，虽然我不是SG，但是我当初打球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呢。

“呐大叔，你也喜欢打篮球吗？”

大汗淋漓坐在场边休息的少年笑着凑过来问，荻原愣了一下迟疑道“很喜欢……不、大概也没那么喜欢了。”

“诶？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自己都不清楚吗？”少年顶着毛巾眨了眨眼，“那最近还有打篮球吗？”

“距离上一次摸球，大概，已经十年了。”

还没等荻原回想完，少年就抽搐着坐了回去“都十年没有再打过球了到底为什么第一反应还会说自己喜欢篮球啊，果然大人都这么奇怪的吗。”

“不，原因有很多吧。”荻原撑着下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要好好努力啊！”

“嗯！那还用说！”

少年很帅气的扔下毛巾回场去了，荻原沿着白线四处转着，在某处看到格外眼熟的护腕的时候，没忍住停下来，把盖在毛巾下面的护腕捡了起来。

“什么啊，想什么呢你。”他一边直起身一边发泄似地敲敲自己的头，苦笑，“居然会以为是自己的，是今天中午真的吃坏东西了么，怎么……可……能？”

眼前，已经不是刚才所处的篮球馆，而是人来人往的路边。

哈……？！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上已经变成眼熟的有点陌生的明洸制服的荻原，第一时间扑到了街边商铺的玻璃窗前。

“……怎么会、骗人的吧。”

谁会在随便捡起一个护腕就变回初中生啊那个万年小学生侦探都比这个可信吧！

荻原坐在路边发呆，半天回不过神来，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抱着即使现在收到某个外星人的通讯也不会再震惊的心情，他满脸麻木地拿出来，然后打开——

手机直接脱手摔到了地上。

你有没有体验过，一种相依为命的绝望。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陌生的一切。能够微笑着说话的人和你隔着无数电子讯号，再近在咫尺也接触不到。

……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发现呢？

打篮球对你来说，其实是一种负担大于快乐的运动不是么？小心翼翼一直在努力的你，为什么一次都不肯对我说？！

[今天我终于成功进入一军了。虽然一军的练习量比以前都要大很多，不过为了能够出场打比赛，我也会加油继续努力的。

黑子君]

手指在屏幕上用力地搓揉，似乎想要把那些字迹搓掉。荻原紧紧握着手机，看着平淡的似乎像我今天中午吃了两个水煮蛋一样的话，狠狠地咬住了手指。

“……所以说，为什么非要，在我觉得已经迟了的时候，再重新来一遍呢？”

他终于呜咽着，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曾经以为久远的快要淡忘的伤口，被鲜血淋漓地撕开只是眨眼的功夫。

不怪你、其实不怪你，即使后面赌气再也没有打篮球也没有和你联系，我也、我也真的没有怪你啊……

他一握拳，抽了抽鼻子，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向与回家相反的路跑去，那个捏在手里的黑色护腕被他好好装在了衣里。

“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会出现在这里的——黑子！！！”

不想让黑子去帝光，不想让他那么痛苦，更不想让他最后不是为了开心的打篮球，最后仅仅……是为了和我见面而在硬撑。

如果真的有神的话，那一瞬间他是听到我藏在心底的那个声音了吗？所以才实现了我这个久远的、念念不忘的愿望。

一切重来，一切真的重来。

大脑终于恢复了供血的荻原虚脱了一样颓然地靠在了座椅上。

我想带你离开。

“荻原君，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第二天一出门就看到了等在门口的荻原，即使是黑子也半响惊的说不出话来。明显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的荻原不动声色又惨不忍睹地眨眨眼。

“黑子，今天，你能逃课么？”

“等、？！”

第一反应要回绝却被荻原抓住了手腕的黑子愣了一下，他看着荻原，看着对方眼睛里决然的冷静，突然觉得这个只是分别了没多久的朋友，意外地陌生了起来。恍然看过去完全不像是那个粗神经的伙伴，但仔细分辨，却又能看到他那点简单乐天逻辑的影子。黑子犹豫了一下立刻决定了，他转身打开门，进屋前对着荻原说“……好，等我一下，我去找妈妈给老师请假。”

结果逃了课出来也只是在一起打篮球而已。

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口、无论过了多久仍然拙嘴拙舌组织不好语言、在这种奇异事件上更不知道怎么开口的荻原，索性拖着黑子去公园打篮球了。不明所以仍旧奉陪、到最后迅速找到了两个人一起打篮球乐趣和默契的黑子，越打越投入，顺便还向荻原秀了一下他的新技巧。两个理论上年龄断层了的玩伴就这么久违的1 on 1了起来，等到荻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太对，已经中午了。

已经……中午了呢。

在接近正午的灼热阳光下热的快要蒸发在公园的两个人苟延残喘着补充完了水份，终于一人叼着一根棒冰坐了下来。黑子还是老样子半天弄不开，侧着头努力地用虎牙咬了半天，感受了近乎诡异的视线注视。他一抬头，就看到荻原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荻原君？”黑子把棒冰拿在手里，伸手在荻原面前晃了晃，“到底怎么了？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荻原沉默地摇摇头，却还是看着黑子，舍不得移开目光，也问不出口。

因为现在问，得到的答案，他闭着眼睛都能回答出来，毕竟是他们两个约好的。

你喜欢打篮球吗？

觉得打篮球快乐吗？

显而易见的答案有什么好问的……说起来，这还是他教给黑子的不是吗？

荻原眼神复杂的接过黑子手里的棒冰帮他咬开又还给他，黑子也很习惯地接过来咬上，开始吮吸里面的冰。

眼前这个黑子，腼腆的笑，眼底温和柔软，会……哭。

未来的那个黑子冷漠，游离于人群之外，却坚毅。

……到底哪样比较好。

如果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会怎么做？改变自己的未来？改变他人的未来？

想要更好的活着，乃至实现自己的愿望改正过去的错误并没有错

只是……真的好吗？

即使说的好听，回到最初那个隐隐分叉口的荻原还是清楚地意识到，这应该是黑子的未来。

是黑子的，不是他的。

而且可怕的是，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都会如同蝴蝶效应一般带动黑子的命运。

这种分明是一厢情愿的事情，黑子真的会愿意吗？

荻原握紧了拳，但是想想那些事情、会重新、重新重头再来一次，他就格外不能忍受。他抿了抿嘴唇，门牙在下嘴唇上咬出了两个泛白的齿印，鼓足勇气开口，“呐，黑子，你——”

“荻原君，你在明洸有碰到很好的伙伴吗？”

黑子微笑，仰靠在了长椅上，“我有哦。虽然才升入一军，却遇到了‘喜欢篮球都不是坏人’和我全然相反却愿意和我一直练习的天才，还有另一个不小心说了‘果然有趣，我是第一次看见像你这样这么认真地苦练篮球却得不到相应成果的人’却变相启发我的天才，所以啊。”

荻原怔怔地对上那双水光粼粼的眼睛，晃神，后面的话无论如何再说不出口了。

“果然荻原君是因为我那条短讯担心我才来的吧，”黑子凑过来，蹲在荻原的面前，小脾气发作咬着棒冰含含糊糊地说，“放心吧，我不会过分为难自己的。但是毕竟荻原君篮球打得那么好，我不努点力是没法追上你的，这么冲动迷糊还真是你的老毛病呢。”

黑子低下头小小地翘起来嘴唇，“放心吧，荻原君。”

黑子，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明洸。

这句话，终于，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过即使问出口了，黑子他……也不会同意的吧。

“啊哈哈哈，那就好。”荻原展着眉挠了挠头笑着站起来，用力一夹黑子的脖子，“你这个家伙真的吓了我一跳啊！一转眼就从帝光的三军跳到一军，我真怕来的时候见到一个残缺不全的你啊！”

“好疼！疼！荻原君快点放开我啦！”

“嘛，既然你没有事了那我也就回去了”荻原拍拍裤子，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站了起来，黑子也紧跟着站起来，“反正我都请假了，那我就送你去车站吧荻原君，对了，在这之前请让我先回家拿点钱。”

“哈哈哈哈哈哈。”

黑子看了干笑的荻原一眼，表情有点无奈，“怎么说呢，临时起意身上的钱只够单程这种事，我认识的人里也只有荻原君你能干出来了。”

“黑子，别这么说嘛，来。”荻原伸出手，把口袋里装着的那个黑色护腕塞在了黑子手里，“这个就当做谢礼了，绝对要加油，但是也不要勉强自己啊！”

“嗯，没问题！”黑子握住了还带有荻原汗水和体温的护腕，笑的有点不好意思。“总之还是非常感谢，荻原君。”

其实想说的不止这些啊，其实想告诉你的远不止这些啊。

但是，这是你的人生不是吗？

“黑子，”荻原望着与未来截然不同的街景，思虑再三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我没有在打篮球，但是你还是在打。”

黑子微微睁大了眼睛“……这，可能吗？”

“可能啊，应该的吧？”荻原嘿嘿一笑，揉了揉黑子的头“如果你现在的伙伴未来会有一个重要到取代了我的存在，但是他却一直以错误的方式喜欢着篮球。我要是真的不喜欢了的话，犟的要死的你会怎么取决呢？”

荻原君，眼睛虽然是在看我，但感觉，望向了好遥远的地方呢。

黑子静静地看着荻原并没有出声打断，听他说着，自己也在想着。

平白无故说出这种话来，是做噩梦看到不好的事情了吗？还是说听了前辈的话开始想东想西了？

怀抱着某个信念出发，在路上总会遇上很多目的相同的伙伴。不管未来大家何时分别、境遇命运如何，那也是伙伴。

是伙伴就得一同成长……对吧？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抛下对方呢？

哪怕对方看不到了，也要带着对方的那份一同努力，才不辜负[一期一会]。

“……总之啊，就算发生了什么，黑子你未来有决胜这样的比赛，我一定会到场的！”喋喋不休的终于告一段落的荻原一击掌，斩钉截铁地下了这么一个结论。

不过虽说是担心我……但是今天，荻原君真的很奇怪。

存在感薄弱的黑子再次被荻原盯的浑身寒毛竖起，忍不住出声打断他。“我知道了呢，会好好记住的。另外，荻原君？车快来了哦，你真的没事么？”

“嗯，摇头，没事没事，该说的就这些了。”荻原摆摆手，几步冲进了车站，隔着站台，他再次直视黑子的双眼，微笑着挥了挥手。

“再见。”

我只是想在分别前再看你一眼，不管这一次离开到底是回去，还是[回去]。

蓦地，黑子冷不丁发现荻原的眼眶居然红了，对方擦擦眼睛又往后快步退了好远。两个人隔着近百米的距离，黑子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嘴唇开合好几下，声音却全被广播声盖了过去。

“等等、等等！荻原君你在说什么！”

黑子拼命地喊掉过头越跑越远的荻原，对方却头也不回，埋着头往前冲。

我在未来等你。

再一次醒来已经变回了30岁大叔的荻原躺平在阁楼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曾经的护腕，一共少了两个。

不是梦呢。

无法成声的心情满溢碎裂，事实证明，遗憾，永远只能是遗憾，变化和希望只存在于前方。

不能释怀的自己……如约踏进球场的那一刻心情已经模糊到不可考了。

也许这么回去一趟，现在的某处也发生了变化也说不定。

荻原张开五指在空中做了个投篮的手势，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越笑越大。他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才联系了不久的号码。

“喂，黑子，这周要不要出来打篮球？”

“哈哈哈，我才没发烧！”

“你才被仪器砸坏了头呢！”

黑子，

我在未来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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