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喔...這病院樓上還有兼營飯店喔?』
黃瀨涼太一上到黑子哲也居住的樓層,左看右瞧地得出一個結論。
這男人其實並未消沈太久,綠間真太郎不清楚他究竟有無崩潰得比當時的赤司征十郎還慘烈,只是無論如何,你要難過要痛哭要大叫都是你自己的事,但在少年面前,他們都有一種默契。
『你跟黑子的想法一樣。』
綠間從醫護站走出,並未再穿上象徵身分的醫師袍,身著整潔挺拔的襯衫與西褲,使他在這個樓層的身分,比起醫師,而更像那群家世顯富的親屬。
其實他也幾乎是黑子的家屬沒錯了。赤司征十郎不曉得哪來的手段使他手中負責的病患大幅減少,每日空出許多的時間被他拿來研究非自己精專的白血病範疇──儘管他曉得這些都會是白工,少年的另一位專精於此的主治醫師早告訴過他了,而他卻仍無法讓自己完完全全的放棄。
黃瀨聞後露出他的招牌笑容,但與其說他是真心的笑,不如說是練習還比較貼切。
綠間其實清楚知道這件事後打擊最大的絕對就是黃瀨涼太,從初中開始最貼近少年的是他、(自認)和少年感情最好的也是他、在眾人分散四處的現在和少年聯繫最頻繁的還是他。綠間不敢揣測此時黃瀨到底受到多少打擊,不僅僅因為黑子的重病。
『你那眼睛是怎麼搞的?』
『啊?』
綠間真太郎在拉開房門前,指了指現役明星的眼睛,以黃瀨淚線發達的情況看來,他一定是用了什麼小偏方才讓眼睛不這麼紅腫。『你這招,之後再教給另外兩個人吧。』
黃瀨無言,只是笑得頹然。
病房內,少年正和紅髮男人打著對戰遊戲。
這種以前的他沒閒也沒興趣的東西在無聊的住院時光卻顯得異常有趣,而更有趣的是,赤司征十郎對這種遊戲機也是第一次接觸,因此能打贏這位萬能隊長的機會便激增許多。
黑子直接明白地承認能贏過這男人的確讓他挺開心的,儘管只是遊戲。
剛剛結束一回合,少年的積分以百分之差輸給了赤司,其實他們之間還有個賭約,若黑子輸了的話,就得親吻男人一下。
少年很久沒見過男人笑得如此詭異。
『快啊。』赤司征十郎貼近黑子哲也,伸出拇指在少年圓潤的唇瓣上輕輕撫弄,氣氛很是曖昧。『願賭服輸喔。』
黑子腹誹著敢情剛剛男人輸的那三場都是欺敵戰術,都是讓自己放下戒心的煙霧彈,否則這人怎能說贏就贏,還增加了賭約!
而就在少年婆婆媽媽的同時,病房的大門被拉開了,出現在眼前的是看起來不甚愉悅的綠間真太郎,可能是看見黑子一副困擾的模樣便推定又是赤司隊長在欺負人了吧。
『真太郎真是壞了好事。』
話雖這麼說,但赤司卻沒生氣的意思。他從病床上起身,逕自忽視翠髮男人那鄙視的白眼,在離開病房之前拍了拍少年的頭,語重心長地道:『好好談吧。』
好好談?
黑子哲也忽然睜大雙眼,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難道──
『小黑子...』
如此悅耳的嗓音從門口傳來。
少年抬頭一看,便看見那位他最熟悉的存在。
那個,最常陪伴著自己、最常關心自己的人。
『黃瀨君...』
黑子哲也突然有種落淚的衝動,他快愧疚得無法面對這個人了,尤其看見那張俊美帥氣的臉龐,此時滿是疲倦的神情,不用說都知道必定是因為自己。
黃瀨涼太上前一把緊擁住少年,發現才幾天不見,他卻又更瘦了。
『小黑子真是見外...』
一如既往的開朗笑聲傳入黑子哲也耳中,一如既往,每個人都是如此一如既往。
沒人會苛責少年的決定,更不會有人叨唸黑子對於病症的粗心。奇蹟的隊友們一見到自己都用往常相處的態度對待自己,哪怕有些不同的,也只是更加溫柔罷了。
少年曉得這是他們的一種默契。
他們不太提起以往的回憶,更不約定未來的承諾,甚至輕描淡寫地談論這可怕的重症,輕鬆的態度常讓黑子有種明天就能出院的錯覺。
錯覺。
少年微微笑了。
為這殘酷的溫柔。
他真希望有誰來罵罵他,好讓他能夠面對這個現實。
『小黑子,其實剛剛小綠間在跟我抱怨喔。』話鋒一轉,黃瀨涼太一副告密者的語氣,瞄了一下四周,有種惟恐天下不亂的感覺。『說是其他病人都把小綠間當成神在供,可是只有小黑子都不來找他呢。』
『咦?』黑子哲也蹙眉,大腦稍微思考了下這句話,怎麼感覺真假含量五比五。這大概是在講自己看病還要躲著綠間君的緣故吧。『騙人。』
他還是認為那男人不會做這種背後捅刀的事,因為他都直接正面來比較多。
黃瀨嘻嘻笑了兩聲,說謊不臉紅地馬上脫口更正:『是騙你的沒錯。』
少年無言,正想對童心未眠的男人開始說教,一轉眼卻對上對方忽然的正色。
男人伸手牽過黑子那總顯冰涼的手,低頭在他手背落下星星點吻,而後將它緊緊握在自己手裡。
『小黑子,我...我是真的很喜歡小黑子的喔。』黃瀨涼太緩緩地說著,這句遲了好些年的告白,他怕再不說就沒有機會了。『而且,也會希望能好好照顧小黑子,想照顧喜歡的人,這是人之常情吧?』
『我知道小黑子怕大家會難過、會流淚,要是我生病了,我也會想瞞著大家。』黃瀨涼太輕輕撫弄在他掌心中,那比他小上許多的手。敘事的語氣溫暖得像是冬日的暖陽。『但是,我會通知小黑子喔,因為我想讓我喜歡的人照顧我。』男人微微地笑了。
黑子哲也看見黃瀨眼裡閃爍的水光,在眼眶內不停地打轉,卻一直忍著沒落下來。
他想,他懂得男人語中的弦外之音,只是,他不清楚這對現在的他,究竟算是幸,或者不幸。
『小黑子,我可以吻你嗎?』
些微顫抖的聲線,男人偽裝的堅強正在逐漸瓦解。
少年伸手撫上黃瀨削尖的臉蛋,看著男人這樣,比他當初料想的還心疼上一百倍。
『好。』
『所以,涼太剛剛先去找你了?』
到了一樓中庭,赤司征十郎便從口袋內摸出香煙和打火機,胸腔裡這種煩躁的情緒使他不得不抽上一根煙,堂而皇之地就在醫生面前吞雲吐霧。『我以為他會馬上來找哲也。』
『我也這麼認為。』綠間真太郎顯然一臉對這行為的不贊同,他很意外這個精明又審慎的男人竟會做出有害自己身體的事。『黑子不喜歡煙味。』
綠間曉得無論外人如何勸阻都沒用,於是只好祭出黑子牌。
『我知道,但我真的快煩死了。』話是這麼說,但當赤司一坐上木椅的同時便將香煙熄滅了。以前他會笑抽煙的人傻,煙味難聞又傷身體,但他這陣子卻突然懂了香煙的好處,真是諷刺。
『我真覺得自己好沒用。』他用手捂住自己的雙眼,無力地道。
綠間真太郎發現他們奇蹟的這群人,自從黑子生病以後簡直性情大變了。
任性的黃瀨涼太突然變得成熟、總是高雅穩重的赤司征十郎那天當眾發飆不說,之後連番幹出說出讓人瞠目結舌的事。當然,綠間沒忽略自己對於某人特別溫情的態度,明明以前是多麼不合拍的存在。
綠間真太郎沒有回話,因為他若附和地說出「我們都一樣沒用」這種語句,那這下就成了敗者唉聲嘆氣的聚會了。很多事情,人事已盡,就只能聽天命了。
『說吧,哲也昨晚跟你說了什麼?』赤司征十郎起身,將口袋內的香煙及打火機掏出來,然後狠狠地扔進垃圾桶裡,動作沒有絲毫的猶豫與不決。『我怕我再不丟,等等就要抽到得肺癌了。』
盡人事,聽天命。
儘管結果不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