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溫暖的和室裡,地達羅緩慢地醒來,一開始他以為自己在作夢,迷迷糊糊的看著天花板發愣,什麼都沒想,直到一個聲音把他拉回現實:「覺得如何?」
是蠍,淡然清冷,屬於本體的聲音。地達羅轉動枕頭上的腦袋,在左邊看到了靠窗而坐的搭檔,外表年少卻有深邃的眼神,那是只能用時間累積出來的成熟。
「……旦那?」
「明明只要再走半小時就能到這個小鎮了,沒料到你沒撐住。」蠍的脣角微微挑著,那是讓人看不透的微笑:「今天要走的路就這些。」說完,他偏頭看向窗外,沒有再發話。
什麼意思?在自己倒下去之前他們走的路程差不多只有每天預定的三分之一,蠍現在卻說這個地方距離那裡只有半小時路程,這樣一來無論如何是沒有達到該走的路途。
地達羅眨了幾下眼,然後明白了。他忽然莫名的難為情,蠍這個固執大叔居然會為了他的狀況而修改原訂計畫,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情,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體貼了?
噢不,別想太多,一定是因為這種狀況太稀有所以自己才覺得這麼……感動,對蠍來說這可能只是心血來潮的略施小惠,自己可不能這麼容易就上當受騙。地達羅拉起被子把自己半張臉蓋起來,翻身過去背對蠍的方向,還是再睡一下好了,反正今天已經不用再趕路,他要快點讓自己好起來……
那小子過了一段時間才睡著,一直聽著他呼吸聲的蠍這才轉過臉,望著房中央那熟睡的身影,他深紅色的纖長眼簾若有所思地低垂了下來。
蠍也有生過一場大病,那是在很久很久之前,在成為傀儡、失去父母之前,他已經不太記得當初是誰在照顧高燒不退的他,也許是父母親、也許是祖母,又或者他們都有來輪流看顧。小小的他在那段時間裡受到比平常還好的待遇,不用學習,只要躺在床上。有人會一直陪在他身邊,傾聽他的需求,而不是又因為戰爭事務繁忙而留他一個人,他好像問過為什麼,而那個與他血脈相連的人只是輕輕微笑著說:「孩子總是需要照顧的。」
就當作是生病的特權吧。其實平常他一直忘記地達羅嚴格來說也不過是個孩子,昨天披著濕透袍子的那單薄身軀映入眼簾後才提醒了他這一點。
孩子,需要關懷、需要愛。
而自己會改變原訂計畫的原因好像又不僅僅是這麼簡單。
☀☀☀
地達羅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總之應該是不算短的時間,睜開眼時窗外本來是早晨陰霾的天空已經變成夕陽餘暉的橙紅色──看來天氣轉好了。他會醒來的原因是紙拉門,老舊的木頭在缺乏潤滑的滑槽裡滑動發出了有些刺耳的聲音,讓他從無夢的睡眠中驚醒。
稍稍扭動頸子往和室門口看,一個像是旅店老闆娘的中年婦人端著一個托盤站在外面走廊上,而蠍在門內對她說道:「……對,交給我就好。」
不知是不是因為來應門的是一個紅髮小帥哥,老闆娘笑得可說是滿臉開花,地達羅見狀心裡卻有隱隱的不快……不對,這是幹嘛啊?自己莫非發了燒腦子開始不正常了吧?
關上紙拉門,蠍端著托盤回過身來:「你醒了?」
來不及闔眼裝睡,看來也沒這必要,因為雖然從躺在地上的角度看不見站著的蠍手上托盤裡是什麼,鼻子倒還沒失去作用,地達羅馬上就聞到了──是吃的東西。
好餓。昨天只隨便吃了點隨身乾糧,今天起床後身體不舒服根本不想碰那些又乾又硬的難吃東西,只喝了點水就開始趕路,直到現在傍晚了都還未進食,那股香氣挑起了他的食慾,提醒了他自己有多餓,肚子好像隨時都會叫起來。
蠍看見了小搭檔眼裡期盼的神采,微微一笑。他走到地達羅的被榻旁盤腿坐下,把托盤也小心地安放在自己膝上:「是加了點蔬菜的肉粥。」
地達羅迫不及待的撐起上半身,正想把蠍膝上托盤裡的碗和湯匙拿過來,蠍的動作卻比他快一步,端起碗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毫無猶疑,一氣呵成的流利動作──直接把那口粥遞到小搭檔嘴前。
地達羅先是呆愣,然後慢吞吞的張開嘴吃下那湯匙裡的熱粥:「……好燙,嗯。」
蠍停了一停,在舀起下一勺之後動作有些不自然的先湊到自己脣邊吹了吹,才遞給小搭檔吃。地達羅這次沒有再說燙了,他乖乖地讓蠍餵完一碗粥,期間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好像只要一個音節就會打破現在的情景。地達羅感受著對方前所未有、細心又帶點笨拙的溫柔,覺得這和吃下去的熱粥一起溫暖了五臟六腑。
這種時候應該也不需要言語吧。
一碗粥見底,空虛的胃也被填飽了,蠍探頭去走廊囑咐經過的旅店人員收走了空碗,地達羅有點焦慮的雙手交互搓著身上的棉被,自己是不是應該說點什麼?方才的沉默雖然令人感到心安,不過就這麼沉默下去也不是辦法,至少該說聲旦那謝謝你……之類的吧?望著蠍站在門邊的背影,他咬了咬下脣,正準備開口──蠍就轉過身來了。
「旦那……」
「什麼?」
被那雙眼睛盯著,地達羅忽然不會說話了,下意識閃躲蠍的目光,他支吾了一陣子才擠出:「呃……我,我想睡了嗯。」
睡飽吃吃飽睡,是豬嗎?!地達羅差點想咬斷自己舌頭,本來是要道謝的為什麼說不出口,幹嘛閃閃躲躲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他試著努力和蠍對望,然後很篤定自己絕對是發燒了──不然臉怎麼會這麼燙呢。
「哦。」蠍短短應了一聲,走到他旁邊就要拉天花板中央的燈繩,一下、兩下,吊燈熄滅了,蠍變成一個立在他身旁的黑影,躺著的地達羅看不到他臉上此刻的神情。
蠍的身體晃了一晃,看來是想要走到其他地方去坐下,地達羅不知哪來的衝動,脫口叫出:「旦那等一下!」
蠍的動作停了,清冷的聲音傳來:「怎麼?」
深吸一口氣,地達羅慢慢的說:「能不能待在這陪我,嗯?」
其實這句話從字面上來看並沒有什麼,這幾年他們一直在一起,現在只要蠍待在這個房間裡,無論他坐在哪都算是陪著他吧,但蠍懂了小搭檔的話,這似乎是這小子第一次這麼坦率的要求他,而自己今天也做了很多從來不會做的行為。
有些東西是該正視了。
蠍就地坐下,正是他剛剛餵他吃粥時坐的位置。冬日天黑得早,窗外已經暗了下來,月色微微,藉著這流瀉進房的微光,在這種距離下他們勉強可以看見對方的眼睛。琥珀、湛藍,地達羅從被子裡探出半張臉盯著蠍看,而蠍也靜靜地凝視著榻上的人。
他們就這樣對望了好久,彷彿時間並不存在。
「……不是想睡了?」不知過了多久,蠍才輕輕說出一句話。
地達羅眨眨眼,雖然看不見他的下半面部表情,蠍卻是知道的──他在笑,不用看到那彎彎的脣也明白,因為這小子的眼睛就會笑了。
從沒有被這樣呵護關懷的感覺,地達羅再怎麼嘴硬也不得不承認,他很心動,他的旦那其實可以非常非常溫柔。經過這樣的悉心照料,再加上自己的體質本來就不差,生病的難受感覺其實已經去了大半。
「……嗯。」
他闔上眼睛。過了一陣子,蠍伸出一隻手,輕緩的覆蓋住小搭檔放在胸口被褥上的一隻溫熱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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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am sick.
我想我早已病入膏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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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TGDa5rmc6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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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戀愛是一種病。我覺得從某些方面來看還真的蠻對的?XD所以本篇標題的意思並不只是指感冒這麼狹隘,關於最後一段的那兩句話,也請大家盡情的聯想。
還有這篇裡一開始處在曖昧期的蠍迪到後來有互相表白(也請自行尋找表白點在哪,覺得哪裡是那就是哪囉XD)我好開心~
這篇可能是我近期來最清水的一篇?連親一下都沒有,不過我卻覺得好肉麻是怎麼回事哈哈哈……啊還有我對這次的分隔符號們相當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