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為這間KTV平常客人就很多,尤其是女孩子特別不適合忍,廁所的隔間兩排至少有十間、盥洗台有四個,小走廊的出口正好在靠牆的洗手台的直前方,包上她衝入的這個第一格的隔間的轉角計算,入口、盥洗台邊上的抽紙機、隔間轉角彼此之間可以呈現一個等腰三角形。
也就是說,即使用最短的直線距離快步走來應該也要一分鐘甚至更長,然在晨堯的感覺,他從她躲進隔間把隔板敲到快壞到他出現在隔間門口,前後不到半分鐘時間。
即使這點可以用他是男人,還是個腿長的成年人,腳步本來就不可以用女孩子的腳程計算來解釋,可女廁的地板是用一般的地磚地板,而男人的腳上套著的是十足上班族風味的皮鞋。
也就是說,她應該聽得到皮鞋與地板的摩擦聲。
但,沒有。
他簡直就像是瞬間移動般出現在隔間門口,臉上在包廂看到時覺得他挺沉穩果然很有大人風味的笑容,現在看來卻猶如在背後抹上一層黑漆,充滿惡意讓人頭皮發麻。
「雖然我不是很明白少女情懷的煩惱為什麼選擇是馬桶而不是鏡子,是因為妳很喜歡那個穿越動畫所以想試看看主角的經歷?」尤其,當他走進隔間,晨堯眼睜睜看著他的腳的確有前後在地板上移動,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時,也是第一次知道張嘴想吶喊卻發不出聲的恐懼。
「……」男人靠近時她驚得動彈不得,然當男人在與她只有一步距離時停下腳步朝她伸出手時,她像是忽然腎上腺素發作卻只是浪費般飛速朝著內牆跨出兩步後,整個人縮在牆角露出要被逼良為娼的慘白臉色雙手縮在胸前全身顫抖不止――完全除了拉開甚至不到一步的距離外,連躲避的作用都沒有。
「你……我……」想要不顧一切大吼大叫引來注意的聲音出了口卻只堪比小貓的拒絕,晨堯整個很想對自己的表現留下兩條寬麵條淚水。「我沒什麼解謎能力也不認識警察的……」
為什麼?!為什麼她一個平常連十八禁都會看但靈異作品敬而遠之人居然會變成靈異故事的主角?難道這就是所謂的物極必反?因為沒看所以很怕於是就要找她來擔綱演出?早知道她應該有事沒事就去看靈異故事的嗎?但是這樣她會晚上不敢關燈睡覺啊!如果是想留下啥死後訊息的,也拜託去找那些有推理興趣或是愛看靈異故事的不要找她啊!
「解謎能力?」她的退卻拉開的距離對男人而言不過是一步之遙,然,甚至連這一步都沒跨出,男人只伸出手便輕鬆地將恨不得把身體縮進牆裡的晨堯給拉了出來。
「我不太清楚到那邊需不需要解謎能力,據我了解他們想的只有淨化能力,妳要想要解謎能力,穿過去那邊自己再跟他討看看;他應該會在妳有用的情況下盡量給妳好處。」用十足事不關己的涼薄語氣說著意義不明的話時,他一把掐住晨堯的後頸,接著,施力將她的頭――往馬桶壓下。「雖然站在我的立場,我覺得妳應該先改掉妳居然喜歡泡馬桶水的喜好,要是讓他們誤會這裡的人都有這嗜好就是妳的罪過。」
「咿――?!」
這、這是什麼狀況?!
自後頸壓來的手掌接觸時並非冰涼而有著體溫,力量很大但是有的人天生力氣大並不奇怪,而且把人的頭往馬桶壓……活似隔壁島國不良少年欺負弱小的舉動怎麼樣都不像是鬼魂要找人申冤或是報仇時會做的事吧?!
無論如何也沒想過身為女性的她有一天會遇到這種以為只有男性會遇到的欺負情節,晨堯一開始是抗拒掙扎未果,後是被事態發展嚇到愣住,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頭差點陷入馬桶之中,再往下低一點頭髮跟臉都會泡進馬桶水的瞬間,她終於開始奮力掙扎起來。
「放、放手!你到底是誰啊!放開我!」雖然還搞不清楚為什麼他可以踏地無聲,也知道人其實比鬼還可怕,可對比起來,自覺生活在最嚴重的勾心鬥角也不過就是告訴同學自己沒唸書可是晚上熬夜熬到三點才睡的單純生活裡,怕鬼還是比怕人多的晨堯一從靈異故事裡跳出,尖叫、掙扎、求生本能都開始冒頭,尤其男人不知是不是不認為她能逃脫,對她的拘束只有來自後頸與肩膀的壓力,因而當晨堯又是扭頭又是揮手又是跺腳的掙扎,居然沒兩下就當真讓她掙扎開了得以重新站起身。
「呼……哈……哈……」腳疼手疼全身都疼,還剛被驚嚇到不行的晨堯邊大口喘氣眼眶邊發紅發熱,可第一件事還是將背貼上牆板警戒地尋找寫作紳士讀作變態還加上窮凶惡極定義的犯人。
……咦?!定睛一瞧的瞬間,由於適才被壓下頭而有些腦充血泛紅的臉又瞬間失去血色隱隱發涼起來。
沒有!沒有!沒有!她像被亂風吹著的風向雞般盡她所能地左右強烈快速轉著頭,然不管怎麼看,視野所及的地方,她看到被拍碎的求救鈴上自己的血、看到在掙扎時被她弄壞的紙巾捲、看到她差點要埋首進去的馬桶、看到牆面上她掙扎時刷下的血手印,但,完全沒有男人的身影存在。
彷彿適才的驚惶完全是她的錯覺。
空氣中只有她粗喘氣的聲音。
她這時才注意到,連外頭應該有的歌唱音樂聲都消失不見。
刻意將受傷的掌壓上胸口,藉由疼痛來讓自己不要失神,咬住下唇死命回想剛才除了自己的驚呼聲以外,有沒有聽到皮鞋摩在地上的腳步聲。
而後,頭皮發麻,全身如墜冰窖。
後頸,好似有隻冰涼的手正掐著,讓她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結果、結果……他……真的……她……遇到……
她顫巍巍地噙著淚眼逼自己抬頭,第一次希望自己抬頭時看到看到有人趴在上頭。
嘲笑她也好,總之就是讓她知道自己不是遇到了靈異事件。
然而,沒有。
抬頭看上去,上下左右,視線裡映出的只有應有的、單調的天花板。
「咿呀――」瞬間理智斷線,回籠的聲音出口就要爆出慘叫時,天外飛來的一句話讓她瞬間打了個機靈。
「出來。」男人的聲音隔著牆板有點距離,帶著命令的語氣也稱不上很好,然此刻在她耳中,卻猶如天籟一般。
「門快開了,妳再磨蹭就真得從馬桶過去……雖然妳有這喜好非常特別,可我對泡馬桶水沒興趣。」男人說這話時還聽得到水流的聲音,不難在腦中想像出隔著牆板他正將手放置水龍頭底下洗手。
若是平常的晨堯聽到這種口吻的第一反應一定是腹誹你誰啊你憑什麼用這種口氣隨便命令人你當你還活在古代是皇帝還是啥毛的不成!然後磨磨蹭蹭故意拉長出隔間的時間,可現在人不是忽然消失,只是從隔間跑到外頭的所以他還是「人」的「認知」讓她無法不喜從中來,帶著怎樣都要確定自己沒想錯的恐懼不顧腳疼手疼快步走出隔間。
當看到男人正如她所想,站在鏡子前洗手,且鏡子的的確確照出了他稱不上愉快的臉時,她鬆了好大一口氣,整個人有種力氣被瞬間抽乾的虛脫感。
「哈……」她甚至必須將背靠在牆板上才能不讓自己滑坐在地。
嚇死她了……天知道她最怕的東西就是沒實體的非生物……比起解決不了甚至定義不了的幽……總之,蛇精病變態還可以靠警察處理,真的輕鬆多了!
晨堯的眼淚由於安心,就這麼默默地順著臉龐落了下來。
「……」讓回過頭的男人挑高0.1公分的眉。
而後,在晨堯安心喘氣的低嗚聲中,隱隱聽到他嘖了一聲。
接著,是皮鞋磨在地板上該有的腳步聲。
「啊……」
聽到這聲音,晨堯安心地大喘氣的同時,顧不得害怕這聲音是男人正朝自己靠近所帶來的危機,顫抖的嘴角居然往上揚起。
「嚇、嚇死我了……」她拍著胸,掌心的血抹在白色的襯衫上其實比起男人更顯得恐怖。
然,朝她走來的男人卻一點沒被比起西裝筆挺的他,由於頭髮、衣服都在掙扎中亂掉,臉色蒼白、胸前衣服上有血跡,看起來才真正有瘋子味道的她嚇到,反而很理所當然地再度伸手一把抓起她,將人往鏡子扯去。
「怎、什麼……」身體還在發軟著任人往鏡子扯去,晨堯一時呈現反應遲鈍的傻愣,默默被人扯到鏡子前,還只能吶吶地發出不明所以的細聲。
失了防備的她表現在臉上的不解帶著幾分稚氣,不知是否因此起了對小朋友的憐惜,原來粗手粗腳扯著人讓晨堯在短短的路程中幾次踉蹌的男人居然稍微放鬆抓到她覺得自己手臂沒斷也肯定會黑青的手――此時,她跟他已經站在盥洗台前,身體都有某處直貼盥洗台的邊緣。
「為了避免到了那邊妳還搞不清楚狀況害我被囉嗦,我先簡單說明,」說著,男人一手繼續扯著晨堯的手臂另一隻手再度放到她後頸,洗過水的手溫度降了下來,濕潤而冷中帶暖的觸碰引起她一陣雞皮疙瘩。「雖然剛才的交談中就知道妳不想玩穿越,但很可惜妳就怨自己吧,如果妳不是『……』妳就不會被選中;被選中妳就沒有拒絕的權力,穿越過去該做啥就做啥,只要記得一件事。」
「咦……什……」他的手壓上後頸的行為讓晨堯腦中不由自主聯想到適才的慘況,但想想現在人在隔間之外,最糟的也不過是頭被按在水龍頭底下沖水,雖然很想對他說有病要吃藥、不要在神經病院以外的地方亂跑,但考慮到遇到歹徒時一般常識是絕對不要刺激兇性大發的歹徒,盡量能安撫就安撫,最好把歹徒的兇性都安撫掉提高活著的機率,她想想還是決定順從。
遇上神經病跟遇上歹徒的假設在這部分本來就是異曲同工,更別說是雙重身份加身的角色,最該做的更是要順著他的意讓他安分下來……晨堯只能在心中淚流滿面,覺得今晚回去後自己第一件事除了報警包紮傷口以外,一定是上醫院網站掛精神科,預約心理創傷的復健……
非常無奈的晨堯任由他將自己的身體往鏡子壓下,為了不讓自己受無謂的疼,甚至還會刻意移動順著男人力道的方向身體讓自己少受點罪――多少,也有著想要尋隙多攅些自由的念頭。
「看來妳比之前那個聰明點,」不知是否察覺到晨堯的配合,男人哼笑聲,說出讓晨堯頭皮發麻的話:「如果能保持現在的聰明,該完成的工作就好好完成,這樣就算妳愛喝馬桶水或是拿馬桶水洗澡應該也不會有人抱怨。總之記得,別又不到半年讓我還要再找一個。要找人又要看準時間開門,平常我工作也是很忙的!」口氣很不耐煩好似晨堯給他添了麻煩的同時,並非如晨堯所想地將她的頭往水龍頭下壓,而是掐著她讓她的右臉頰貼上鏡子,接著,彷彿要將她的臉往鏡子擠扁般,手掌自後頸移到她左臉頰用力地往下壓。
另一隻擒著晨堯臂膀的手也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推壓到牆上般,不管她的腰已經被盥洗台擋得感覺都要扭斷了,還是繼續施力。
……之前那個?過去?工作?三個月?找人?開門?什麼鬼!她又沒拜託他發神經!少在那邊自說自話!男人的行動、話語都讓人頭皮發麻,尤其身體的疼痛更是中斷了試圖理智思考的努力,雖然搞不懂男人到底想幹什麼,出於一種不知道能不能稱為本能的預感,晨堯忽然覺得就算會失敗、之後可能因為她的抵抗而被打得很慘,但絕對不要讓他再繼續發瘋下去!
「你放――」
然,就像在嘲笑她連抗拒都慢半拍,晨堯的手剛要拍抓掉讓她本就不怎麼樣的臉有變形危機的手時,原來硬梆梆著壓得她疼痛的鏡子――凹陷了!
「咿呀――」
說是凹陷也不對,畢竟她完全沒感覺到鏡子碎裂時毀她容的刺痛;相反地,反而像該是固態的鏡子不知怎地朝液態變化,就像泥地,或是泥沼一樣將她被壓在鏡子上的臉逐漸吞噬。
這、怎麼、怎麼回事――貼著鏡子的右臉率先陷入「鏡沼」,右眼被迫閉起,一片漆黑的同時左眼還看得到自己的臉有一半陷入鏡子裡、看得到男人、看得到自己的手嚇得不顧一切抓住他當成救命浮木,身體卻被他更用力地往鏡子裡推。
「不――唔――」
除了鏡外男人在施力將人往鏡子推,當晨堯的半張臉都被埋入鏡中,「鏡沼」像是受到了刺激,由原來單純因為被施力下陷變成自己也起了引力,像是電視上踩入就很難爬出的沼澤般,拉扯著她的身體往鏡內繼續沉入。
即使頭已被埋入鏡中呈現猶如被活埋的模樣,仍在外頭的雙手依舊晃著、抓著,當好不容易甩到盥洗台邊緣時,死命地抓勾著,好似想藉著這固體物的存在讓自己不再陷入,又像是想要依靠這靠山讓自己逃離。
然,在她看不到的時候,只見男人對她的反抗挑高一邊眉,隨手拍上盥洗台,就見盥洗台雖然表面維持原樣,作為固體提供給她的助力卻瞬間消失,猶如成了另一個「鏡沼」,軟軟地讓她的身體陷入,不――沉下――
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