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清澈蟬鳴的初夏,油桐花隨風灑的到處都是,有點熱的空氣,連風都是微溫的,溫度由臉頰延伸,她的呼吸在我臉上加溫,她溫熱的吻,全身都熱得冒泡。
人生還處於青澀的時期,我們的百褶裙都還嚴整,升學的大石一天比一天重,我們天天都泡在書裡發暈,每一次的競爭都是水深火熱;每次每次的不順遂,都有她的安慰;時不時的迷惘不快,都是她為我開解;想不起來了,有多久,從何時開始,生活裡處處都是她的語句,視線裡都有她的身影,一切的一切存在於過去的現實中,那麼真實,卻又好像一場夢。
高中的開始,進入新班級的第一天,我座號是一號,她則是二號,我說我叫李義曦,她說她叫蔣容依,語氣是淡淡的,氣質像是清新颯爽的薄荷,我是一六出的身高,她是一百七的海拔,我是長長的馬尾,她是不過肩的齊邊短髮,我的臉是圓長的鵝蛋,她的則是瘦尖的下巴;學號連號就表示什麼分組排隊座位安排不意外的話都是一起的,我笑著說「那麼今後就多多指教了!」她回我一個嘴角斜斜的,生疏溫暖的笑。
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彼此熟悉,到最後親密的幾乎是同行同止,牽手擁抱都是純粹的友達模式,開開心心的走到哪裡都是一體,就像誓約一般的不離不棄,而她總是無聲的笑笑,聽著我的聒噪,眉眼間時不時逸出溫柔。
有次上課快遲到,我拉著她快跑,那是第一次牽她的手,手心貼著手心,她的手有點涼,從那之後我愛上了牽她的手,夏天的時候是涼的,冬天的時候是微微的暖。
第一次擁抱,是我淚灑她的肩頭,她輕撫我的背,嘴裡說著不哭不哭,我還記得她制服竄鼻的洗衣精氣味裡頭,隱隱約約的體味,那是一點都不刺鼻、清新的皂香;在那之後我喜歡抱她,而她的回抱多半是生疏僵硬的,她不是很習慣太接近的碰觸,但是我喜歡,我喜歡依賴扶持的感覺,我喜歡她在我旁邊的氛圍。
高中是異常親密又容易尷尬的時期,男男女女關係已經從國中的排斥變成接受,校園裡的角落、通往頂樓的樓梯間或是放學後人煙稀少的走廊,都會看見無數鴛鴦、成雙成對的景象,少男少女對愛情的憧憬像是香水一樣偷偷的染得整座校園都是粉紅色的。那天,是剛升高二的學校運動會前幾天,我們坐在放學後的學校操場邊,日落還沒開始,我剛練完跑,呼吸還沒穩下來,就見她盯著操場另一邊纏綿忘我的一對男女。
「那個女生,是不是小凜?」她問
我瞇起眼用力的看去,那個輪廓、髮型跟坐姿「嗯,應該是她,」旁邊那個......「跟那個三年級的學長吧。」
「他們在一起了?」語氣是十足的驚訝
「應該吧,他追她追了很久了啊!」
「她之前......」口口聲聲喊的都是單身萬歲,說話十句不離男生最討人厭,她永遠都不要有男朋友的嗎?
「恭喜她有人要了哈!」我不關事己的說,心裡想著其實有些人嘴裡嚷嚷多不喜歡多討厭,但是當遇上了緣分裡的那個人時,嘴上再怎麼強硬,心裡想著的想法卻會變得孓然不同呢,該說是命定的劫難還是福氣呢。
「那妳呢?」她轉頭看著我,問的話讓我心裡突了一下,「妳......有人要嗎?」話裡是滿滿的懷疑,
「哼......沒人要我也不要緊,姐可以一個人過得比誰都好!」我插著腰理直氣壯的說,可惡,戳人傷口啊!偏不讓妳得逞!「那妳呢?不打算來場轟轟烈烈的愛嗎?」我反問,有個高年級的學長追她追的可勤了,連被果斷拒絕了還是喜歡得很,天天噓寒問暖的,那個學長條件不錯個性也爽朗,就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拒絕他,就連我問到的答案是模糊不清。
「我有妳就好了。」她淡淡的說, 沒有看向我轉頭繼續跑操場, 但是這話卻在我心裡轟然炸開。
這......有什麼東西在我心底浮躁,我突然覺得,這種被需要的感覺,竟然挺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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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風是暴躁的熱,她的心情因為她家裡的事,很不高興。
坐在頂樓靠西的角落,她的頭枕在我懷裡,我輕輕順了順她的背,就像她常常這麼安撫我一樣
「其實,我好希望可以快一點長大,快一點離開他們」她的聲音有些嗚咽「憑甚麼可以這樣對待我,憑甚麼呢?」
她媽媽離婚後再嫁,她的爸媽自從爭吵變多了之後對她就不再那麼好,我覺得是她們緣分太淺吧,最後法院將她判給擁有大筆瞻仰費的媽媽,但是母女倆沒有人是開心的,她媽媽再嫁之後對她百般刁難,甚至有穢語,雖然繼父待她不錯,母女的爭吵仍然越演越烈,每次吵到最後不歡而散,她總是會低落好一陣子,我想他們家過去一定有很美滿的生活,但那也只是過去,緣分耗盡了,愛也所剩無幾了,只剩下長期累積的怨懟和時不時互相的折磨。
而我能做的,只是輕輕的撫她的背,嘆息「沒剩幾年了,再忍忍吧,乖。」這樣子天天的折磨,真是辛苦了,妳們都是。
她頓了頓「妳知道嗎?她以前在我生病難過的時候,也是這樣子的,那麼溫柔,那麼愛我,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懂,到底為什麼......」她趴在我肩上,隱隱的嘶聲力竭。
「我想逃,我真想逃,我要走的遠遠的,再也不要遇到這些事......我不想再看到她了!」
「妳想去哪就去哪吧,我可以陪著你的哦,妳別想要忘記我哈!」我笑了笑,希望這樣能緩和一點氣氛。
她抬起頭看著我,臉上的淚還沒乾,眼睛濕濕亮亮的,鼻頭紅紅的,我心底突然湧出憐惜的念頭,我抹去她臉上的淚,指尖蹭蹭她的臉,微笑,摸摸她的頭,就像她總是對我做的一樣。
然後她的臉突然間放大,我的唇上濕濕熱熱的,竟然是接吻啊,軟軟的,還有眼淚的鹹。
她用力的啄了下,貼著我的唇輕輕的道「謝謝妳,真的。」我只覺得我的臉一定像火山噴發那樣瞬間炸紅,她清醒似的愣了愣要向後退,我卻湊上前,我們唇貼著嘴,一遍一遍的啄吻,就像是誓約一般慎重,空氣不斷的加溫,我說「我是認真的啊,我要陪著妳,妳別想甩掉我。」她輕輕的笑,無聲的笑著,我卻覺得耳朵裡不斷的響著鈴聲般的笑,無盡的歡快。
接下來,我們因為遲到太久在教室後罰站了整節課,被樂禍的眼光洗禮了整節課,但是心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扯破了,什麼東西咕嘟咕嘟不停的往外冒。
幾乎是馬上的,還沒來的及多說些什麼,緊湊的考試,奔騰的衝刺班,日日夜夜的讀書讀書還是讀書。
升高三的那個暑假,雖然還是天天交談,但是內容已經變成試題的變化,文法的句型;迫在眉睫的是未來的降臨,抉擇或是進展都只能排在戰場之後。
未來很快,時間一下子就過了。
成績也出來的很快,命運一下子就來臨了。
預計的分離如期舉行,她考上了最尖端大學的日文系,就像她說的,她要遠走高飛,打算兩年後直接到日本去留學。
而我只是平平凡凡的中上,沒有跟她上一樣的學校,去的是東部的大學,還是跟她毫無相干的醫技系。
現實擺在眼前被撕開的是血淋淋的幻覺,不切實際嗎?我可是無比認真的下了誓約,這下子到是尷尬了。
人一生中要經過多少分離?有多少分離像這樣難過?
校園裡一排的鳳凰樹下燃燒殆盡的到底是誰跟誰的情?自從那一次的接吻之後到大考準備期,我們什麼其它的進展都沒有,事後忙著填各式各樣的表格,推甄備審還是底線的指考分發,說過各色未來,學業事業上的,就是刻意忽略掉我們的;她不提,我也沒有說,總是想著君子之交淡如水啊小人之交常戚戚,當初我們誰都沒有打算要再走一趟備考地獄,一切以學測推甄來定奪;結果出來卻是難以啟齒的分道揚鑣。
然後一切就像是在指定的軌道上運轉,然後我們的路程錯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