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
讓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見識過無數的人間煉獄,但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之前自己所經歷的一切都不過是在為這一刻所做的準備。他看著自己的同伴一隻又一隻地奮力斬殺巨人,無數的巨人遍布整個平原,人類在其中顯得如此渺小而脆弱。
平原並不利於和巨人作戰,然而卻有著能夠放眼整個戰場的優勢,艾爾文在作戰會議上解釋,同時將會更利於變身為巨人的你們作戰,韓吉在一旁補充道。
別忘了我們這次是要將所有巨人永遠地驅逐。艾爾文冰晶色的雙眼掃視過在場所有人,在眼神交會的一瞬,讓不由得屏住了呼吸,那雙眼瞳裡有著令人畏懼的決絕,那是將整個生命一口氣放進去豪賭的堅決,無懼而無悔。
誰要變成那種噁心的生物啊?讓氣憤地想著,那種會吃人、無情地撕裂人類、面孔和肉體都醜陋而扭曲的生物,誰要變成那個樣子?誰能保證他們變成巨人之後不會吃了自己的同伴?讓想起艾爾文交給他的任務又不悅地啐了一聲。
興許是眾人都有著一樣的想法,也或許僅僅是一種對於未知的恐懼,除了艾倫之外並沒有任何一人使用藥劑變成巨人。
前方莎夏崩潰地哭著砍向不知是第幾隻巨人,他們已經陷入作戰長達數小時之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們的體力和瓦斯都要達到極限了,他們勢必得使用藥劑才有機會繼續作戰下去。
讓想通了這一點,發洩似地將眼前的巨人後頸削下,他無法判斷這種憤怒的情緒是針對誰而來,也許是針對艾爾文、韓吉或者是造成這一切的王政府,但他沒有立場對任何人咆哮,只能將不滿全數傾倒給眼前這群生物。
「啊!立體機動裝置――」身邊的同伴發出驚叫,飛掠至半空的身形突然失去動力,向下急速墜落。讓咬牙搶上前去,在巨人腳邊驚險地接住對方,再往後急退了一大段距離:「怎麼了?」
「……沒有、瓦斯了……」少年稚嫩的臉上帶著些許的恐懼和驚慌道,看向讓的眼裡盈滿了淒涼和不甘:「看來我似乎只能到這了……讓分隊長,你說我變成巨人後會吃掉自己的同伴嗎?」
讓覺得自己很恨,卻不知該從何怨恨起,他沒有答話,只是將自己的瓦斯瓶拆下與對方交換,沒想到卻被少年一把推開:「沒關係,我遲早都得使用這藥劑的,隊長還是自己把瓦斯留著吧。只是,如果我開始失控時請將我殺掉。」說完,自腰袋掏出針筒就朝手臂刺了下去。
異變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少年的肉體冒出大量的蒸氣,蒸氣瀰漫中,纖細的肌肉和骨骼迅速膨脹變大,在煙霧散去後,少年已經完全變化為一隻九米高的巨人。
少年變成的巨人看也沒看讓一眼,就朝著面前其他巨人狂奔而去,就像艾倫一樣,徒手一拳將巨人撂倒在地。巨人化後的戰鬥效率明顯地提升許多,且眾人的瓦斯也逐漸消耗殆盡,一隻隻巨人陸續拔地而起,整個戰局瞬間轉變為巨人對抗巨人的角力。
終於讓的立體機動裝置在他砍掉眼前一隻奇行種的手腕時發出了細微的氣音,讓心下一沉知道自己的瓦斯也終於消耗殆盡了,順著墜落的速度他躲過奇行種掃過的右腳,在地上翻滾了一圈,他迅速地自腰包中摸出針劑。
不論再怎麼不願意,眼下的情形逼得他沒有任何思考猶豫的空間,他們要將巨人一隻不剩的驅逐,縱使要將自己化作巨人,也要把所有的巨人拉著同歸於盡。
讓緊咬著牙,將針劑刺向手臂、一口氣把藥劑全數推入,可過了數秒,他卻沒有感受到任何變化,他茫然地看著自己完全沒有改變的掌心,一時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奇行種在這短短的時間內早已恢復完全,反手就向讓身手一劈,讓來不及做出反應,只能狼狽地翻滾躲遠,一個人影突然飛身而至將他一把往後帶離數公尺遠,讓不解地回頭發現韓吉帶點狼狽地對他笑笑。
艾爾文來回兩次將巨人的後頸斬下,在兩人身邊俐落地落地,韓吉此時正迅速地拆下自己的瓦斯瓶將它裝到讓的立體機動裝置上,嘴上更是飛快地說明著:「發現藥劑沒用了?別驚訝,那是我替你換掉的,裡頭只是普通的水。」
艾爾文解下瓦斯,讓韓吉將裡頭剩餘的瓦斯引進讓的瓦斯瓶中:「讓,我現在要給你最後一個任務。」艾爾文看著讓的雙眼說道,眼神是讓從未見過的認真。
「這是你最後一個任務,來自調查兵團團長艾爾文˙史密斯的直接命令――活下去。」
記住,這個任務你只准成功不准失敗。
讓砍下一刀,看著最後一隻巨人――由莎夏化作的巨人――在自己面前倒下,長時間握著刀刃的手再也忍受不住地鬆開,刀尖撞擊草地響起悶悶的頓音,整片平原除了他再也看不見任何一個站立的人。
沒有巨人,亦沒有人類。
廣闊無際的草原被鮮血染紅,踩過土地都會激起些許濕潤的聲音,散亂的刀具、立體機動裝置以及無數的屍體。他們不像其他的巨人一樣會化作蒸氣消散,留下的屍體因為巨人驚人的恢復能力而幾乎沒有損傷,讓無力地跪倒在地,沒有去一一查看那一些屍體,只是茫然地想著這次的出征人數約有上千,而些人全數葬身在此了,除了他以外。
他不解為何艾爾文決定將他留下,留在沒有任何人存活的世界上。
「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讓掩著臉無法遏止地開始大笑,笑得喘不過氣,最後被嗆得咳了出來,他趴在地上仍然持續地笑著,笑聲變得斷續,最後破碎成一陣嗚咽。
「啊――啊啊――」讓撕心裂肺地大吼著、大哭著,在廣闊的平原上聽起來飄渺而虛弱。指尖扒過土壤劃出五道痕跡,他無法克制地怒吼,眼淚一顆顆滾出眼眶,落在染血的泥土被無聲地吸收。
不知道哭了多久,讓終於累得停了下來,他仰躺在草地上看著被夕陽染成血紅的天空,他動了動手腳,感受血液流過的脈動,溫暖了僵硬的四肢。他坐起身,朝著夕陽的方向開始茫然地走著。
他只是走著,走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即使肌餓和疲倦也沒讓他停下腳步,最後他在一片海藍面前停下腳步。他原先沒有預設任何目地,只是隨意地步行,他必須做些什麼好讓他自己覺得好受些,一陣涼風捲著潮濕的氣息拂過他的面頰,讓在柔軟的沙地上坐了下來,感受著鹹澀的氣味。
「這就是牆外的世界嗎?」他喃喃自語,水波倒映著染上墨色的夜空,連同無數繁星一起傾倒在海水內,閃成萬頃遼闊的星海:「這就是我們要的自由。」
自由之翼終於帶著人類飛出了圍牆。
讓靜靜地坐上許久,然後在太陽升起之際,回身往來時的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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