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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的天空下，形狀像雷電疾閃般、粗大而有刺的灌木林，將血紅的夕陽襯得更加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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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的腳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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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內，曹丕正低頭振筆疾書，批改著眼前堆疊成數十落的卷宗公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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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父親曹操近來戰場上連連告捷，統一北方的計畫進行的十分順利，除了關隴和僻遠的遼東外，北方已經全歸曹軍控制，但曹丕在這幾次征戰中，卻都留守鄴城後方，繁重的庶務，讓本不壯碩的他，身形更加瘦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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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筆凝神看著窗外，一群倦鳥啼叫著沒入了樹林，和著風聲蕭蕭，一股淒涼之意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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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一陣敲門聲打斷了他湧起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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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丕，是我。」門外傳來男子渾厚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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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丹嗎？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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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大步跨入內室，與其壯碩身形相反，轉身仔細地輕輕闔起門、落鎖，這才笑著轉身面對一同長大的族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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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沖他們已經平安到了遼東。」曹真低聲的說著，「左道長和華大夫…會照應他，丞相大人暫時還不會對那邊出兵…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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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辛苦你了。」儘管語氣仍舊淡泊，不過眼中流露出的一絲暖意，並未從自小一同長大的曹真眼中遺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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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真走上前，拿起書案上的墨條，一邊幫曹丕磨著墨，一邊問道：「阿丕……我聽說你被丞相大人苛責了？……你這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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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手中的筆頓了一下，沾滿墨汁的筆尖在紙上立刻渲染開來，他扭曲的微笑著，「照父親大人的說法，也許我還真不該救蒼舒一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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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丕！」曹真連忙截斷曹丕的話，「你不是那種人，別那樣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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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我不是？」曹丕自嘲，「我心狠手辣到連父親大人都這麼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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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沖兒夭亡，對我而言是大不幸，對你而言卻是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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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伴隨著曹操怒罵的，是迎面砸來的誄文。「你哭什麼？弔唁什麼？你應該仰天大笑才是！你為何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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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丕默默拾起地上自己為曹沖寫的誄文，看著正在悲痛中的父親，他覺得自己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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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也好，就當蒼舒已經死了吧…那對著幻影而跳的山雞之舞，他一個人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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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蒼舒，你們的銅鏡是父親大人，可是我的銅鏡卻不是……」曹丕悲傷的笑了，他想起些前日子在小弟病榻前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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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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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我還想看盡天下百態，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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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舒…」看著床上病弱的曹沖，曹丕紅了眼眶。才一年不見，那個聰明可愛的小弟，竟已被病魔折磨的骨瘦如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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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你還記得邯鄲先生送給父親的那隻不會跳舞的荊州山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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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當時你馬上拿了一個銅鏡，放到牠的面前，結果山雞看到鏡中的自己，以為是同類，立刻興奮地展翅而舞，美麗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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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山雞…為了鏡中虛幻的自己而舞動…想盡力展示自己羽毛的美麗。父親就像是那面銅鏡，看著那銅鏡，兄長們和我可以從鏡中看到自己的美麗，於是竭盡力氣的舞動著羽毛，直到再也舞不動為止。但其實我好累，我不想再舞動了，但是我還在舞動，只覺得大家都在舞動著，為了銅鏡中虛幻的影像而舞動。我一直在想，如果山雞不是那麼美麗，不是那麼善舞，也許就不會被人捉到銅鏡之前，對著一個虛幻的影像不停地舞動，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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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沖流下了眼淚，「如果我可以選擇，我好想拋棄丞相之子的身份……離開鄴城，去接觸真實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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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舒……」曹丕握緊了小弟的手，暗自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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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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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小山丘上的一座涼亭裡，一個滿頭白髮、道士裝扮的古怪老人正和輕裝易容的曹丕對坐品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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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道長，我希望你還記得你欠我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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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危及無辜，不害正道，小生願效犬馬之勞，報答曹公子當年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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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神醫華陀拒絕曹操的要求，不願留在曹營任官，認為自己身為醫者，應該替天下病者醫治，而非只為小部分人治病。曹操大怒之下，派人將華陀抓往許都，問成死罪。身為華陀好友的方士左慈，當時正好在曹丕營下，連忙以命相求曹丕相救好友，當時年紀輕輕的曹丕，也覺得父親曹操的決定過於蠻橫，遂偷偷幫助兩人詐死逃走，因此成了左華二人的頭號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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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你和華大夫讓我小弟蒼舒詐死，我會叫子丹暗中送你們到遼東。調養好蒼舒的身體後……讓他跟著你們到處遊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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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公子…」左慈知道如此一來，曹沖將來要再見到家人的機會渺茫，看到曹丕強忍哀傷的眼睛，有點不忍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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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舒很聰明，你們會喜歡他的……這也是他的願望。」曹丕深深的一揖，「如果覺得他天資和機緣足夠，請讓他作你們的弟子吧！教導他方術和醫術之學，讓他能在這亂世中活己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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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瞭解了，曹公子請放心吧。」左慈起身，瞬步之間人已在幾丈之外，唯有餘音尚自在曹丕耳中響起：『終有一日，你們兄弟倆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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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山雞起舞那段是取自胡曉明、胡曉暉的《洛神》，我非常喜歡他改寫的這段故事，但是這部歷史小說中，丕丕還是扮演壞人的角色，如果對丕丕有愛的人其實可以不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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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的仲達和丕丕…請見：
http://blog.yam.com/alecto/archives/2444789.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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