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世浮沉【一】 - 第十二章　裡應外合

　　肅穆的靈堂，白布飄揚，細碎的哭泣，聲聲悲鳴，梁獻成坐在靈前，望著楊皓雲的牌位，神情木然，雙眼輕輕一眨，斗大的淚珠就滾落而下，他內心淒苦道：「朕親政之時，愛卿不在，如白日且陰，月圓而缺。」低著頭，緊捉雙膝，衣襬幾乎扯裂，吳公公跪在一旁，輕慰道：「皇上，節哀順變，保重龍體啊！」

　　梁獻成倒還冷靜，莫芳平更是昏了過去，同楊燁在長春殿，由淳于捷照看著，日陽公主則哭倒在李瑤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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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伏走進靈堂，見一片哀悽，害怕招引注意，故放輕腳步，吳公公敏銳，先回頭望道：「趙大人有事稟告？」

　　宮中內侍，伴君數年，善察言觀色，記得趙伏早已上香，且神情有異，便知另有要事，皇上溺於悲痛，經吳公公提醒，開啟話機，才為適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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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獻成微微轉頭，趙伏只見他側臉，眼角邊還掛著淚痕，暗嘆時機不妙，但劉琮煥兵臨宮外，皇上不知何時緩心，此時不報又待何時，故小心翼翼地走近梁獻成，跪道：「皇上，齊州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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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琮煥領數百名從兵，於宸未宮東北門外，偽裝馬幫，一路行動，入昭原城後，懸掛旗幟，重拾意氣風發，他駕於馬上，英姿颯颯，得意道：「呂參軍，宸未宮雄偉壯觀，沒想到吾能有今日，多虧梁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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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澤光同喜道：「將軍壯志，終可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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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約半個時辰，宮門開啟，厚木沈甸的移動，拉出一聲嗚咽的長音，望裡見一宮接著一閣，一門又有一扉，愈深漸廣，眾人依序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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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往正殿的路途中，經山繞苑，入門穿道，約莫里路，直見偌大宮殿聳立，劉琮煥下馬跪迎，腳步聲聲接近，錦繡玄色衣襬輕晃，知道天子正立於前，更加低身，梁獻成扶起他，激動道：「愛卿，朕等你許久了。」天子柔聲似水，聲聲懇切，劉琮煥同感激奮，內心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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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獻成命劉琮煥領御林軍，護衛皇宮，而暫駐城外的雍州軍，人數雖不多，但皆為精銳，仍是隱憂，令他不禁愁問道：「皇叔明日真能順利入城？」

　　趙伏回應道：「齊州正與兗州交戰，秦王分身乏術，故令劉將軍領兵而來。」

　　見梁獻成面帶憂色，劉琮煥補充道：「為了不驚動守門將士，還有城外精兵，臣等分批散眾，喬裝而入，現下已請參軍迎門守候，總約千軍，皆聽命於皇上。」　　　　　　　

　　趙伏聽罷，饒富意味的眼神瞟向他，劉琮煥被盯的心裡發寒，坐立不安。

　　梁獻成這時卻擺手道：「朕有些累了，眾愛卿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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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宣室，兩人並肩走著，劉琮煥斜眼道：「趙軍師有話想說？」

　　趙伏回道：「將軍能視人心，又能看透君思，能臣是也。」

　　趙伏口蜜腹劍，劉琮煥不解真意，聽了自是心花怒放，但轉念一想，趙伏朝三暮四，前科累累，歷歷在目，因此故作嚴肅道：「本將軍可看不透你。」

　　趙伏先是苦笑，後以袖遮口，轉色道：「趙某方才得知秦王已到豫州，相信將軍入宮的消息，秦王很快就會知曉，倘若秦王來到，將軍便無立足之地。」

　　劉琮煥驚疑不止，問道：「可有對策？」又突然怒道：「趙伏，難道你是假意迎我入宮？這又是張瞿的陰謀嗎？」

　　趙伏無懼追問，徐徐回道：「目標若是一致，真情假意有何分別，虞國天下，能與秦王匹敵者，即是楊燁，若得其授，號令雍州軍，梁延不得入宮，也無力回天了。」

　　劉琮煥略思後，問道：「本將軍該怎麼做？」

　　趙伏淺淺一笑，揮了揮手，劉琮煥會意俯身，趙伏近耳細語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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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旨意，淳于捷守在長春殿，不得任意出入，若有所需，由宮人代勞，裏頭的莫芳平一直在作夢，不停呼喊著楊皓雲的名字，與此同時，淳于捷也不好受，他雖然與楊皓雲交情不深，但其人品秉性，難以挑剔，相處歲月短暫，感受卻是深刻。

　　歸而想之，淳于捷開始怨懟自己，當初信誓旦旦保楊皓雲一年，如今一月不到便撒手人寰，他悲道：「揚州淳于，名不符實啊！」思至憂處，忍不住重搥床沿，正巧這一拳，驚醒莫芳平，他雙目圓睜，哽咽道：「皇上！」之後便衝出殿外，淳于捷喚不住拉不回，只能遙望背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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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外風涼，吹入心扉，引起無限愁思，淳于捷輕觸紅木屏風上的彩雕，上頭的荷花浮疊，藕葉留珠，栩栩如生，令他看得出神，小宮人見他好奇，解釋道：「此殿原是先皇后所居，先皇后清麗秀雅，如出水芙蓉，先帝特賜此物。」

　　淳于捷恍悟道：「小人以為皇室貴冑，多鍾情牡丹，不料甚是風雅。」

　　小宮人少年樣貌，唇紅齒白，親切和善，不若位高宦官，微小謹慎，木刻花瓣沾染了灰塵，他擲袖輕輕拭去，一邊道：「先生是外地人吧！」

淳于捷的視線隨著小宮人的手，再透木縫而入，驚見楊燁搖手身影，映照珠簾輕晃著，同一時間，小宮人也發現一人影速進殿內，此人正是趙伏

　　淳于捷掀簾而入，神情緊張，而趙伏手握一卷布，隨後而進，楊燁躺在榻上，半闔著眼，雙脣微顫，趙伏發現他有話欲說，因此提耳近聽，卻只聞嗚咽，字句不清，他皺眉道：「太師，慢慢道來。」卻未注意布卷早已落地，小宮人好意上前拾起時，面色頓時驚恐。

　　淳于捷問道：「王公公何事？」

　　小宮人大驚失色，猛烈搖頭，趙伏斜眼一瞪，他嚇得鬆了手，而淳于捷趁隙將布卷取走，並攤開閱之。

　　「時候到了。」淳于捷無奈道，他將布卷交予王公公，緩緩的退後幾步，對著楊燁磕三響頭。

　　王公公正準備宣讀布卷中的內容，趙伏卻壓住其手，冷冷道：「公公且慢。」

　　淳于捷停了動作，問道：「趙大人莫非要抗旨？」

　　趙伏將聖旨搶了過來，正色道：「不救人，焉為醫者？」

　　「在下一介草民，豈能逆天。」淳于捷望著地，心虛道。

　　趙伏大吼回道：「生死有命，太傅之死，早有定數，然而太師正於眼前，奄奄一息，若能救而不救之，才是逆天。」

　　趙伏字字句句，皆入心坎，淳于捷天人交戰，他拉過藥箱，卻讓王公公阻道：「聖旨不可違，望先生三思。」

　　趙伏再激道：「宮廷鬥爭，誰勝誰負，尚未明瞭，惜太傅早逝，為保現臣，若是清算論罪，楊氏一家，必遭株連，吾且知先生入宮時，曾領一助手，即是太傅夫人，想必二人交情匪淺......」

　　話未說完，淳于捷便崩潰道：「夠了！」

　　豫州昭原，城方內廣，道似棋盤，四通八達，梁延入城，列長數里，步上棋道，直望之，只見市攤殘落，杳無人煙，酒樓茶館，門可羅雀，將軍雄姿風發，小兵抬頭挺胸，但落葉迎風，飄散置肩，愁意瀰漫於天，不安氛圍滋生，眾將紛紛繃緊神經，靜待從寧靜而出的肆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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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前面有人。」一小兵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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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單刀匹馬，緩步而至後，下馬抱拳道：「在下恭迎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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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延撫著鬍鬚，疑惑道：「將軍何人？皇上派你前來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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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恭敬道：「末將吳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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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衡甫頓時一驚，喊道：「雍州軍！」身後眾將，警覺性的拿起兵器，惡狠狠瞪著吳永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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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劍繫於右側，吳永祥左手緩緩接近劍把，手指輕觸一下，齊州眾將便槍舉刀起，他淡淡一笑，收手抱拳道：「末將領旨前來，若有不周，請秦王見諒。」

　　翻身上馬後，吳永祥從容地轉身領路，後頭跟著齊州二萬兵馬，直路長通，兩側一巷接著一巷，皆未轉進，起初還有警覺，小心的探望左右，但漫漫長路，使得精神淡乏，眾人漸失戒心，吳永祥突然大鞭一揮，沒入轉道，旁巷隨即湧出兵將，攻入齊州軍列，道道伏兵，左右夾擊，防不勝防，齊州軍無路可逃，潰不成隊，武藝高強者，殺出重圍，護主反逃，雍州軍僅以衝散軍列為目標，並未下令追擊梁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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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要不要追上去？」一軍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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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永祥擺擺手道：「無令而為，已是冒險，不要節外生枝。」

　　宸未宮外，方經一戰，而宮內也是波濤洶湧，梁獻成欲親迎梁延，乘轎往宮門而去，卻逢齊州軍列隊擋道。

　　梁獻成怒道：「秦王將至，眾卿為何擋住宮門，不讓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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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啟稟皇上，宮外有賊兵，為保皇上安危，不得讓其入內。」劉琮煥上前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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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膽！竟敢汙衊朕的皇叔！」梁獻成怒道，轉頭一瞥，再道：「汝之兵符，朕可予之，也可奪之。」

　　劉琮煥不懼威脅，理直氣壯回道：「梁延領萬兵而入，其心不軌，臣統領御林軍，必須護衛皇宮。」

　　梁獻成不屑笑道：「朕即刻免去你的兵符，廢大將軍之職。」

　　莫芳平在旁輕聲提道：「皇上，御林軍就交由蘇大將軍吧！」如此方法，想使其互相殘殺，兩敗俱傷，卻未深思蘇懷為楊燁親信，打從一開始，御林軍對他的防衛就最為嚴實，不同其他朝臣休憩於廣明殿，而是獨立軟禁，後來劉琮煥接掌皇宮兵權，不必避人耳目，便能正大光明與他接觸，並達成協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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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在僵持的當下，王公公帶來長春殿的消息──楊燁清醒了！

　　「此話當真？」莫芳平驚懼道。

　　梁獻成也藏不住情緒，突然重心不穩，差點墜地，幸得趙伏及時扶住，梁獻成慘澹笑道：「愛卿也趕上這一齣。」

　　其實趙伏早已來到，只是一直未發言，他淡淡回道：「太師有令，命城外親兵剿賊，已放吳永祥參軍出宮，統率萬軍，平定動亂。」

　　梁獻成反過身，緊捉著趙伏的肩膀，低吼道：「汝賊之中，愛卿尤甚。」

　　蘇懷這時也現身了，他走近道：「皇上，太師要見您，讓臣領您過去。」

　　逆臣珠結，讓梁獻成難以招架，莫芳平憤憤不平道：「天子何人！豈可呼來喚去。」

　　梁獻成揮揮手，示意莫芳平不要掙扎，無奈道：「朕去會會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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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春殿內，楊燁手倚著繡枕，閉目養神，聽聞天子駕道，仍無反應，梁獻成坐在他正前，戰戰競競道：「太師現在感覺如何？」

　　「謝皇上關心。」楊燁搶道。

　　梁獻成冷冷望之，嘆了口氣，楊燁突然睜眼，聲啞氣弱，緩緩道：「皇上，還記得景王叛亂之時嗎？」

　　話沒來由，梁獻成一愣，楊燁不待其應，再道：「當時皇上只有五歲，先帝七歲，柳皇后命老臣帶汝等避難，逃難過程中，皇上曾說道，吾大義滅親，首當其功。」

　　往日悔事，又再提及，梁獻成不悅道：「朕當時年幼，不明事理，不分青紅皂白。」

　　楊燁搖搖頭道：「皇上幼時，帝王才智已顯，老臣不會看錯。」

　　梁獻成不明就理，賭氣道：「丞相隻手遮天，掩住虞國之光，天子何用？不過虛名。」

　　楊燁淡淡一笑後，再閉眼道：「柳皇后無子，梁氏無嫡，皇長子梁楚成，其母顏貴妃無寵，眾臣又想削弱顏濂兵權，紛紛上奏立皇上您為太子。」

　　楊燁肆意論道皇室繼統之秘，讓梁獻成氣急敗壞，但此話他聞所未聞，也令他驚疑。

　　楊燁扶著後腦，神情痛苦接著道：「皇上不知情，當年梁延支持的是皇長子，不是皇上您啊！」

　　「皇叔飽讀儒學史經，認為不可廢長立幼，又何足為奇？」梁獻成幫腔道。

　　楊燁嚴肅道：「皇上當真不在意？」接著又重拍繡枕，沉怒道：「老臣平民出身，又是一介莽夫，何以？是因為先帝梁紹賦予兵權，讓老臣與顏濂抗衡，然而老臣上任不久，先帝就無故暴斃，顏濂矯詔，讓梁楚成......篡位。」

　　「一派胡言！」梁獻成大怒道。

　　楊燁瞠目道：「老臣句句屬實，現今顏濂退居兗州，病老垂矣，不足為慮，但梁延蓄勢待發，隨時可能扳倒老臣，老臣和皇上命懸一線，梁延豈不是反賊？」

　　梁獻成揉亂自己的髮絲，低悶著氣，近靠楊燁後，急問道：「快說，矯詔之事還有誰知道？」

　　楊燁無聲道出＂皇后＂二字，便昏了過去，梁獻成內心疑道：「哪位皇后？若是當時的柳皇后，皇兄繼位之時，她早已自盡，並不可能。」想再問清楚，奮力搖著楊燁時，他卻一動也不動了。

　　更糟的消息還在後頭，梁延敗陣，逃回齊州，劉琮煥欲派兵追擊，梁獻成為此自責，但已無力回天。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9Z3Ezct3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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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裡應外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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