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不。正確說法,是今天早上天未亮的時刻。
當學長一行人回來後,簡單說明目前的狀況。
「所以學長們也會一起回醫院嗎。」喵喵激動拉住夏碎學長的衣袖,而後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小心翼翼瞅著冰炎學長。
「是的,冰炎與我,當然還有漾漾。」夏碎衝著漾漾盪起一抹微笑,「我們也會出一份心力幫忙醫院的裡的傷患,不過這可能就要麻煩學妹教我們了。」
越聽越是激動,連笑容也漸漸染上情緒而擴大,喵喵趕緊放手轉身就是握住漾漾下垂的手。
「漾漾,聽到了嗎?我們要一起回去,一起回去喔!」
「嗯。」漾漾笑著。
「不過,」冰冷的聲音響起,讓兩個握在一起的人下意識地僵住身體。
「還是得等日出在行動。」看到他們的反應,冰炎發出一個微小、機不可聞的嘖聲。
夏碎不禁失笑。
「離日出還有一段時間,為了確保安全,我提議輪流監守,有人有意見嗎?」確認眾人沒意見,夏碎點點頭。
接下來就是要排時間與人手的問題。如果是以冰炎的手機顯示時間為準,目前是四點十三分,離正常日出很近。
「日落時間提前,我想日出的時間也會受到影響。」冰炎道。
「我記得早上太陽出現的時間是十點。」漾漾立馬想起早上聽到鐘聲後天亮的場景。
夏碎頷首,隨後將時間依序排成四點、五點半、七點、八點半、十點。
「先這樣吧!雖然不清楚這次日出會不會準確在十點升起,可能排最後一班的人要辛苦一些。」
「那我排最後一班。」
眾人不可置信地轉向冰炎,喵喵甚至還發出哀嘆聲。
「這樣可以嗎?你不是已經熬幾天的夜了,這樣身體……」
「我沒事。」冰炎快速打斷夏碎的話。「何況剛剛已經睡飽了。」
騙人。
漾漾直覺眼前人並沒有好好休息。說不上來為什麼,硬要說,就是之前在教室走動時,惟一被自己腳步聲吵醒的唯獨學長一人。
漾漾有些擔憂地望向冰炎學長。
這個人,搞不好是在場所有人中最緊繃的一個。
「那喵喵要排第三個。」
「學弟呢?」
不知為何,總覺得夏碎學長的微笑似乎拉長許多,而且越盯著那張笑臉越加 備感壓力。然而仔細一瞧,發覺夏碎學長似乎不是對著自己,疑惑下漾漾回頭。
等等!冰炎學長什麼時候在我身後了?
「學弟?」
你們要吵架不要把我夾在中間啦!
「那、我就、第二個?」
「說清楚,要哪個給我用肯定句。」冰炎有些火大,隨手舉起就是拍下去,等意識到時不禁愣住,驚訝自己為什麼突然打下去。
怎麼說才認識不到一天的人,雖然知道褚的個性就是這樣,但就是看不爽。這很奇怪,不符合他自己秉持的信任。別人要怎麼做是他的事,只要把自己的做到完美、再完美就好,所以冰炎從來不插手干預任何人。
為什麼,突然會變成這樣?
「麻煩請把我排到第二個。」漾漾吃痛地按著自己腦袋。他發現學長的暴力可能比自家老姐還更勝一籌也說不定,不過這樣也好。
起碼,有個舒壓的方式。
漾漾默默念著。隨後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得趕緊搖頭。
靠!怎麼搞得自己像被虐狂似的。一定是這個學校跟自己不合,呆再久也不可能變火星暴力……
「啪。」
HP為零,漾漾宣告陣亡。
「嘖。」
我有一個古老的記憶,真實地像是我的,卻又不是我的。然哥說這可能是我的前世記憶。
記憶裡,有棵古老大橡樹,樹枝盤錯、伸展,鞦韆掛在樹枝上咿咿啞啞。像古老泛黃的照片,沒有人的安靜之處。然而,記憶告訴我,有個小孩會在鞦韆上玩耍,然後我的好友會推開像樹下的木門,說:
「歡迎回來。」
冥漾再度睜開眼,下意識抬頭往教室四周察看,除了熟睡的冰炎學長與喵喵,還有一旁望向窗戶的夏碎學長。不知在看什麼,夏碎學長彷彿被外面的東西攫住般專注。思考一會,冥漾決定走過去。
「學弟怎麼不多睡些?時間還沒到喔!」察覺教室動靜,抬眼發現小學弟站在自己身旁。
「睡不著。」冥漾傻笑著搔搔臉。
「是嗎……現在狀況不明,能保持好體力就盡量,誰都無法保證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反正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而且我不像你們昨晚有熬夜,所以精神好得很。」
醒著也不知要做什麼,見夏碎學長沒意要趕他,便坐在他身邊。夏碎學長也只是轉頭以笑容來回應並接納。漾漾發現桌上躺著一本書,偷瞄書本的內容,一看嚇一跳。書本的厚度讓他終於了解什麼才叫書磚,上面不僅還爬滿許多密密麻麻的外國字,還搭配一些怎麼看也看不懂的圖片。
「要看嗎?我很推薦這本書喔。」
「痾......我就算了吧!」
夏碎頷首,收回視線閱讀書本,不再看窗外。
氣氛陷入尷尬許久,久到漾漾受不了硬著頭皮找話題。
「那個,」
夏碎學長頭轉向漾漾。
「明天會變好的吧!」漾漾見夏碎學長沒說話,緊接著又說:「醫院裡人多,設備又齊全,我想應該會有好轉的吧。」
之前進醫院,只覺得燈光慘白的刺眼,充斥著消毒水的走廊上,迴盪許多聲音,咳嗽、哭泣、憤怒,細細聽,還會發現護士小姐輕柔的哄勸聲。此時此刻,卻諷刺地相當懷念,甚至恨不得現在就衝過去。
那個地方,定會有喵喵泡給他的熱茶。
漾漾是第一次如此渴望醫院的存在。
「誰知道呢。」
一道乾淨聲嗓,打破漾漾的對踏入醫院後所有的幻想。
疑惑地看向夏碎學長,然而人卻又專注於窗戶外的黑暗。
「醫院裡的狀況我們也不是很清楚,搞不好裡面還有棘手的重大傷患,所以是好、是壞,誰能篤定呢?」
漾漾順著夏碎學長的視線往外看,頭皮漸漸發麻起來。
外面整個都是黑的,像是墨汁全部倒在天上地下一樣。然而真正讓漾漾發麻的不是黑暗,而是在這寧靜的空間裡,聽到自黑暗傳來的微小、細瑣的聲音。他不確定這是什麼聲音,而且過於細小,不知是幻聽還是……
「褚。」
冥漾嚇一跳,才驚覺夏碎學長叫的人是自己。
夏碎學長轉身,紫色的眼睛略顯幽暗,「如果實在不行,如果真的很害怕,說出來,這裡沒有人會說你。」
望入學弟疑惑的眼神。
「冰炎跟我提過,你怕黑。」
可能是剛剛學長們出去時說的。漾漾想著,點頭。
「你來這之後,很少表達自己的情緒,不像喵喵那樣。對於我們說的話,也沒有任何意見就接受。所以我很擔心,你是不是在忍耐?」
是忍耐嗎?他只是不想給各位添麻煩而已,這應該不能說是忍耐吧。他只是覺得,這裡的人都比他厲害好幾倍,比自己更有存活下去的可能。相比之下,他只是跟著大家的背影,深怕自己被丟下,卻又不想前方人回頭抓自己一把。
看著沉默的小學弟,如此熟悉的眼神,夏碎不禁皺起眉來。再張開,像是下定決心似的,看似堅定。
「雖然不清楚褚你的為難,但是,我很高興能來這裡的是你。」
「唉?」漾漾不可置信的張大雙眼。
「發現外面有異的,是你;安慰米可蕥的,是你;重點是,你來之後,冰炎跟我都輕鬆許多。」
像是被誇獎的孩子,漾漾羞愧的低下頭。
「學長說得太誇張了啦!」
「是真的喔!褚,你該多相信自己。」
瞪大雙眼盯著夏碎學長的溫和笑柔,淺淺地,卻很有效果。
「該怎麼做呢?」
相信自己,他也想,只是該怎麼做呢?
他不知道啊!
尤其在面對大家,特別是冰炎學長,他好像不管做什麼都不順學長眼,不是被打、就是被踢。
漾漾輕聲傾訴著,夏碎學長專心聆聽著。
「冰炎只是性子急了些。他並不是責備你。」
那是因為你跟他是好朋友的關係,所以才會向著他說話吧。
漾漾有些悲傷,對自己感到悲傷。一旦有負面想法,就會止不住地套在其他人身上。他很討厭這樣的自己,討厭到一度想讓自己消失。
「冰炎很關心你,當初也是他發現你的呼救聲,衝出去救你的。只是他不擅言詞,所以讓人誤會了。」一想到在教室外,聽到安慰米可蕥的漾漾後,冰炎那勾起的笑容。他很清楚,這笑容是認可的笑容。更不用說,冰炎本身不喜歡跟他人有過多的肢體互動,然而褚一來,冰炎卻整個大改變。
硬要說改變什麼,夏碎回顧以前的冰炎,那個凡事追求完美,朝著目標邁進的人,卻也顯得理所當然的孤單。褚一來,冰炎的孤單很神奇的消失,顯得更有人性些。
可是,他該如何跟眼前的小學弟解釋冰炎的改變呢?他們倆今天才剛認識,要褚放下自己的感情,照自己所說的承認冰炎,可能嗎?
「我知道了,夏碎學長。」
漾漾再抬起頭,笑得有些勉強。
「我相信夏碎學長說的。我也相信著冰炎學長。」
漾漾現在該做的,不是一度哀傷。他想嘗試,縱使會受傷,他還是想嘗試著相信夏碎學長所說的,那個會關心自己的冰炎學長。
啞口看著小學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夏碎學長,時間到囉。你趕緊去休息吧!不是說要保持好體力嗎?」
換人下逐客令了。
夏碎學長無言觀察一會褚後,說:「身為冰炎的好友,雖然說這話不太適合,但是我想冰炎他是喜歡你的,只是他沒能察覺到罷了。」
「嗯。」
「也包括我跟喵喵,大家都喜歡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