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坐在一間咖啡廳裡,但並非獨自一人。很難得地,我不但坐在四人位上,對面還有兩個人與我面面相覷──沒錯,就是冥戶亮與鳳長太郎!這陣子我居然讓他們搭救了兩次,本來我需要向人求助的機會就微乎其微,而提供我幫助的還是同樣的這兩個人──這世間竟讓我碰上此等機率渺茫的怪事。我把手臂交叉著擺在桌上,雙眼直盯著雪白的桌面。我想,在這對兄弟的心裡有八成是把我當成一個蠢女人,九成覺得我不食人間煙火,百分之百認為我是個該送去重新做智能測驗的笨蛋!
三個人一起來這間咖啡廳是我提議的,這家店的馬卡龍和煎餅都很美味──他們應該會喜歡,但我現在沒有興趣消化食物,所以只點了一杯薄荷蘋果冰茶。原來冥戶亮和鳳長太郎趁著禮拜六這個休息日偕伴欣賞一場古典音樂會,似乎是鳳長太郎念書到了彈性疲乏的程度所以想要放鬆,而就在他們音樂會散場之後想要找間餐廳果腹之際,冥戶亮注意到了正在和西裝眼線男拉扯的我──真是佩服他的好眼力,不過,我想依冥戶亮的性格,無論那人是不是我他都會見義勇為的,於是,他丟下了還在便利商店的鳳長太郎衝到了我這邊,隨後出來的鳳長太郎才跟進。
「我問你們喔……」我抬起頭,望著這一對兄弟倆,他們注意到我的發問,便停止了談話。「你們都知道未來要幹什麼嗎?」
「什麼意思?妳是要問想做的職業嗎?」冥戶亮喝了一口餐廳供應的檸檬水,試圖把我的問題弄得更清楚些。
我點點頭。
「我想從事跟音樂有關的……可以的話,我想就讀音樂大學。」
鳳長太郎微笑著回覆了我的疑問,音樂相關啊……我記得鳳長太郎會彈鋼琴,看來他想把興趣當成專業去經營。接著,我望向冥戶亮,他接收到我的眼神,開口道:「我想當老師。」
「當老師?教什麼?」
「國中或高中,可能是國文吧!這麼一來,閒暇時間還可以打個網球。不過這只是目前的打算,未來說不定還會有變數。」
「那日野學姊呢?」
「我不知道。」我沒有說謊或含糊其辭,那向來不是我會做的事。「所以我才到新宿這裡尋找啟發……正想要找打工,誰知道就碰到了剛剛那件事……」
現在回想起來,我還心有餘悸。
「妳也真遜!像妳這種眼神飄忽不定的女生最容易被盯上了,下次不要再靠近那裏了!知道嗎?」
我用力地點了幾下頭,下次絕不可能再像今天幸運了。「我知道了!」
「妳想要找工作,我可以幫妳介紹啊!像我現在工作的地方就有在找人。」
聽到冥戶亮的話,我真不是一般的吃驚。「你有在打工?可是,你不是找到目標了嗎?為什麼還要打工呢?」
「冥戶前輩認為上了大學就不應該再跟家裡拿錢了,所以他正在慶應附近的一間漢堡店打工喔!」
「大學生不能用家裡的錢,這是法律規定的嗎?」這麼一來,我豈不是犯法了?而且還罪孽深重!我不但天天都在花錢,花的還是大把大把的鈔票!連我自己都不清楚那數目是多少!難怪媽媽會向我提出那個問題──
「不是啦!這是冥戶前輩的想法──他想早點獨立,不要再一直依賴家人。」鳳長太郎替冥戶亮解答了我的疑惑,他說的時候一臉驕傲,好像這是屬於他自己的豐功偉業似地。看樣子,他真的是很尊敬這位冥戶前輩哪。
這個時候,服務生送來了餐點。冥戶亮點了一盤綜合起司三明治,他是不是很喜歡吃三明治啊?依稀記得上次迎新在他面前的食物也是三明治,而鳳長太郎則是吃羅勒奶油燻鮭魚貝殼麵,羅勒的味道很新鮮,坐在對面的我都可以嗅的到那香氣。
而我默默地吸著薄荷蘋果冰茶,還不時地用湯匙攪著冰塊,因此發出了叮噹聲響。前面的這兩個人都知道自己之後可以往哪條路走,不但了解自己的興趣何在,最重要的是有規劃和主張。鳳長太郎啊……他溫煦的氣質的確很適合走音樂這條路,我看過他穿著燕尾服在冰帝學園的例行音樂會上彈鋼琴的模樣,雖然我不知道他彈的是哪個曲目,不過真的是還滿動聽悅耳的,而且在他結束了所有曲目之後,就有一群女生蜂擁而至舞台後方,有的還準備了花束──拜託,只不過是校內音樂會而已耶!
至於冥戶亮……我剛剛之所以對冥戶亮打工這個事實這麼不可置信,是因為他和我一樣以前都是冰帝學園的,而且他跟我不同,是從幼稚園就在待在裡面的。由這點可以推測他們家的經濟環境不但沒有壓力,而且還相當良好,所以絕對不可能無法負擔慶應的學費還有他的生活費。結果,是他自己要走出家庭的保護傘之下,創造一個獨立自主、不再全面依附家人的生活。了解到這一件事之後,我不由得欽佩起了冥戶亮,因為這必定是比以前還要辛苦的決定啊!
「我認為妳還不需要急著找出答案,順其自然吧!」他說這句話的同時,恰好是我吸的最後一口的蘋果冰茶。「妳會餓嗎?要不要吃一塊三明治?」
我望著那一塊三明治,柔軟的土司麵包夾著黃色的起司、紅色的番茄與嫩綠色的美國生菜,還有一片片粉紅色的燻雞肉,看冥戶亮吃的這麼快,在我思考的這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內就吃了兩塊,想必是還滿好吃的吧!但我實在是沒有什麼食慾,便揮揮手說道:「不用了……我要回去了!」
「啊?日野,妳一個人可以吧?」
「當然,我會搭計程車的,從這家店直達我的家門口。」
冥戶亮在他的包裏翻了一陣,拿出手機,並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給妳我的手機號碼!到家了打電話告訴我!」
我感激地對冥戶亮笑了笑。此時心窩處流淌過一陣熱流,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好啦。」
而在我和冥戶亮交換手機號碼的期間內,我瞄到鳳長太郎那看起來悶悶不樂的神情,在他一向開朗的臉上,居然會出現這般憂鬱的線條,著實令我感到介意。「鳳長太郎,東西不好吃嗎?」
「不會,日野學姊,麵很美味喔。」
「是嗎?那就好!」然後我放心地拿起了手提包。「鳳長太郎、冥戶亮,再見!」
在離開這間餐廳之前,我先在櫃台刷卡買了我們那桌的帳單,並請服務生替我裝了兩袋五顆一盒的野莓口味馬卡龍,讓他們在離開這間餐廳時可以帶回家享用。等到店員處理完畢,我把發票塞到皮夾裡,然後推開了餐廳的玻璃門,往馬路的方向走去。
臨走之前,我看了他們一眼──鳳長太郎換去我不久前才坐著的位置,和冥戶亮兩人面對面有說有笑,臉龐散發著愉悅的色彩,一點也沒有幾分鐘之前的憂愁和鬱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