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現在才十九歲,連二十歲都還不到,不過我很清楚,在我未來的人生裡……一定會永遠記得那一天,我沒有理由會忘記的。
那個禮拜,每天我的手機裡都有若干不同號碼的未接來電,奇怪的是,它們沒有一個是被登錄在我那使用率不超過十人的通訊錄裡,也就是說──通通都是未儲存的號碼,而每一個號碼都有四通以上的來電次數!由於之前有一段時間常常受到不明人士的騷擾,所以我對於未儲存號碼的來電,通常都是置之不理、視而不見,沒有可能去回撥的。這回我也是如法炮製,兩、三天之後,我就把這些號碼投進了黑名單之中,於是我的手機恢復了一如往常的安分。
那一天發生於同樣的禮拜,接近周末的星期五傍晚。我的個人報告在持續滯留於圖書館內三個禮拜後──當然中間是有回家的──已經全部完成了!我飄飄然地滿心以為只要再七天,繳交報告的那一周結束之後,我就可以敞開雙臂擁抱期待已久的華麗又時尚的假期!我要去添購冬天的行頭!翻雜誌研究秋冬妝容!說不定爸媽還會帶我和小響去北海道滑雪──雖然跟滑雪比起來,不愛運動的我較為偏好坐纜車還有吃純鮮奶冰淇淋。
那天莫名地下著氣象預報沒有涵蓋的傾盆大雨,幸好我的包裡總是放著一把折疊傘,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我穿著一雙七公分的高跟鞋,進了水之後出乎意料的舉步維艱、寸步難行。天真的我憑藉著對於寒假的美好與癡心妄想,一步步地在慶應大學的周邊街道中緩緩獨行。就在我準備舉起手來,攔下一輛即將駛於我面前的計程車時,我看見了站在Timmy’s Burger門前的穿著服務生制服的冥戶亮,而我也認識替他打著傘、似乎剛從冰帝放學的鳳長太郎,而背對著我的冥戶亮正在打手機。
我想跟他打聲招呼,於是我放慢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們。鳳長太郎在我接近他們之前就注意到了我這個走路速度約與蝸牛並駕齊驅──行蹤我自己都覺得詭異的女子,他沒有和我揮手,卻立刻拍了拍冥戶亮的肩膀,然後冥戶亮轉過身子……我對他笑,卻見到他緊皺著眉頭,一臉嚴肅……不,更正確地來說,是不悅,而他看著我──那時候的我,怎麼也無法了解到冥戶亮那毫無掩飾的怒氣是衝著我來的。
「日野!」
我朝他揮揮手。「冥戶亮!」
他們就站在原地,冥戶亮握著他的手機。
「你的臉色很不好耶!發生何事?」
我停下腳步,在距離他約莫十幾步的位置,疑惑地望著冥戶亮,那時候我還純粹以為他只是身體不適。
「為什麼團體報告妳都不出現?下禮拜就是繳交的最後期限了!」
因為那時候雨水打在柏油路上的聲響實在是令人難以忽略,所以我一度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他說的是一件我全然陌生、不曾出現在我計畫中的情節,好像與他對話的是世界上的另外一個日野彌生,而不是我。
「難道妳想要坐享其成?日野彌生,虧我還認真相信妳說的那番話!」
聽得出來他盡量在鎮靜自己的情緒了,不過還是能夠察覺那隱然埋藏在話語之下的……除了盛怒之外,還有深深的失望。他是在對我失望嗎?我說的那番話……?我說過什麼呢?他指的莫非是我拉住他的手,走出系主任辦公室後我對他說的那些?可是,他突如其來地這麼惱怒做什麼呢?我有做錯什麼嗎?
冥戶亮不再看我。
然後我想到他曾對我綻放那具有欣慰和理解成分的笑容,與他現在怒不可遏又似乎是被我存心欺騙的模樣,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般,而且運作正常的腦袋也變得非常遲鈍!然後,我的內心升起了一股強烈的危機意識──冥戶亮會不會從此不再理我了?不願意待在我的身邊,協助我、引導我,同我聊天和說話?
不要!他是我這麼欣賞的一個人!我不要這種慘劇發生!
我扔下了傘,並脫去那牽絆著我的高跟鞋,然後跑到冥戶亮的身後,緊緊揪起他圍裙的一角。
「亮!你不要不理我……你不要不理我……」
我一邊落淚一邊哽咽著哀求冥戶亮,而滂沱大雨落在我的頭頂、臉龐、嘴角和我整個人身上,我的包包很有可能被雨水浸得一蹋糊塗,我甚至赤著腳站在路邊──但我管不著那麼多了!
「亮……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但是你不要這樣……好不好?我不希望你不理我呀……亮……」
我不確定冥戶亮是否真的聽懂了我口中含糊不清的語句,而我就像個人偶似地重複斷斷續續、意義相近的話語。
冥戶亮回頭望了我一眼,便快速地進入了Timmy’s Burger中,見到他轉身離去,那一刻我真是難以接受並徹底地心碎,而且心跳厲害的發疼──我真不敢相信他就這樣拋下我,我甚至不明白他是為了什麼?
鳳長太郎走近了我,讓我置身在他撐的那把傘底下。而我已經忘了如何思考,只是用盡全身氣力地不斷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