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在準備出發去祈園悠花的家裡之前,我先用磨牙棒逗弄精神正好的小奧汀,玩了一陣子之後,我便在玄關處來回踱步,並不時地看向牆上的掛鐘,等待著下午一點鐘的時刻來臨──為了不在祈園悠花家裡把氣氛弄得難堪,我一大早就打電話給冥戶亮,希望他可以多少把與人交往與談吐的秘訣傳授給我一些--
『喂?日野?奧汀還好吧?』
我一句話都還沒說,他劈頭便問起了小奧汀的狀況……只能說他對狗真的有一股異常的執著了。「小奧汀還在睡覺,對了!昨天排便一切順暢……你說的那個催便方法的確很有效。」
有幾天爸爸發現小奧汀一直沒有上廁所,而且行動力大為減少,始終窩在紙箱的固定角落,連奶都不怎麼吃,數度引誘仍不成功,於是我只好再度求教冥戶亮──他說要用沾濕的毛巾在牠的肛門周圍輕輕觸碰,只要運用數次,小奧汀一定很快就可以上廁所了。
『當然──』電話的另一端似乎正洋洋得意,聽他連尾音都上揚了。『我家的秀吉可是我一手照顧大的。』
「秀吉?那該不會你家狗兒的名字吧?」
我的直覺告訴我:是的。
『沒錯,等小奧汀長大些,讓牠們碰碰面吧!』
「嗯……沒問題──」
秀吉……我飛快地從遙遠的記憶中拾回若干對這人的線索,豐臣秀吉,戰國時代的武士,侍奉織田信長,總之是個古人無誤……全天下大概找不到第二個人會幫狗兒取這暱稱了,至此,我對冥戶亮的認識又更進一步了──毫無疑問,他在名字的起用與品味上是個無人能及的奇葩。
然後他說:『沒事的話,我就先掛電話囉!我媽叫我去吃早餐。』
「嗯……好,再見……」話才出口,我潛意識察覺這句再見道的不太對勁。「喂、等等!我的事情還一字未提呢!」
『啊,抱歉抱歉……我聽妳說。』
接著,我便將困惱我整夜的難題告訴了他,以期他能夠協助我找到解決方式,或者至少也讓我心理做好準備,別在這邊窮緊張和不自在。冥戶亮驚訝的是──在我這十九歲就要拿到投票權的年紀,我居然還沒有一次去同學家拜訪的經驗──他似乎是在五歲還六歲時就已經跑到隔壁家的俊介玩過積木了,俊介和積木什麼的並不重要,重點是冥戶亮在上幼兒園之前就形成了「朋友」這種概念……我真是難以想像!
說實話,我知道這對他來說並不容易,而我也不想一大清早就把這與他絲毫不相關的事情丟給他思考,只是以我身邊的同輩而言(印象中小響也沒去過同學家)我能求助的就只有冥戶亮了──他是一個人緣這麼好的人,受到如此多人的仰賴和信任!反倒是要讓他用一個不擅與人來往的我的情況設想……實在是難為他了。
而在等他震撼的心靈恢復平穩過後,冥戶亮試著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了一些應對方法。
『日野……說真的,我認為妳只要表現得不那麼僵硬,跟平常一樣的自己就足夠了。』
這個建議使我感到非常意外。「你也不想想我在期末餐會的舉動……平常的我並不妥當吧?」
『日野,妳那直話直說的個性──祈園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吧?既然如此,她請妳去她家的行為就說明了她並不介意這樣的人格特質,妳了解嗎?更何況……』
「更何況?」
『我並不認為直率的妳有什麼不好呀。』
直率的我沒有不好?冥戶亮居然說這樣的我……能讓餐桌上的氛圍瞬間凝結的我,沒有任何不好?
聽到他這麼說,我的心情實在難以形容──畢竟,我常視這種個性為我人際處理上的弱點,爸媽也告誡我講話別太直接,就連小響偶爾也無法苟同我的話語……我雖不覺得有話直說是錯的,因為我做不到說謊、虛偽或是欺騙。然而也不曾認為這是個完全正面的事情……
結果,我欣賞的冥戶亮卻鼓勵我用原本的自己面對祈園悠花?不過既然這是他發自內心的真誠建議,我雖覺得這是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但仍決定執行冥戶亮提供的意見。
「謝謝你,冥戶亮,雖然我不能肯定你一定是正確的,不過我會按照你所說的去做。」
『不客氣!結果怎樣再告訴我吧!』
接著,我便換上了更衣室僅有一件的正統和服,畢竟今天是要去體驗茶道的,那麼我認為穿著打扮是莊重些好,以示我對這次聚會的看重,雖然我現在的亞麻金髮色與傳統和服有點衝突感就是了。而由於全家唯一會穿和服的媽媽不在家,所以我還得打開電腦先上網搜尋,實際演練時又手忙腳亂了將近一個小時,那套和服才被我穿的好歹人模人樣,和電腦上的示範圖片沒相差太遠。最後我用髮簪將頭髮紮成了一個髻,然後化上清新又能搭配和服顏色的妝容──和服是桃紅色的,我撲上櫻花嫩粉的腮紅。
這就是我現在的狀態,不但只能用小碎步走路,雙腿還得隨時處於併攏──而且動作若是沒有注意,和服寬大的袖子還會掃到家裡的物品──因為我坐立難安,一會兒走到客廳拿東西吃,一會兒又因為水喝太多得跑去廁所,走道上的花瓶不知被我揮倒了幾遍……
叮咚!
聽到門鈴的聲響,我將門微微地打開,在縫隙之間伸頭張望──外門口處停放了一輛看的出來稍微有些年代、外觀卻保養良好的黑色高級轎車。
下午一點鐘──出現的準時而毫無落差,看來這個時候終於還是到來了!而這次可沒有冥戶亮待在我身邊──我得孤軍應戰呢!日野彌生,加油吧!